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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可米盛也没做错什么,全让他承担太不公平了……”

    “全让他承担?”米婕有些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她又抽了口烟,徐徐吐出烟雾,回忆道:“我们家以前条件很好,八十年代时候就是万元户,你可能都没有听过这个词。那时父母身体都很健康,工作也顺利,我和哥哥的学习成绩也很好。所有事都很完美,但这一切在我十五岁那年就结束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时间磨平了愤怒,只余下苦果。

    她用就事论事的态度问陈星泽:“在法律里,很讲求责任认定,事情变成这样,总该有个人负责。你说他没有错,但我的家没有了,你告诉我应该怪谁?”

    陈星泽不喜欢这样的谈话,他觉得压抑,觉得透不过气。

    “其实……”陈星泽低着头,艰难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家人能支持他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糟。”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错了?”

    “我没这么说。”

    米婕呵呵笑,烟燃到一半了。

    “我们家有四个人,按照3比1的票数也该他妥协才对。”

    “不能这样看吧……”

    “那该怎么看,你觉得应该多数服从少数?”

    “不是。”

    陈星泽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个怪圈里,他急于寻找出口,可他找不到。

    “也只有像你这样完全站在他那边的小朋友,才能说出‘他没有错’这种话了。”

    陈星泽溃败地垂下头。

    米婕靠在窗口,淡淡道:“其实我恨他,并不因为他是同性恋。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对我而言意义不大。我恨他是因为他为了别人背叛了家庭,他出柜时父亲正在竞选单位党部书记,而我正在准备考试。这些他都不管,他考虑的只有自己,他毁了这个家,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米婕将此事盖棺定论,陈星泽心口空空的。

    烟燃尽了。

    米婕将烟蒂捻在窗缝里,转身往外走。

    “如果他喜欢的是女孩,大概就没有这些事了吧……”

    在米婕走到门口时,陈星泽轻声开口。

    “其实我曾经也想过,同性恋到底算不算是一种病。”

    米婕停下脚步。

    陈星泽:“说到底人也是生物的一种,生物最基础的本能就是繁衍生息。如果这样看,大概我们真的有问题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沉重和无奈。

    “……可已经这样了,改不掉的东西我们又能怎么办。而且我想人再怎么说,也跟其他动物有差别吧。文明发展到现在,我们总归可以找到什么方法,贡献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补偿家庭补偿社会。”

    米婕拧开铁门把手,却没有出去。

    她低声道:“怪不得他会这么着迷。”

    陈星泽没听清,“什么?”

    米婕回头,淡淡道:“你跟米盛很不一样,他不会想这些问题。他不会反思,也不会自省,他是个对待感情极其自私的人,他只会考虑他自己。”

    陈星泽:“你不要这样说他,他不自私,他对我很好,他对你们也很好。”

    米婕笑了。

    “当年父亲将他赶出门时,曾经给了他一笔钱,这个他没跟你说过吧?”

    “……没。”

    “父亲要跟他断绝关系,但到底念及亲情,给他拿了钱。他本来可以换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或许等大家冷静下来,将来还有讲和的一天。可他始终不走,只要有空他就会回家,被骂被打还是会回来,最后把家逼成这个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星泽说:“不知道……”

    米婕接着道:“去年我跟男朋友结婚,那时我就想把妈接过去了。明明这样他也能轻松下来,可米盛还是不同意。你觉得他这样做是因为孝顺吗?”

    陈星泽无言。

    “不是。”米婕回答他,“那是因为他身边根本离不开人。小时候楼道里没有灯,他每次都要拉着别人的手才敢上楼。长大了也一样,自从宋柏杨背叛他,他这毛病就越来越严重了,等你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陷入安静,米婕不欲再谈,迈开步伐准备离开,陈星泽再一次喊住她。

    “对了!你提醒我了!”

    米婕回头。

    陈星泽:“宋柏杨!你不是不知道该追究谁的责任吗?就怪他吧!”

    米婕挑眉,陈星泽破罐子破摔。

    “怪他怪他!我们一起怪他!你不要怪米盛!”

    物极必反的道理派上用场,陈星泽的发言幼稚到了极点,反而很有说服力的样子。米婕思考片刻,笑着点头,“嗯,行,你想怪他就怪吧。”

    陈星泽满意了。

    米婕走了,陈星泽没敢跟她同行,等了几分钟才回去。米婕已经接替米盛照顾母亲,米盛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陈星泽。他最近休息得不好,总是发愣,陈星泽坐到他身边才回神。

    “你们去哪了?我问米婕她不告诉我。”

    “去楼梯那聊了一会。”

    “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

    “那怎么这么久?”

    米盛就像个生怕自己被同学孤立的小学生,不停发问。陈星泽握住他的手,温声道:“说了点阿姨的病情,还有出事那天的事。”

    “哦。”米盛低下头,“她很生气。”

    “气一会就好了,不会一直气的。”陈星泽将米盛的手拉到自己腿上,然后看到米盛的脖子有点红了。

    “你皮肤好白。”

    “是吗……”

    “变一点颜色看得清清楚楚。”

    米盛知道他在说什么,将脸偏向另一侧,想抽出手来,但陈星泽不松。米盛似乎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考试结束了?”

    “嗯。”

    “要回家了吗?”

    “没,我跟家里打电话了,这个假期不回去。”

    米盛一下子就转回来了,陈星泽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像有个痒痒挠。

    “为什么不回去?”

    “留下照看你。”

    “我不用你照看。”

    “是吗,那我还是回去吧。”

    米盛又不说话了。

    陈星泽笑了笑,拉着米盛的手,头靠到背后墙上闭目养神。

    阳光很温暖,陈星泽长呼一口气,昏昏欲睡。“怎么回事,忽然想写谱子了……”他试着哼了几个小调,脚下满意地打着拍子。

    第38章

    米盛母亲因为及时治疗,病情控制得当,住院一周便被米婕接回家疗养了。在分别那天,米婕再一次单独找了陈星泽。

    陈星泽如临大敌,米婕说:“我哥暂时麻烦你照看了,至少看到他胳膊好了。”

    她说完离去,陈星泽愣了愣,冲她离去的背影问:“你还是关心他的对吧!”

    米婕接着走。

    陈星泽又喊:“有空常联系啊!”

    米婕:“……”

    米盛把王姨也辞退了,母亲不在,也不需要护工了。王姨很自责米盛母亲受伤的事,坚持要退两个月的工资,可米盛还是给她了。

    陈星泽跟米婕分开后回病房找米盛,他正在整理母亲剩下的住院用品。

    陈星泽过去帮忙,“你休息吧,我来弄。”

    他三下五除二将盆盆碗碗和毯子被褥打包在一起,起身擦汗。一扭头,看到米盛正弯腰收拾母亲留下的衣服。如今七月盛夏,米盛只穿了薄薄的半袖衬衫,从后面能看到衬衫上印出的根根肋骨。

    陈星泽眉头自动皱起,过去给他拉起来,二话没说先叹了口气。

    “怎么了?”米盛不仅身体消瘦,连说话也轻飘飘的没力气。“我一只手也可以叠衣服。”

    陈星泽说:“等会我回学校收拾一下,你先回家,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米盛:“好,你想吃什么,我先去买。”

    陈星泽:“别,我买,你在家等我不要出门。”他怕外面风大点就给米盛吹黄浦江里了。

    陈星泽坐公交回学校,在路上用手机搜索“人太瘦怎么办”,网上医生说瘦是脾胃功能不足,要注意饮食多样,调理循序渐进,平日多锻炼身体,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心理健康,身心愉悦。

    陈星泽看着“身心愉悦”四个字,觉得困难重重。

    这几天学校各个专业都陆续放假了,校园里随处可见提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人。陈星泽往宿舍楼走,半路接到吴行芝的电话。

    “你们活动怎么样了?”

    陈星泽告诉家里暑假不回去的理由是参加社团活动。

    “还行啊。”

    “忙不忙啊?”

    陈星泽笑道:“你有什么事就说。”

    “你还记得张阿姨不?我们团里那个吹长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