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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时俊阴恻恻地盯着前方,双手攥紧了方向盘,衬衣下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了好一会儿,他才将暴怒的情绪压回去,恢复冷静自持的模样。

    “你就这么饥渴,是个男人都上?”

    “想多了,”周姈拿一副看不上的眼神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遭,笑得有一点恶劣,“你这种活儿不行的肯定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这句话刺激道,后半程时俊再没说过一个字,将她送回雎水山庄别墅,连院子都没进,停在门口,语调冰冷地赶她下车。

    周姈解开安全带,用力甩上车门,在雨幕中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墅黑色的铁门。

    雨势不小,短短一段路已经将她全身浇透,秋姨连忙去拿了干净的毛巾来,周姈胡乱揉了两下头发,给她抛回去,脚步不停地上楼。

    “小姐……”秋姨欲言又止地,“时先生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

    “估计要连夜拜师学艺去吧。”周姈随口说着,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秋姨,这不是他的家,他当然不能留下来。不过既然你这么关心他,明天直接收拾东西去伺候他吧,别在我这儿委曲求全了。”

    秋姨脸色大骇,急忙道:“小姐我不是……”

    周姈没有再听,只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

    这场秋雨一下便是几天,期间太阳只冒过一次泡,停留了短暂的一个下午便又消隐在了阴沉的云层之后。

    寒冷的天气里气氛却是热闹的——中秋节到了。

    家附近的超市趁着节日搞促销活动,向毅奉懿旨来抢购打折商品,硬朗高大的体格挤在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中间,一点劲儿都不敢使,生怕把人撞个三长两短的。

    他仗着个儿高手长也拿到了不少东西:半价的围裙和卫生纸,买一赠一的不粘锅和茶杯。还被旁边的大姐慧眼识英雄拜托他帮忙抢了一箱饼干两盒奥利奥三排酸奶。

    然后站在拥挤的货架前,人堆里,莫名其妙想起了几天前曾经和他并肩而坐一起喝酸奶吃水果的那个女人。

    临走前出其不意亲了她一口的女人。

    向毅把酸奶塞到大姐已经快漫出来的手推车里,转身拉着小车去结账。

    到家的时候钱嘉苏已经回来了,正和老太太兴致勃勃地研究一盒包装看起来比月饼要值钱很多倍的月饼。

    “这个是朱古力脆脆你不能吃,”钱嘉苏拿起另外一个看了看,“这个你能吃,芒果柚子绿豆。这口味好神奇啊……”

    向毅将伞收好,两大袋东西放在地上,弯腰换鞋。

    “表哥,你快来,”钱嘉苏扬声喊他,“姈姐送我的月饼,冰皮月饼,香港空运过来的!”

    向毅动作顿了顿,“你先吃吧,我换件衣服。”

    雨太大,肩上裤脚都被打湿了,向毅关上房门,从衣柜里拿了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就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站在那儿没了动静。

    好半天他才很轻地出了口气,拿出手机,犹豫地拨出了电话。

    他站在床边一手叉着腰,听到电话彼端传来带着浓浓鼻音的一声:“喂……”

    向毅一怔:“你感冒了?”

    “嗯,有点发烧,”周姈恹恹地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问,“你哪位啊?”

    “……”向毅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无奈,深深叹了口气,第三次向她报出自己的名字。

    “哦,表哥啊,我换了手机还没来得及备份号码。”一听是他,周姈明显来了点精神,“节日快乐啊,我给你们寄了月饼,三金拿到了吧?这家做得蛮好吃的,你多吃点。”

    向毅道了谢,又问她:“吃过药了吗?”

    几公里之外的雎水山庄某栋别墅里,团圆的节日周姈贴心地给佣人都放了假,结果一觉醒来反反复复几天的感冒突然加重,还发了热,她一个人躺在孤独的床上,听到一句事实上并没多感人的关心话语,却突然就矫情地委屈上了。

    把话筒拿开平复了几秒钟,压下那阵没出息的泪意,她才故作轻松地道:“没有呢,你要给我送药吗?”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妥,于是没等他回答紧接着又说,“算了,今天过节呢,你好好陪家人吧。”

    他显然也没有雨中千里送药的意思,不咸不淡又聊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周姈把手机搁到一边,歪头看了看窗外滂沱的雨势。大过节的又是暴雨又是发烧,为什么把她搞得这么凄凉呢?

    正琢磨着下楼把两只狗弄上来陪自己,枕头边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依然是刚才那个号码,她接起来,一声纳闷的“喂”还没出口,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仿佛穿越了连绵的雨幕,真切地响在耳畔:

    ——“你家的地址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你地址想干嘛!想干嘛!

    ☆、10

    向毅换好衣服出来,客厅里两个人背对着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品尝月饼交流心得。他过去随手拿了一颗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口味。

    “我出去一趟。”他语气稀松平常地道。

    吃月饼的俩人动作一顿,齐刷刷转过头来,两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里面清清楚楚写着“稀奇”俩字。老太太把嘴里的月饼咽下:“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向毅下意识不想解释太多,咬了一口月饼说:“见个朋友。”

    他一个死宅,除了隔三差五跟几个哥们一起喝个小酒,平时都很少出门的,这种节假日大家难道不是都在家休息陪家人吗,他要去见谁?

    钱嘉苏鼓着腮帮子一脸怀疑,一旁为老光棍孙子操碎了心的老太太却高兴坏了,两眼亮晶晶地问:“是不是女孩子?”

    向毅镇定地点了下头。

    终于开窍了哇!老太太立刻笑成了一多花,高兴地站起来把他往外推:“那你去吧去吧!”推到门口又满眼期待地问,“晚上就不回来了吧?”

    向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太太已经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是新换的干净衣服便放了心,凑过来很小声地问:“内裤换了没有啊?要不你先洗个澡再去?”

    “……你别瞎操心了。”向毅无奈又好笑,把比他还激动的老太太按回去坐着,拿上车钥匙和雨伞下楼。

    接完向毅的电话,周姈一直撑着没睡,怕睡过去听不见门铃,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前半个小时其实是有点小兴奋的,还特地爬起来去洗了脸刷了牙,免得待会儿蓬头垢面地太失礼。

    后面精神头过去了,头又开始发沉,一不留神眼皮自己就合上了。

    院子里有车声响起时,她从无意识的睡眠中惊醒,几乎是跳着下了床。冲出房间下了半截楼梯,突然察觉到不对——大门关着,车怎么会直接开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有点小雀跃的表情立刻又变得恹恹的,扶着栏杆慢吞吞往下走着,果不其然看到朱红色的实木大门开了,黑色正装的男人裹挟着一身冷意进入温暖和煦的大厅。

    “站住。”周姈靠在栏杆上,香妃色的蚕丝睡袍被灯光打上了温柔的光晕,脸上粉黛未施,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但眼中依旧是满满的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时俊看她一眼,无动于衷,自顾自拿了拖鞋换上,立在一边的雨伞缓缓淌下一滩水。

    “今天来了正好把钥匙还了吧。”周姈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半夜三更的陌生人直接拿着钥匙开门进了我家,多可怕。”

    时俊只当没听到,脱下外套径直朝她走过来,伸手就要探她额头,然而周姈早有防备,“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然后也彻底失去了耐心,直接甩给他一个字:“滚!”

    大概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时俊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会轻易被她激怒,被打了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扫了一眼被她拍过已经迅速发红的地方。“不是生病了吗,张牙舞爪还挺有精神。”

    周姈懒得搭理他,“知道我生病就别烦我了,钥匙放下,然后你可以滚了。”

    他在外面出差,听秋姨说她生病了还给佣人都放了假,特地赶回来陪她过节,一番好意却换不来一秒钟的好脸色。时俊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最后自然又是一番不欢而散。

    把人赶走周姈心里还是觉得有点烦躁,回到二楼房间,把自己裹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出去跑了一趟又受了凉,头更疼了。

    没多久门铃响起,是向毅到了。

    她用远程遥控打开了外面的大门,然后顶着沉甸甸的脑袋下楼。

    向毅将车停在了外头,打着伞走进来,廊下开着微弱的灯,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澄亮的灯光流泻出来,一身轻薄睡衣的女人出现在门口,背后是温暖干净的房子,前面是寒冷泥泞的雨幕。

    她站在交界处对他招手,笑意融融,脸色看起来却很虚。

    向毅大步迈上台阶,将伞合起来。

    “发烧了还穿这么少,嫌烧得不够?”

    他上来就是责备,周姈却没有了上次被数落时不舒服的感觉,将他领进门,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出来,同时辩解道:“家里不冷。”

    向毅呵了一声:“那你怎么发烧的?”

    低头时发现地上一片未干的水渍和泥鞋印,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换上拖鞋。

    这个嘛,感冒是因为那天淋了雨,本来吃着药已经慢慢好转了,但是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昨天终于出太阳了,她看天气好,没忍住下水游了一个小时,然后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烧了。

    退烧药不晓得在哪里放,她懒得下来找,也懒得烧水吃药。

    佣人不在,家里连热水都没有的。

    周姈抱着毛茸茸的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着向毅在厨房里忙活,突然有感而发,小声感慨一句:“家里没个人真不行。”

    向毅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姈闻到一股熟悉的食物香味,猛吸了好几口气,从沙发上爬下来,趿着拖鞋到厨房里:“你煮的什么?”看清锅里正在沸腾的酸菜和笋片愣了愣,诧异地抬起头,“片儿川?”

    “嗯。”向毅往锅里扔了一把面条,筷子搅了两下,“你不是h市人吗?”

    这是她们家乡的特色,来到北方后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周姈一时也分辨不清胸腔里翻涌的是什么滋味,弯腰用力闻了两下。

    然后就被往锅里加调料的向毅赶开了。

    他脱了外套,上身只有一件咖啡色的v领短t,微微垂着头,肩膀宽厚有力。看这么man的男人下厨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体验,周姈坐在他身后的长脚凳上,头也神奇地不怎么疼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h市人啊?”她撑着下巴问。

    “小鑫说的。”向毅关了火,拿干净的碗将煮好的面盛出来,放在她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

    “你不吃吗?”周姈礼貌地先询问他。

    向毅道:“我吃过饭了。”

    “那我就不客气咯?”

    “吃吧吃吧。”向毅有些无奈地说。

    周姈从早上起来就没食欲,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不过这会儿确实被这碗热气腾腾的片儿川吊起了一点胃口。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顿时被久违的家乡味道感动得一塌糊涂。

    从十八岁离开家,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呢。

    向毅就坐在她对面,看她把头发拨到耳后,露出灯光下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耳朵,宽大的袖子掉下去,一截小臂纤细莹白。整理服帖后她才拿起筷子,斯文优雅地吃起面。

    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在热汤热面的滋润下渐渐泛起了健康的红润。吸溜面的时候有汤汁贱在嘴角,她飞快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向毅移开眼,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烟盒,顿了顿,又塞回去,双腿交叠起来。

    吃了几口,她吸吸鼻子,伸手去抽纸巾,向毅微讶:“哭了?”

    “……擤鼻涕而已。”感冒就这点最不好,吃点热乎的就要流鼻涕,非常影响形象。周姈转过身背对着他,擦完鼻涕又转回来,埋头继续吃面。

    “想抽烟去洗手间抽吧,你烟瘾还挺大。”

    向毅用一支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人生,等那阵异样的感觉下去才出来。周姈已经吃好面,并且倒了热水很自觉地把他带来的药吃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