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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白灵问了一下学校后勤部的老大姐,能不能暂时借住在宿舍,找到房子就搬。她嘴甜会说话,刚来就给了办公室每人一颗糖,糖是过年吃剩下的,有的同事没吃揣兜里,想留给孩子,白灵也没说破。老大姐也比较喜欢白灵,拍拍胸脯说没问题,反正女教师宿舍好几间空着呢,不差白灵一个。

    除了白灵,其他实习的老师都住宿舍,卫建国下课问白灵,为什么不住宿舍,是不是粮食上有问题,有问题可以找他。

    低年级的学生们都往这边看,白灵懒得敷衍,不耐烦道:“你是太平洋警察吗?”

    第17章 红长生果

    卫建国摸不着头脑:“啊?”

    白灵扔下一句头都不回:“那就别管这么宽。”

    白灵下午上完两节课后都是闲着的,她跟同事打招呼,溜出去找房子,县城她比较熟悉,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找年级大的妇女打听,打听了两天,还真有点眉目,有一户人家儿子去了外地上班,空出来一个小院子,打算往外租。院子不算大,只有一两个屋子,但是好在独门独院,关起门来安静。

    白灵问了地址,寻过去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在晒谷子,白灵表明来意,对方警惕的问道:“是做啥的?”

    白灵回道:“一小的老师。”

    对方一听到白灵是老师,马上换上一幅笑脸:“原来是教师啊,那可感情好,老师是好职业,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白灵也没撒谎:“不过是临时的。”

    对方没在意:“这不怕,早晚都能考成正式的,你打算租多久?”

    白灵考虑一下,比价出一个数字:“先租一年,如果工作没什么变动,还会继续租。”

    白灵管她叫白姐,两个人都姓白,几百年前没准是一家,白姐就更热络了,白姐跟丈夫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儿子不在身边,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房子没人住就没人气,屋子容易变潮发霉,索性租出去,他们夫妻俩就住在另外一条街的房子里。

    房租约好是每年15块钱,一次性付清,概不退钱。白灵交了钱领了钥匙,先找锁匠换了一把锁,这样心里才踏实。院子格局很简单,院子有两个屋子,其中一个是有卧室跟厅,厅里能做饭,另外一间可以放杂物。

    院子里有一个小型地窖可以储存粮食跟蔬菜,房子保养得比较好,不算旧。白灵不好意思总住在宿舍里,更何况她跟吕慧住在一起,吕慧不知怎么的不喜欢她,总是贼兮兮的盯着她,看的白灵心里发毛。

    白灵的简单把东西运过来,收拾收拾就开始住,其他的慢慢再说。

    白灵周末回家,孙玉柱告诉她有她的电报,上面写的是日期跟国营饭店几个字。看到这些她就知道是邹城。

    邹城说的日子正是周一,到了约定的日子,白灵远远的就瞧见邹城立在一旁,站成了一道风景,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是行走的俊男图啊。

    邹城这次来,是想让白灵履行上次的承诺:烤肉。

    白灵咬咬唇,她已经把这茬给忘了,不过家里还有肉,等她下次回去拿回来一点,请邹城吃烤肉完全不成问题,烤肉架子用铁丝就能折,她在白姐院子里瞧见过,回去管白姐借。

    白灵告诉邹城自己现在在一小教书,邹城脚步停下来,回头说:“那以后我们可能会经常见面,我的工作调动过来了,我在你不远处的银行上班,工作是刚调动过来的。”

    白灵跟邹城讲好,下周请他吃烤肉,她本来想叫上周大壮,结果被邹城一口回绝:“我不喜欢见陌生人。”

    真是怪胎,白灵嘀咕一句,说的好像她跟他多熟似的。

    白灵来新单位两个星期,就碰到有同事生孩子,是六年级的语文老师,今年二十二岁,去年年初结的婚,是家里人介绍认识的,都是县城人,认识半年就领了证,男方单位分了房子,就是一个小单间,连做饭都得在外面做,这年代不时兴自己买房,都是等着单位分配公房。

    白灵来得晚,没赶上结婚的场面,她听老大姐唠嗑,说这个老师当时结婚算是讲究一些的,买了大红的被罩、枕套,新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女方还陪嫁一台缝纫机、做了一个柳条箱……

    同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有同事结婚生孩子,不管认识不认识,份子钱肯定得出,按照关系远近两毛到一块钱不等,像白灵她们这个办公室,一人就是三毛。

    孩子满月办的比结婚还隆重,毕竟是大喜事,白灵跟着同事一起去,婴儿已经剃了满月头,头顶前面留了“聪明发”,后脑勺也有一绺“撑根发”,这是当地的习俗,寓意是聪明又长寿。

    刚满月的孩子瞧不出相貌,人家父母就是想听吉祥话,大家围成一圈,夸个不停,孩子妈头上裹着一圈布条,精神头还不错,笑道:“借大家吉言,快吃红长生果,吃糖球。”

    红长生果就是染红的花生,拢共就一小竹篮,每个人也就是象征性的抓一两个,蹭蹭喜气,走之前每人揣了一个红蛋,生孩子都要吃红蛋,现在年头不好,赶上富裕的时候,每人得带走十来个呢,特殊时期家家日子不好过,就这家还算是讲究的,有的人家满月都不办,安安静静就自己过了。

    这周末白灵回了趟小杨庄,家里还有冻上的肉,她都背了一些,桑红芹一个人给她装,说她一个人在县城,得吃好喝好,千万不能省着,今年地里的收成还可以,每家分的都不少。

    白姐的宅子比较简单,连衣柜抽屉都没有,就是空荡荡的屋子里有张床,还有基本的厨房用具,白灵问了问白姐,她说县城的东边有个老木匠,姓谭,县里娶亲做木匠活都找他,谭木匠做活是被国家允许的,县里毕竟不能一个手艺人都没有。

    白姐说谭木匠的命很苦,之前挨饿的年头,老婆孩子全饿死了,他从那之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深居简出,除了做活买东西就是闷在家里。

    白姐带白灵去找谭木匠,谭木匠正在院子里抽旱烟,头都没抬的说:“这个月不接活。”

    “那下个月呢。”

    “下个月再说。”谭木匠拿布鞋使劲碾碾旱烟屁股头,转身关门回屋,白姐尴尬的说道:“他就是这个怪脾气,县里的人都习惯了。”

    第18章 烤肉

    白灵跨大步往外头:“不着急,我也没木料呢。”

    这年头柜子难买,如果想买成品的衣柜,还是绕不过那句话:“同志!你有工业券吗?”

    白灵缺的东西还真不少,农村现在好多还都没用上铁锅呢,当时大炼钢把每家每户的铁锅都收走,吃大锅饭。到白灵穿过来的前一年突然间这种政策消失,开始家家户户自己做饭。孙玉柱家的钢种锅,还是在城里上班的大儿子用工业券买的。他们家算是好的,有的人家现在还用不上铁锅。

    她手里没工业券,还得想办法淘换淘换,弄一口锅过来。到了约定的时间,白灵带着邹城回家,邹城前后打量一番:“你自己住?”

    “那当然,不然还有谁,我姥姥姥爷都在乡下。”

    邹城不是空手来的,他竟然给她带了一口铸铝大锅!白灵惊喜的问道:“你怎么带这个了?”

    邹城把锅放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就是这响声白灵都觉得无比悦耳,邹城说道:“我猜你现在缺这个用,反正我的工业券没什么用,平时都是分给同事,买这口锅只是顺手。”

    现在铝锅可比铁锅要贵,白灵猜测,这一口锅最少得二十块钱,她也知道邹城的脾气,也不会要她钱,人情以后再还吧。

    邹城还带过来一个烤架,像是在野地用的,这样白灵就不用折铁丝了,白灵把铁架架上,现在早就开始供应煤球,白灵院墙下面堆放了一些煤球,现在冷,平时就靠它取暖。

    邹城取了一些煤球放在烤架里,白灵早就把牛肉、羊肉、兔肉切成小丁,签子是她自制的,折下几根柳条,一头削尖,把肉插到里面。

    白灵特地拿了三四个鸡翅,这些肉已经用盐巴浸了一夜,调料已经深入到肉的里层,白灵在鸡翅表面抹了一层蜂蜜,其他的肉串撒了一点茴香粉,可惜没有孜然粉,美中不足。

    两个人把门堵的严严实实的,生怕香味窜出去,围着烤架白灵搓搓手,煤炉架子上炖着萝卜汤,一会儿每人喝上两碗,可以解肉串的香腻。

    邹城在银行上班,跟白灵一样也是周末休息,如果临时有事,可能要加班,邹城的亲人都不在涞水县,他在这边只有一个二姨,就是上次白灵见过的学校的副校长。

    白灵开始还对邹城的身份有点怀疑,毕竟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虽然邹城帮过白灵几次,但人心隔肚皮,谁又真的清楚谁?白灵一知道邹城跟副校长的关系,心一下安定下来了,毕竟有熟人在中间维系,也算知根知底,所以才放心带邹城到家里吃烤肉。

    邹城不停的翻动着架子上的肉串,入耳的是滋滋的出油声,邹城往上面撒上一层辣椒粉,表面呈焦黄色,看起来外酥里嫩,勾动心里的馋虫。

    吃饱喝足又盛上一碗萝卜汤,浑身都是暖和的,白灵裹裹身上的棉袄,心想男人火力壮,穿毛衣都不冷。

    白灵去洗碗,邹城坐在小板凳上,外面传来周大壮的声音:“灵灵,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吃完饭散味之后屋里门是虚掩的,周大壮推门后见到邹城,脸色飘忽不定,退出去张望一眼,疑惑的说道:“我也没走错啊。”

    白灵端着洗好的碗过来:“大壮哥,你怎么来了?”

    周大壮挠挠头:“我猜你这东西不齐全,正好同事那有不要的碗橱柜,就给你拿来了。”碗橱柜正好是白灵需要的,现在碗筷都装在一个箱子里呢,没地方搁。

    邹城跟周大壮两个人抬着把碗橱柜搭进来,看起来有九分新,邹城说道:“你那同事还挺奇怪,这么新的橱柜就不要了。”周大壮嘿嘿一笑:“年轻人过日子不仔细。”

    周大壮还有事,送完碗橱柜就出了院子,邹城问:“这个人是你同事?”

    白灵回道:“他跟我同村,家里父母认识我姥姥姥爷,我这个工作也是他介绍的。”

    邹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吃过饭昏昏欲睡,邹城提议去公园转转,反正白灵也是闲着,运动运动也好。公园里人不少,三三两两走来走去,有小情侣,有带着孩子散步的大人,还有老爷爷老奶奶练太极。

    邹城找了两个干净的石凳,从兜里掏出纸仔细的擦擦,随后才让白灵坐下,现在的人其实穿衣上并不太讲究,可是邹城不一样,他的衣服乍看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却更加修身得体,裤子上衣上永远没有一个褶皱。

    县城就是这么小,白灵在公园遇到了吕慧,她跟一个同龄的女生在一起,手里拎着袋子,像是买东西回来,在不远处一直打量白灵,还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什么。

    过一会儿她直接走了过来,装作无意间碰到:“哎呀这么巧,白灵你也在这?这是你对象?那个周老师不是跟你……哎呀你瞧我这张嘴。”吕慧装作失言去捂嘴,随后观察邹城的反应。

    白灵厌恶的皱皱眉,她就是故意的,不然谁一开口就问这么让人尴尬的问题?如果邹城真是她男朋友,吕慧分明是在挑拨是非!

    白灵还没来得及开口,邹城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吕慧的眼睛像是黏在邹城身上一样,笑呵呵的说道:“我这不是猜的吗?”

    邹城说:“我是不是她对象和你无关,没有事实为依据的无端揣测就是诬赖,身为同事,这样的言论会给白灵带来流言蜚语的烦恼,人心得正,行事得端,这是一个人基本的素质!”

    白灵想给邹城竖大拇指!怼她,使劲怼!

    吕慧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么俊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呢?旁边还有她的邻居,脸都丢尽了!

    吕慧没争辩,气呼呼而去,白灵刚想夸他,邹城回头看白灵,一副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表情:“有人欺负你你就忍着?”

    第19章 温水

    白灵低下头,她想说平时她不这样,在冯婶子、秦海芬眼里,她厉害着呢,就是刚才的吕慧,在学校总跟白灵过不去,每次白灵也没让过她,想方设法把她怼回去,她不是那种受气的人。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邹城在,白灵竟然感觉十分踏实,尤其是他出言帮他的时候,白灵摇摇头,自己这都是什么鬼想法,忘掉忘掉。

    周一一上班,后勤部的大姐就把白灵拽到一边:“白灵你咋回事啊,五年级的周老师不是你对象吗?怎么周末你还跟一个高个儿男人亲密的走在一起?大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作风问题不能懈怠,脚踏两只船可万万使不得。”

    白灵的火气腾的一下冒了上来,这不是后世,别说婚前脚踏两只船,婚后出轨的比比皆是,虽然受人唾骂,但是没有法律管束,人家出轨的明星还照样少节目呢,上哪说理去?可这个年代不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作风问题得是严抓的,工作没了都是小事!

    白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吕慧搞的鬼,平时小姑娘之间有些龃龉其实白灵也没放在心上,吕慧长的不好看,一米五五最多,然后皮肤比较黑,眼睛也不大,不算一个漂亮的姑娘,可总是想要打扮自己,用装扮弥补先天的普通容貌,她对白灵有意见,白灵权当她是妒忌,女生谁不有点小情绪呢,这也没啥,可是坑害人就是品德的问题了!白灵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有的事情可以忍,有的必须争,白灵都不需要再问,吕慧在座位上梳头,白灵拿起桌上的水杯,里面是温水,她径直走过去泼在吕慧的脸上:“这次是温水,如果还有下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拿滚烫的开水往你脸上招呼。”

    吕慧哎呀一声,椅子咣叽一下往后倒,她抹抹脸上的水嚷道:“白灵你怎么回事啊?被狗咬了啊。”

    白灵把杯子放一边,甩甩手上的水,眼神犀利的扫视吕慧一圈,不知怎的,吕慧心虚的打个寒颤,不敢正视白灵。

    白灵往后退一步,厌恶的说道:“是啊,被疯狗咬了一口,什么谎话都敢往外说,你也不用解释,是不是你你我心里清楚,再者说,如果你觉得你是冤枉的,那没关系啊,反正学校就这么大,一个一个的问,总能知道是谁先在背后捅我刀子的,如果你觉得我冤枉了你,我向你道歉,或者你泼我一杯水。”

    吕慧沉默不说话,白灵说得对,学校教职工没多少,一个人一个人的排查,早晚会知道是自己说的这些,现在还不如大事化小。

    吕慧呵呵了一声:“这倒不用,我心眼大,不跟你计较。”

    她不计较,白灵却不能不计较,这种事就是捕风捉影,如果不调查清楚,有一个疑影在每个人的心里,白灵还是洗不清!

    白灵咬住嘴唇,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白灵在这里说一遍,只说一遍,违反道德的事情我现在不会做,以后也不会做,我现在是单身,说我脚踩两只船根本子虚乌有,这件事我不会这么算了,我要追究到底,这已经侵害了我的名誉。”

    吕慧见白灵咬死不放,不肯善终,又说道:“咋,你敢说你跟周老师就是普通朋友?那他四处借工业劵给你买碗橱柜?”

    白灵心里一惊,那碗橱柜不是其他同事不要的吗?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吕慧这种人,你的气势稍稍弱一点,她就乘机挤兑你,白灵笑道:“和你有关吗?用你的工业劵了还是管你借钱了?别人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

    学校是一排排的平房,她们这个办公室在最外面,正好副校长巡视办公室,看到这一幕,推进门问:“这是怎么了?所有人都围在一起?”

    吕慧恶人先告状,她知道躲不过去,一查就知道传言的源头就是她,索性撕破脸抢先机,让别人知道白灵的真面目。

    吕慧抢先道:“是这样,咱们学校的白老师可能有点问题,她还拿水泼我。白灵跟周老师关系好,周末还跟一个叫邹城的男人走在一起呢。”

    吕慧洋洋得意,幸亏她耳朵尖,走之后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副校长重复一句:“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