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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师无算掀了袍子一并坐下,轻轻笑道:“不想接?”
    “怎的,你有头绪?”
    “难道能逃过?”
    伏霄瞧瞧他,“你也不劝劝我,我真怕哪天在这朝局里夹着夹着,一个想不开去跳护城河。”又笑,“我若跳了,你跟不跟我生死相随?”
    “你真跳了,我打河边立个碑,一辈子给你守着就是了,”师无算悠闲地合着眼,“每年忌日,我也学那汨罗边的百姓,给你倒些米面进去。你沉在河底,可千万记得不要顺水而去了,不然夜阑人静时,我怪寂寞的。”
    说罢,睁开眼,露出白牙对他笑了一笑。
    伏霄被盯得毛骨悚然,“……你呀你呀,就是爱嘴上分个输赢。”
    师无算斜斜地看着他,道:“殿下先开的玩笑,却不记得了?”
    “哈哈……说正事说正事。”
    伏霄叹着气,伸手向天边遥遥一拱:“圣上英明,安个巡察使的名头给我,若真能做点事,也不枉被言官们的唾沫淹死了。”
    “我也是这么想,口谕都到家门口了,横竖你是推不掉的。陛下想要寻仙,那些心腹内臣一时都挪不了位置,只能由几个闲王来做。正巧其他几个王爷殿下要么在户部吏部这两个得罪不起的地方,要么就是身在外地不能立刻动身,细数来,只有昭王殿下好拿捏。”师无算摇摇头,充满同情地看着伏霄。
    伏霄道:“你这话忒伤人。”
    “只是说话直了些,”师无算上下端详了一番,又道,“陛下打定的主意,当是不能回转的,只好就这么办。我看昭王殿下一表人才,找个道士应当不难,等晚些时候,陛下必定会召你进宫详谈此事,你小心应对。”
    师无算果真没说错,到了太阳快落山时,宫里内侍又来传了一回话,命伏霄即刻进宫,皇帝有话要面讲。
    伏霄很少在晚上进宫去,屈指可数的几次也是与众兄弟一块的,自然没有今日这般难捱。
    内侍将他引进皇帝寝殿,殿内绫绡依次挂起来,最深处坐着皇帝。
    花白须发,明黄袍服,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
    “父皇。”伏霄熟练地跪拜。
    世上能让龙君这般行大礼的,只有镜中这个老皇帝了,想来这是幻境里,应当不会折他的福寿?
    老皇帝说声免礼,命太监搬来座位,两人隔着两丈来远,视线短暂地交汇。
    “夏郡的刑案,朕想来想去,交给你去巡查最合适,但毕竟是千里之外,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伏霄了然。
    夏郡远在千里之外,一片宽阔的大平原,是长江所经之地,自古富庶繁华,水陆两道都十分便捷,去那里必然是没什么险阻的,老皇帝想问的绝不会是这个。
    便捡着夏郡官场的情况做重点,先奉承一通这太平世,而后才说了自己的见解,最后提两嘴这两年办得好与坏的几桩刑案,又夸了一通人杰地灵,问话便算完了。
    老皇帝微微抬眼,倒有些刮目相看:“你在刑部这些日子,长进很多。”
    伏霄一副谦逊态度:“蒙父皇看重才得刑部的差,儿子不敢不用心。”
    下午时他已经找人要来了夏郡送上京的一些刑案卷宗,研读了些时候,此刻说的都是下午抱佛脚时的成果,老皇帝若再要他说些门道,肯定是说不出的了。
    至于这个先见之明,自然是将白天那道口谕参过几遍后,才灵光一现得来的。
    通知他去夏郡,为什么要先派一个内侍到昭王府里来传口谕,弄得这样有商有量的,只能说明老皇帝对伏霄的能力不太信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不可将寻仙事对外人道”的那般。
    是以今晚进宫的重点,不是交代寻仙要如何如何,而是探一探他对夏郡的了解。传口谕这行为,是提前敲打一番,看看伏霄有没有眼力见,够不够格替他办事。
    事实证明伏霄没有猜错,今夜进宫,是他们两方的互相试探。若伏霄没有猜中皇帝的意思,一门心思钻研求道之事,大表忠心,那这差事就这样了了,若皇帝单纯交代寻找韦敦之事,伏霄想尽办法也要推掉夏郡之行。
    但今夜,他们父子竟然心有灵犀,不谋而合起来。
    那么这样一来,皇帝让他到夏郡去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皇帝屏退内侍,静默了良久,确认四周再无旁人之后,方抛出一句话:“朕听闻夏郡宣邑乡中有反贼,你去跑一趟,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第22章 龙虎乱.22
    昭王殿下此番领受皇命前往夏郡的消息不胫而走。
    身为亲王,昭王爷非但不阻止皇帝痴迷仙术,反倒乐滋滋地以黄老术逢迎攀缘,实在有损体面,为臣的忠鲠之道荡然无存。
    果不其然,言官们此次又将笔杆子一致对准了他,朝会上、折子里阴阳怪气了好几日,伏霄淡淡然,一笑置之。
    龙君活了数千年,毁誉早如烟云,岂会同这些小小辈的碎嘴一般计较。
    散了朝会回到府中,正看到师无算捧了他父亲的旧衣冠回来,之前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只能将师存就近安葬,此次要南下去夏郡,师无算打定主意在故乡立座衣冠冢,也算是令父亲圆满。
    自师存意外亡故后,师无算在京中就更加没什么存在感,再煊赫的荣宠都是一时的,随着宠妃娘娘对宝镜索然无味,也就没什么人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了,师无算因此落个清净,时日渐久,也从丧父的茫然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