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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顺着他这条线一路往下找,警方判断很多孩子已经被带出城,在危险区的一些实验基地被关押着。齐阳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才刚从军校毕业不久,出这次任务的时候刚跟陆延交往不久,也就是六年前。齐阳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对,六年前曾经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忘了,当然这件事是全国性的,不是单跟他们基地有关,可能在过滤信息的时候就被他和陆延忽略了过去。 他放下碗认真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连轴转了很久,因为很多假消息还扑了几次空。”
    龚倩咀嚼着说道:“对,我们当时还诧异,怎么上头给了这么多错误消息,都在抱怨警局的全是傻逼。”
    “是啊,可是也有几次是真的抓到人,救了很多孩子。大部分孩子都被父母接回家了,但也有零星几个,压根没有人认领。”回忆在齐阳的脑海中逐渐清晰,是了,有些孩子的确是被父母卖掉的,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失踪人口的报案中。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身边的龚倩却伸了个懒腰,把齐阳的空碗也一并拿走,嘱咐道:“天都黑了,吃完就去休息吧,今天你也辛苦了。”
    “哦……哦,对。”齐阳应了几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抓住了龚倩的手臂,“我记得那时候还出动了大量的向导,因为那些半哨兵孩子需要精神治疗,我也有参加。”
    龚倩拿着空碗回头看他,思考了一会儿:“对,你那次是在,还有一次私自行动差点给你报失踪。”
    齐阳的思路突然清明起来,他想到自己在行动中略显冲动,那时候的队长甚至要求能不能把齐阳挂在自己裤腰带上。他的英雄主义情节在那段时间达到了顶峰,甚至表现得比战斗系的哨兵还神勇,要不是他的长官天天面提耳命警告他再不听话就给你装盒子里挂国旗给你爹妈送回去,齐阳可能真的就要国旗加棺给抬回去了。
    他放开龚倩的手臂一个人一边复盘一边沿着河岸走,突然回忆起那次突袭,他们小队也是在丛林的一座山上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气象台。从气象台一直往里走,队伍逐渐发现,天文台的下方山体,几乎完全被挖空,造出一整个真正的“山中”实验室。在解救的过程中,队员们发现,哪些犯罪者可能是先一步得到了消息,或者是他们进山的时候触碰到了什么警报机关,已经全部撤离,只有那些来不及转移的孩子们被关在实验室中遗弃了。他们的状态都很不好,不知道经历了怎样非人的待遇,很多被催化着觉醒,无法控制力量或者精神世界崩溃,需要向导支援。
    齐阳回忆着他们稚嫩的脸,当时那次任务接触的孩子太多,他根本不记得这么多孩子的长相,但有一个小孩,他压根没有看到他的长相。他的脸上被带着一个巨大的铁口罩,就像是大狗的防咬器一样扣在上面,身上是一件单薄的病服装,手臂被束腹带绑在胸前。他很矮小,目测只到自己的腰带。
    六年前。
    一个名字在齐阳的脑后尖叫着——齐月。
    第34章 狗
    齐阳没有立刻就下了断言说那个孩子就是齐月,毕竟就凭他模糊的记忆和当时那个孩子的状态就算现在有人把人带到他面前告诉他这就是当年他救的那个孩子,他都记不起来是谁。当时的情形很混乱,由齐阳经手的受害小孩也不少,加之在恶性事件中,未成年人的隐私受到极大的保护,连姓名都不让他们问,这种情况下,单凭一些回忆的碎片和时间点完全无法确认是不是齐月。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方向,齐阳想着,慢慢往帐篷走。树叶被风吹起熟悉的“沙沙”声,就像是齐月在临走前跟自己对话的树下一样。如果齐月是自己救过的某个孩子,那他一切的行为都有了半个合理的解释,但无论如何齐阳都不希望在他的成长中有如此痛彻心扉的一笔,特别是那个被戴着铁口罩的孩子。
    说是铁口罩,其实就是给巨型犬用的防咬器。它被牢牢地扣在孩子的脸上,任由齐阳怎么掰都掰不开,他气恼地直流眼泪,恨自己怎么不是个力量系的哨兵。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一幕,齐阳还是忍不住有些眼眶湿润。
    他们的小队在搜索的过程中不断发现被绑架的孩子们,在哨兵们暴力打开房间后,一双双惊恐的眼睛让齐阳不由得想到被狗肉贩子抓走的宠物犬。当齐阳还在军校的时候曾义愤填膺地跟同学们一起拦下这种非法的集装箱,打开车盖后,随着手电筒反光照映出的正是满目的惊恐和绝望。他们先是往角落尖叫着逃跑,直到队员们一个个放下武器蹲到地上才放声痛哭。
    然而越往下走,房间就越是安静。上层的孩子们用尖叫,逃跑,哭闹来宣泄自己的恐惧,而下层的孩子们,只是平静地抬头,平静地看着有人牵起自己,平静地跟着他们走出去,像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走向断头的祭坛。原来,绝望的尽头没有呐喊的声音,能够呐喊的人们都还不够绝望,就像高空坠落的人,在“砰”地一声砸到地面之前,就已经沉默地死去了。那时候的齐阳还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缺氧还是愤怒而头晕,他不断地在孩子们面前蹲下,握住他们的手,查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再不断地起立,去握下一个不幸,承接下一份苦难,像是赎罪的信徒,每一步都荆棘缠身。
    他接触到的感情大体都是一致的,恐惧,孤独,绝望,痛苦,分离,思念,甚至愧疚。在孩子幼稚的心里,他们反复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遭遇不幸,是自己还不够乖吗?是昨天跟妈妈顶嘴了,还是上次的考卷没有找爸爸签字?是因为上学迟到了吗?还是我没有吃完那颗西兰花?他们还不理解这个世界有时没有道理可言,苦难的真相不在于他们做了什么,而在于他们是什么。当出生成了原罪,人世间一切惩罚都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