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京兆尹,这邱临告到延尉府,是因为他们没接案子,如今提起来,岂不是要说他们尸位素餐!
高位上的刘彻将闻人甫的状告听完,缓缓的环视了殿中的诸位大臣,这才拉长声音,极为缓慢的问道:
“朕竟不知,这长安城有人在市坊中公然行巫蛊之术?为何无人而报啊。”
哪里没有报了?
御史大夫张欧看过下属整理好的奏书,关于韩盈手下女医行巫蛊之术的弹劾可不止一份,早就整理出来给呈上去了,只不过皇帝看过之后没有任何表示,御史便知道这是‘劾而不案’的意思,也就是即便有人弹劾,也不立案审查的意思。
这种情况在高官显贵中很常见,原因主要是两类,一,皇帝现在依仗宠爱着此人,他不想查,当然,以后不再依仗宠爱的话,那就是现成的罪证。二,此人权势极大,他压着别人不查,韩盈目前无疑是第一种。
确定她目前在皇帝心中还占据一定地位,张欧自然不会得罪,此刻面临皇帝的质问,他也只能主动接过这个锅背上:
“回陛下,韩尚院手下女医这些时日只在义诊,并未见到什么巫术。”
刘彻脸上多了几分玩味,“那就奇了,既然没什么巫术,怎么会有这言咒杀人之事?”
简短的问答,已经让有心人明白了皇帝的态度,和韩盈没什么利益纠葛,负责外交,消息更加灵通的大鸿胪主动开口道:
“臣听闻这些女医诊治时,多携带白骨、绘制完整的五脏图录与市中人观看,此行与寻常医者完全不同,也不怪寻常凡夫俗子将其认作是巫术了。”
有人说正话,就架不住有人想说反话,没别的原因,就是想杠,少府反驳道:
“带着死人白骨看诊,哪里还是‘寻常医者’?我看,说不定真是在行什么巫术呢!”
负责管理祭祀的太常同样不喜欢此事,他拧着眉头,极为厌恶的开口:
“人死当入土以待身躯腐朽,魂灵升天,将人尸骸取出,受风吹日晒,摆布取乐之苦,分明是有伤天和之举,那脏器图据说栩栩如生,也不知如何画出……”
怎么画?这韩盈手下的女医又不是神农,通体透明,能清晰的看到五脏六腑为什么模样,想看清楚,怕是要抛开不知道多少人的躯体才行,这可都是累累血案啊!
“嘶——”
“实在是骇人听闻!”
“这些妇人可真是狠毒啊!”
随着这两位开口,殿中不由得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因为信任韩盈的缘故,刘彻并没有看过那些弹劾的奏书,而在他过往的认知中,韩盈生性良善,怜悯世人,此刻听她手下做出这样的行径,心中也升出了几分愠怒,只是这怒火没持续多久,他便发觉了疑点。
剥皮割肉、带活人尸骨这种事情仅是听一听就觉着骇人,更不要说亲手去做了,若非有符合大众认知的、能够接受的理由,那么多女医心态根本不会这么平稳,甚至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人,毕竟,有不少人想要将她们从官场之中赶出去,这种对手只要看到,就能将自己杀了的刀子,她们疯了才会给出去!
故此,刘彻并未在第一时间表态。
而听着这些人议论的廷尉张汤,此刻也终于坐不住了。
今天是犯太岁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要被扯上关系?这群女医要真的嚣张到杀人取骨,延尉府和下辖的各级廷狱没有抓捕,岂不是都得有个失职之罪?就不能动脑子想想他们为什么不抓!
“陛下,此事臣有秉奏。”
张汤猛然拔高声音,压住这殿中的议论:
“女医所携尸骸,多为各地罪大恶极,被判弃市、枭首之徒!少部分为乱葬岗中的无名尸骨,以及无偿捐献,其所绘五脏六腑之图也是出于这些人,这在多年就下府留档,并非诸位大臣所想,行的那等恶事!
他说呢。
刘彻的面容不由得舒缓下来。
相较于秦,西汉的法律已经废除了很多苛刻的地方,在死刑,尤其是比死刑还严重的枭首和弃市,被这么判的罪犯干的事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怒人怨,比如,掘人坟墓盗取钱财还侮辱尸体、做悍匪杀了很多人,劫掠好人家的儿女卖奴隶等等,剥这种人的尸体,大家都要鼓掌叫好的。
就不知道这些女医是活着剥还是死了剥了,死了的话,恐怕百姓还觉着不够解气……
思绪乱飞间,刘彻突然听到那状告的闻人甫同样高声质问:
“延尉为何袒护这些女医?即便是留档,又如何证明这些尸骸就是所记之人?!
哪里来的疯狗,只会在这里胡乱攀咬!
张汤不屑与此人争执斗嘴,可身边的延尉丞可受不下这气,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开口:
“廷尉府昨日才接下次讼告,今日司农右丞就来弹劾,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此事的确是闻人甫的痛点,毕竟自己的手下,巧合的就像是有预谋一样,反驳起来并不容易,可此刻不能输任何气场,他同样阴阳道:
“延尉府私放嫌犯,也是很有风采!
消息灵不灵通不好说,但从时间和人物上来说,的确带着股算计的意味,刘彻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倒向了韩盈,只是巫蛊之术还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痕迹,犹豫片刻,他呵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