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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殿内宽阔而敞亮,清一色的紫檀木,古朴中透着皇家的威严。

    走在慕径偲的后侧,阮清微不经意间的看了一眼,看到了坐在上座的皇帝,正值中年,气势如山峦般的刚毅,精神挺动,不动声色便令人生畏,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目光一转,看到了坐在侧位的宫妃,雍容华贵,神态中凌厉又不失温婉,是位端庄的美娇妇,柳贵妃?

    “儿臣拜见父皇,”慕径偲道:“拜见柳贵妃娘娘。”

    不苟言笑的皇上微微颌首,柳贵妃和颜悦色的道:“太子殿下快免礼。”说着,顺势看向了慕径偲身后的少女。

    没有等慕径偲介绍,阮清微进了皇宫自要有皇宫的规矩,她深深的一拜,恭敬的道:“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拜见皇上,拜见柳贵妃娘娘。”

    皇上微微颌首,双眸炯炯。

    “阮管家请免礼,”柳贵妃的语速很慢,笑容可掬的问道:“不知阮管家是哪里人氏?”

    见柳贵妃表现出亲切友善的样子,全然没有传闻中的傲慢骄贵,阮清微答道:“江南人,自幼父母双亡,后投奔亲戚,逃难时失散。”

    柳贵妃露出悲伤惋惜之色,劝慰道:“你如此美丽可人,甚招本宫喜欢,身世却这般凄惨。如今能成为太子府的管家,是福分,可要尽职尽责。”

    阮清微道:“是。”

    柳贵妃命令身后的宫女,道:“去取一串南洋明珠,送给阮管家。”

    不仅态度很好,竟然还用‘送’字,而不是赏?

    阮清微心中隐隐一笑,郑重的婉拒道:“清微谢贵妃娘娘好意,身为太子府的管家,尽职尽责是本分。清微自入府第一日便立下多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太子府中所有人不得收取非太子殿下赏赐的任何财物。清微是立规矩之人,不能坏了规矩。”

    柳贵妃赞赏道:“为人正直,忠厚简朴,本宫更为喜欢。”

    阮清微以笑容致谢,岿然而立,落落大方,心道:若非是知晓柳贵妃的真面目,任谁见到她精心修饰的言行举止,都会以为她温和无害,平易近人。

    皇上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昨晚刺客一事查的如何?”

    他纹丝不动,话语冷冰冰的,如同冰天雪地里的雹子,不轻不重铺天盖地的落下,却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那力量霸道而残酷。

    慕径偲正色的道:“回父皇,珺瑶公主已审出刺客的主谋,她想亲自禀报。”

    皇上道:“传珺瑶公主进宫见朕。”

    “是。”慕径偲退下。

    阮清微也跟着退下,她刚转身,便听到柳贵妃道:“阮管家请留步。”

    闻言,阮清微驻步。

    柳贵妃和蔼的道:“今日天气晴朗,你能陪着本宫逛逛御花园?”

    啊?!

    公然的拉拢关系?还是计划借机寻事?

    慕径偲和阮清微对视了一眼,将视线收回时,阮清微答应道:“是。”

    ☆、第二十章

    御花园中,古树苍天,一片姹紫嫣红。

    三五成群的宫妃随处可见,或是在古树下乘凉,或是在凉亭下弈棋,也有在水边垂钓。气氛看上去很轻松很祥和,欢笑声不绝入耳。

    阮清微漫步在长廊下,默不做声的跟在柳贵妃的身侧。

    走到无人的长廊尽头,柳贵妃端坐在石椅上,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语声缓慢的道:“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待太子殿下怎样的‘她’可就是你?”

    阮清微背着手,道:“正是。”

    柳贵妃面带着笑意,诚心的盘问道:“你除了美色和从容,还有什么能令太子殿下另眼相看之处?”

    阮清微诚心的道:“可能还因为清微是个孤儿,没有亲戚。”

    “你们是怎么相遇的?”

    “他无意间看到了清微在山涧温泉里沐浴。”

    柳贵妃一诧,掩唇笑道:“他轻薄了你?”

    “他是正人君子。”

    “哦?”

    阮清微没有过多的解释,只重复道:“他是正人君子。”

    “他心仪你?”

    “他的原话是:一见倾心。”

    “你对他呢?”

    “心安理得的有了安身之处。”

    柳贵妃难以置信的道:“仅此?”

    阮清微道:“仅此。”

    见她有问有答,言辞凿凿,柳贵妃目露赞赏之色,道:“很多人视本宫如猛兽,忌惮、避而远之,你并没有。”

    阮清微挑眉道:“因为娘娘对清微与对很多人不同,对清微呢,是别有用心。”

    柳贵妃笑道:“本宫是何居心?”

    “不如娘娘明示。”阮清微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因她涂抹的厚厚的胭脂更清晰可见。慢慢的,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就像是堆满了孤独、阴冷、偏执的死潭。

    “在明示之前,本宫还要问你两个问题。”

    “请先问第二个。”

    柳贵妃一怔,问道:“你憎恶排斥本宫吗?”

    阮清微认真的想了想,道:“对娘娘不会喜欢敬仰,自也不会憎恶排斥。”

    柳贵妃对她的回答并不惊讶,接着问道:“你认为本宫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第一个问题?”

    “对。”

    “不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

    顷刻间,闷热的四周顿时冷沉冷沉的,柳贵妃的侍女们都震惊得木然。

    柳贵妃袖中的手用力的握住,指尖扎刺着掌心的肉,处心积虑保持的亲切感在摇摇欲坠,她牙关紧咬了一下,勉强沉住气,道:“你真敢说。”

    阮清微耸耸肩,道:“对娘娘实话实说,是一种尊重。”

    柳贵妃心下一厉,表面上不计前嫌的舒展眉头,道:“何故认为本宫是那样的人?”

    “娘娘觊觎皇后之位很久,誓要把它拿回来。然而,这些年,皇上太过专-制,皇后太过仁爱,娘娘试过夺位,显然无济于事,娘娘只能伪装,只能蛰伏,苦不堪言。”阮清微道:“终于熬到了皇后病逝,娘娘伺机而动。”

    柳贵妃毫不隐瞒的道:“对。”

    “娘娘以前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虽然做过不少狠毒的事,但不至于罪恶滔天。”

    “哦?”

    “自从娘娘促使跟大越国通婚,就成为了不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

    柳贵妃理直气壮的道:“为了两国百姓免受战火,何错之有?”

    阮清微挑眉,轻道:“娘娘居心不纯,用巨额财物游说,假公济私。细究之下,是通敌叛国呢。”

    柳贵妃身形一振,迎着她清亮的眸子,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道:“原本属于本宫的东西,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阮清微不语,那是一种日积月累的压抑,铸炼了一个空虚、强大、执拗的灵魂,任何话语都是累赘,只能看着她升腾或是陨落。

    柳贵妃望向她,她静静的站着,就像是在满目疮痍的浊世里,围着空谷幽兰缭绕的清风。只是一瞬间,柳贵妃改变了主意,油然而生出新的计划,与此同时,不禁懊悔与她所说的话。

    阮清微安静的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半晌,柳贵妃实施新的计划,缓缓地笑道:“太子是储君,国之重器,你身为太子府的管家,言行举止都关乎到太子的体面,容不得丝毫的疏忽。你就暂留在本宫的景粹宫数日,本宫会派人教你规矩。”

    阮清微的眉头轻轻一皱,怎么有一种被邀请同流合污的感觉。

    在这时,侍女通报道:“王芳妃有事求见。”

    柳贵妃瞧了一眼翘首以盼的王芳妃,道:“宣。”

    王芳妃的身姿婀娜,迫不及待的走来,很娴熟的凑到柳贵妃的耳畔轻声说着什么。

    柳贵妃眸色一沉,低声问:“都有谁?”

    王芳妃俯耳窃窃私语。

    柳贵妃低声问:“是谁?”

    王芳妃轻声答着。

    柳贵妃低声问:“其余的人呢?”

    王芳妃轻声道:“模棱两可。”

    柳贵妃心事重重的陷入了沉思,思考了片刻,她慢悠悠的站起身,环顾着四周。当她看到魏淑妃正与几位宫妃在亭下小憩时,眼眸中尽是坚定,猛得,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重重的打在了王芳妃的脸上,王芳妃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跌下长廊。

    阮清微一怔,侍女们见状也都惊住了。

    柳贵妃的脸上满是愤怒,高声斥道:“你竟敢挑拨离间!”

    王芳妃被打懵了,僵坐在地,惊愕的仰视柳贵妃。

    柳贵妃的气恼惊动了不远处的宫妃,许多双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的瞧着柳贵妃的伎俩。

    柳贵妃走下长廊,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王芳妃,大声的斥道:“你乱嚼舌根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娘娘?”王芳妃茫然不已。

    柳贵妃训道:“魏淑妃娘娘素来贤厚仁义,从不骄横滋事,她绝不会去游说嫔妃们不许参加本宫的宴请!你太过放肆,胆敢诬陷魏淑妃娘娘,当真歹毒至极!”

    阮清微偏头去看魏淑妃,只见面容姣好的魏淑妃有些坐立不安。

    迎上柳贵妃汹涌的火气,王芳妃骇得瑟瑟发抖,不理解柳贵妃为何突然动怒,而且是真的动怒。她连忙跪正,轻声喊冤道:“臣妾所言字字属实,从不敢对娘娘说半字假话啊。”

    柳贵妃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去,王芳妃的嘴角流出了血,喝道:“什么?杨昭仪和郭安嫔能证明你的话所言不虚?你竟还不知错,意欲再接着陷害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