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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节
    南面千汊浦、西面的汉水,入汛之后,大水漫涨,几乎连成一片,少数陆地就像是露出水面的沙洲土岛,有不少屋舍淹在水中,水潦倒映如火焰般的绚丽晚霞,水天难辨。
    孤岛似的渡口,距离双柳庄仅四五里地,站在小鹤岭能清楚看到贼军仓皇部署防御的情形。
    “徐侯当真是我朝之砥柱,仅三五十人马就杀得贼军狼奔豖突,不敢越雷池半步!”汉川县令尹尧志陪同徐怀登上小鹤岭,在王禀墓前祭拜过来,看到渡口方向贼兵再无出动的迹象,才真正松下一口气,禁不住由衷的感慨徐怀及时出现庇护汉川逃过一次大劫。
    “……尹县令谬赞了,这一切不过是贼军贪快,想以奇袭夺下汉川,未料本侯适逢其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徐怀淡淡一笑,说道,“不过,贼兵看情形,今日是不敢有什么妄动了,尹县令还是尽早赶回汉川城主持防务。”
    “徐侯不去汉川城暂住?”
    贼军撤回渡口,汉川有了相对充足的时间,得以召集千余乡兵进城助防,在千汊浦以及鄂州北部其他地区也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动,目前看来汉川城相对安全了。
    不过,尹尧志不敢忽视徐怀的安危,还是希望他能随自己一同前往汉川城从长计议。
    “尹县令守住汉川城,贼军不敢对双柳庄轻举妄动的,切莫担忧本侯安危,”徐怀说道,“事不宜迟,尹县令不用再在这里耽搁了,天黑之后,我也要下令护卫人马都撤回来……”
    算上励锋堂的武装护卫,徐怀身边就百余人,不可能入夜后还分兵在双柳庄外盯着贼军的一举一动。
    尹尧志没办法强劝徐怀,见徐怀主意已定,而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他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敢天黑之后还带着人马在城外乱窜,当即就跟徐怀告辞,匆匆走下小鹤岭,带着在北庄木桥待命的刀弓手匆匆而去。
    见王萱站在墓前,若有所思的盯着南面倒映晚霞的水潦出神,徐怀说道:“鄂州危机虽然还没有彻底解除,但你不用担心太多,我会遣信使先往建邺禀明缘由,等你爹爹率荆北兵马回援鄂州之后,再动身前往建邺面圣——”
    “圣上会不会使你统兵清剿湖寇?”王萱转过身来,明亮的眸子,颇为期待的看着徐怀,问道。
    “哪有可能?”徐怀笑道,“我说到底是途径汉川,恰好遇到大股贼军袭城,才出手参战——我此时从叶县调一些骑兵赶来增援,甚至写信给文横岳文公,建议襄阳出兵从汉水西岸南下,增援荆州以防有变,这些都是从权之计。最终要如何驱逐匪军,待你爹爹率荆北兵马驰归鄂州,自是与转运使孔昌裕、提点刑狱公事周涛等人商议,我怎能越俎代庖?”
    “可是,许公前往荆南坐镇,两年时间都没能剿灭湖寇,反而使湖寇趁鄂州守御空虚,大举潜入。爹爹他即便能及时率兵马赶回鄂州,不要说剿灭湖寇,恐怕想彻底将湖寇驱逐出去,也万分困难!”王萱担忧的说道,“你可是不知道,转运使孔昌裕、提点刑狱公事周涛,并无安置流民的手段,为防止流民聚集生祸,或为匪寇利用,只是将数十万饥民往鄂东等地驱赶。今日贼军是被你迎头痛击,一时生怯没有声息,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搞出什么动静,但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哦,你什么时候变成女诸葛了,对军民政务都这么熟悉了?”徐怀笑着说道,“今日看贼军出没,匆匆赶来双柳庄,就担心双柳庄会出岔子,没想到你穿着铠甲站在寨墙之上,颇有几分女将军的英气呢!”
    “我也是慌了神,总觉得不能狼狈逃跑,堕了咱王家的名头,强壮着胆子站出来,但实际我手脚到现在都还在发抖呢!”王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待要再说些话,却见柳琼儿、韩圭、姜燮等人在十数人马护卫下进双柳庄,叫道,“柳姐姐过来了,我去迎她……”
    第一百六十二章 堪舆
    王萱初入桐柏山年仅十二岁,与柳琼儿相识,很多事情都得柳琼儿照顾;第二次相见则是赤扈人第一次南侵,王萱与其外祖母避难暂住楚山两月有余,得闻祖父王禀病重,随徐怀返回汴梁,再之后就扶棺归乡,一别将近五载。
    按说相别五载再逢,理应欣喜异常,但想到徐怀前往建邺面圣还特意携柳琼儿一路同行,王萱心里又有种说不出口、又必须埋藏在心间的别样滋味。
    “……若非徐怀及时赶来,萱儿怕是就要与柳姐姐人鬼殊途,再也没有机会见着柳姐姐了。”王萱伸手挽柳琼儿走下马车,亲热的就要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去,不厌其烦的说着双柳庄被贼军围攻时的凶险。
    “我可刚听人说萱儿你今日身穿铠甲,率领庄丁守御双柳庄,英气勃勃,可是很有王相当年的风采啊!王家出了一个女督帅呢!”柳琼儿不忙着进院子,站在马车前打量起王萱。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王萱暂居楚山还是带有几分天真的少女,此时已过双十妙龄,彻底长得亭亭玉立的佳人,柔美明艳的脸颊,却有着她这个年纪以及当世女子身上少有的坚毅。
    形势紧迫容不下太多的儿女情长,也没有时间给柳琼儿、王萱叙旧,徐怀他们才从小鹤岭走下来,便有人过来禀报:
    “又有一股贼军乘船往西面渡口而来……”
    徐怀早就猜到贼军突袭汉川所谋甚远,而入汛之后江汉平原上的湖荡群与荆江、汉水连成一片,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洞庭湖寇潜伏在湖荡水泽深处。
    登陆汉川的贼军受挫,有新的贼军赶来增援,徐怀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此时都没有兴致登上寨墙,亲自去看这时候到底有多少贼军往渡口赶来,看向徐胜问道:
    “周景还没有回来?”
    “周参军不在这里?”韩圭疑惑的问道。
    “周参军亲自带人到附近摸一摸情况,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也快回来了!”徐胜说道。
    汉川县尉司所属仅三四百名刀弓手,即便又紧急征集千余乡兵进城防守,但汉川地方对军情的侦察刺探能力,徐怀是不怎么放心的。
    而汉川与江夏(鄂州府城)之间、从千汊浦当中穿插过去的驿道,入汛后被大水淹没,联络从东面绕行百余里地,目前徐怀也只能确认江夏境内并没有大的异常,但他派往江夏的信使还没有返回,也不清楚荆北监司有没有掌握更详尽的情报。
    周景这才亲自带着人到周边摸一摸情况。
    当然了,他们对附近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仓促之间很难进行多深入的侦察、刺探,徐怀要周景不管能不能打探到消息,天黑之前都得赶回双柳庄,以免发生他们所无法掌控的意外。
    徐怀与卢雄、柳琼儿、韩圭等人走到院子里刚坐下,周景便赶了回来。
    “我到附近村落走了一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景坐下来,饮着凉茶说道,
    “主要还是汉川县城附近对南下饥民驱逐较为彻底,双柳庄以北、以东的村寨,都没有怎么容留饥民。不过,我们人手太少,又太仓促,不敢贸然进入千汊浦里刺探,但情形不会太乐观。虽说鄂州早就尽可能将饥民往鄂东地区驱赶,但千汊浦地形复杂,同时又有鱼蟹可供饥民捕捞充饥,估计仍有大量的饥民滞留其中。现在没有异动,更可能是贼军刚在小鹤岭渡口登陆,就被我们狠狠来了一下,这时候还没有缓过神来。我也找汉川专司渔课的吏员聊过,他们对千汊浦范围之内的水寨船户,了解也很少,或许要等江夏那边派人过来联络,才能知道更多的情况……”
    千汊浦泛指鄂州北部,由锁龙湖、西汊湖、东汊湖等大大小小十数座湖泊组成的湖荡群。
    秋冬雨水枯少的时季,千汊浦大部分陆地都会露出水面。
    十数座湖泊会完整的呈现在汉川县以南的鄂北大地上。
    而到了每年春暮雨水丰盛起来,特别是入汛之后,千汊浦承接涢水、天门河等十数条源出淮阳山南麓、桐柏山南麓以及涢山(绿林山)等地的溪河来水,汉水、荆江也是大水漫涨,一时难以往下游快速排泄,使得汉川南面淹成一片水泽,有时候甚至会跟汉水连成一片。
    虽说荆湖北路监司以及鄂州府衙门防备着洞庭湖寇有可能会鼓动淹留江汉平原的饥民造反,很早就尽可能将饥民往东部地区驱赶,但周景并不相信地方有能力将饥民从地形复杂的千汊浦驱赶干净。
    千汊浦同时还有大大小小靠湖吃湖、以捕捞鱼蟹为生的水寨势力。
    现在他们既搞不清楚千汊浦里潜伏多少洞庭湖寇,对千汊浦内部的水寨势力也不清楚。
    而同时滞留千汊浦里的饥民,饱受饥饿的折磨,更像一座处于爆发边缘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发——鄂州所面临的危机,还远没有到解除的时候,甚至汉水以西的荆复等地,情况可能同样严重。
    驻有楚山精锐的叶县、舞阳,距离汉川长达八九百里之遥,即便信使以最快速度携徐怀令状赶回,援骑也要在六七天后才能赶到汉川。
    襄阳却是要近得多,但左骁胜军补充新的兵马休整还不到半年,徐怀遣人赶往襄阳找文横岳、杨祁业报信,是希望襄阳出兵,能第一时间沿汉水西岸的陆路南下,去增援情况同样危急的荆州、复州等地,以防有变。
    倘若想等到王番率荆北兵马从寿州、庐州等地赶回来,时间就更长了。
    所以接下来六七天,犹是这场危机会不会进一步爆发、乃至越演越烈的关键。
    徐怀现在头痛的,还是对千汊浦的地形以及流民情况不熟悉……
    “我们稍作休整,可以连夜潜入千汊浦刺探一番。”见徐怀蹙着眉头,周景说道。
    “洞庭湖寇大举潜伏进来,地方完全没有觉察,可见贼军之前做了大量的工作,很可能大多数水寨势力都已暗中跟贼军勾结到一起,”徐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就这点人手,恐怕能进得去,却未必能出得来,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千汊浦里此时哪些水寨势力跟洞庭湖寇勾结,却不清楚,但千汊浦的地形以及水寨分布,萱小姐绘过一幅堪舆图,还颇为详尽!”卢雄说道。
    “是啊,是啊,萱小姐之前可没有少差遣我们往千汊浦里走动。”赵横说道。
    “哦?”徐怀之前听王萱说及鄂州府驱赶饥民之事以及对荆湖北路监司驱逐洞庭湖寇不抱信心,一时间也没有深想太多,这时候却颇为诧异的朝王萱看去,“你们深入了解过千汊浦,还绘下堪舆图?”
    “之前在祖父墓前守祭,闲来无事,想着了解汉川等地的民生,又尝试着学勘测之法,但也只是拿这些事打发光阴,很多事只是粗略有些了解,”王萱站起来说道,“我拿过来给你看,可不许笑我……”
    王萱代父为王禀守墓,在双柳庄居住了三年,但等到王番出任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她平时主要还是随王番住在鄂州城里;像赵横等人的家眷,也都安置鄂州城里,老宅仅有几名仆妇看守。
    王萱这次来双柳庄暂住,能将所绘的千汊浦随身携带,可见她自己还是很看重此事的。
    却不单单一卷堪舆图,王萱带着丫鬟很快从里宅抱出一大捧文卷出来。
    徐怀与周景、徐胜接过这一堆文卷,打开来皆是一惊,王萱对千汊浦的调查以及相关资料的收集,要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详尽。
    荆湖北路监司所绘制的官方堪舆图,也包括千汊浦部分,但一方面仅绘制锁龙湖、东西汊湖等大湖与官(驿)道的相对位置以及七八座人口居住规模超过千余的大村落、大水寨,比较简陋,一方面二三十年没有进行新的修订,很多湖泊形貌以及道路发生更改,却没有及时在堪舆图反应出来。
    王萱所绘制的堪舆图,对湖、滩、陷地等地形、道路及大小百余傍水村寨、船户聚落都有详尽标识;此外,还专门写文,对新旧堪舆图的地形变化,道路及村寨聚落的添减加以比对、说明,甚至对这些村寨聚落的迁徙、人口繁衍变化,都有详细的记录。
    此时王萱还绘制了一份草图,设想在千汊浦内大规模修造垸堤围垦滩田……
    “我适才还开玩笑说王家出了一个女督帅,没想到是真真出了一个女知府啊!”柳琼儿看过这些文卷,颇为震惊的说道,“大越那么多知州、知县,有几人能对一地了解如此详尽、透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千汊浦
    “……嗨,”周景自诩谋事周全,看着案上铺开的这叠文卷对千汊浦地形、水寨势力记述详尽,拍着脑袋叫道,“我今日却做了一桩舍本逐末、舍近求远的蠢事!”
    周景之前有在双柳庄找人询问千汊浦的情形。
    不过,赵横等人到现在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一直带人忙着加强双柳庄的防御。而周景又想着王萱、卢雄以及诸家丁平时都主要住在鄂州府城,误以为他们对千汊浦不会有太多的了解,便主要找族长王文冲以及常年居住在双柳庄的王氏族人打听消息。
    每一个地方,都有其特殊性。
    汉川县早年并没有从北面的京山县分置出来,其境以及汉水下游东岸的整个鄂北地区,在一百多年前都是一片浅淤湖荡,像王氏宗族与双柳庄内其他小姓散户,先辈都是从外地迁居而过来。
    不过,早期迁居此地的民众,在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在此围垸造田,建造屋舍,繁衍子孙,基本已经扎下根来。
    在汉川县从京山县分置出来,并从郢州划入复州管辖,早期的移民便以汉川土著自居。
    之后因为破产、饥荒等种种逃难过来的民众,想要在此围垸造田,一方面受到当地人的排斥,另一方面也已经没有那么好的围垦条件了。
    即便后来者有人挨着湖荡边缘建造村寨,但由于地势更低,又缺乏统一规划,没有建造大型垸堤的能力,这些临湖村寨时常被洪水摧毁。
    更多的后来者只能选择栖息于湖荡之间,以船为家、以水为生。
    当地的民众,对这些后来者不仅排斥,甚至倍加欺凌,不准他们上岸居住,不准读书识字,不准与岸上人家通婚,州县也不将他们列入户册。
    千汊浦及周边的渔民船户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携带着鱼获到渡口交易粮盐布匹等物资外,其他时间双方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因此,除了双柳庄人对近在咫尺的千汊浦情况了解极少外,周景带着人手,到附近的村庄打听消息,也没有谁能说清楚千汊浦里的情况。
    洞庭湖寇大规模潜伏到千汊浦,直到发动突袭前,地方上竟然毫不知情,主要原因也在这里。
    众人却是没有想到,王萱在双柳庄代父守孝,竟然曾对千汊浦做过如此深入、详尽的调查——更关键的,除了文卷所记载的珍贵信息外,赵横等人为了解千汊浦的情况,曾与千汊浦里的渔民船户有过深入的接触。
    “萱小姐怎么不将这些文卷交给王部署一阅?”姜燮好奇的问道。
    王番执掌荆湖北路都部署司,倘若能早一刻得到这边卷宗,对千汊浦的情况有所了解,哪怕是暗中收买三五个眼线通风报信,也绝不至于如此狼狈。
    “……”王萱没有回答姜燮的话,只是随手整理案上的文卷,低头说道,“也不知道有用没用,我折腾这些,只是守于祖父墓前,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韩圭跟徐怀说道:“不管有用没用,我先与周参军、姜参军将这些文卷仔细梳理过一番再说,”又跟赵横说道,“还要麻烦赵校尉多加指点!”
    徐怀跟徐胜说道:“你与苏蕈多操心双柳庄守御之事……”
    不清楚贼军后续会不会再次组织人马进攻过来,双柳庄加强守御之事不能放松。
    乌敕海、徐惮他们负责率领甲骑冲锋陷阵,但凡有时间歇下来,就要争分夺秒的养精蓄锐,保持充沛的体力。
    韩圭、周景这时候要将赵横拉过去,进一步了解千汊浦的情况,甚至还要考虑是不是有必要派人潜入千汊浦里侦察。
    双柳庄的防御之事,徐怀当然不会丢给没有怎么经历刀兵之事的王文冲等人去负责,徐怀让徐胜率领励锋堂的武装护卫接管双柳庄的防守——苏蕈要比徐惮稳重、谨慎,对繁杂的军务更为上心,徐怀就让他协助徐胜,更好的将双柳庄里的青壮组织起来。
    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韩圭、周景、徐胜等人没有办法闲下来,先各自忙去。
    柳琼儿这才替王萱打抱不平起来:“王郎君还真是食古不化呢,自家女儿献策,又有什么好丢人的?难不成咱们女儿家就天生没有什么见识,折腾什么都是胡闹、都是不安分守己?还好意思感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呢,我看王郎君真是要差王相好多……”
    不用端详王萱的神色,柳琼儿便能猜到王番出任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之后,王萱肯定早就兴致勃勃的将她对千汊浦所了解的一切都具实相告了,甚至还主张在千汊浦大规模修建垸堤围垦湖田,但很显然遭到王番的无视。
    至于王番为什么会无视,柳琼儿猜测也许是王番以为自家女儿不可能有什么过人的阅历、学识,也有可能看到王萱提出的主张,有太多楚山的影子而加以排斥。
    “好啦好啦,我知道柳姐姐替我打抱不平,等我爹爹回来,便拿柳姐姐你这番话好好开导他……”王萱强颜笑着说道,她作为女儿,总不可能与他人一起数落自己的爹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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