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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109节
    第344章 反省
    谢慕林随文氏、谢谨之夜里前往二房,进行循例的晨昏定省时,就听到谢梅珺在跟母亲宋氏告丈夫杨意全的状。
    她抱怨说:“意全怪我没跟他打声招呼,就给大伯父写信,惹大伯父生气了,还写信过来指责他。我说大伯父在信里的话,根本说不上指责,反而有替他撑腰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不高兴,嘴上说我没错,其实在心里就是觉得我多事了。我还不是为了他?若不是怕他在大伯父面前难做,我就直接找上大伯娘说话了,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谅我。”
    宋氏温柔笑着说:“意全这话倒也不算全错。你固然是一片好意,可为了这点小事,还要惊动你大伯父,也太轻狂了些。就算你没有给扬州那边送信,意全知道了消息后,还不是一样把事情给解决了?倒是你大伯父从扬州写信回家,多少有些落了你大伯娘与大伯子的脸面。意全定是在本家受了气,也难怪他会埋怨你。”
    谢梅珺抿了抿唇,有些不大服气:“意全看上去好象把事情给解决了,可若不是宗房事先跟县衙打过招呼,杨四那混账东西向县尊大人告了一状,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如今这位县尊,脾气又不象先前那几位和气,受了杨家几回气,早就有心要还回去了,趁着这个机会,训斥了大伯子一顿,狠狠地下了杨家的脸面。大伯娘与大伯子还不是把账记到意全和我头上了?若没有大伯父那封信,这事儿还未必能顺利了结呢,天知道大伯娘又会如何折腾我们夫妻?”
    宋氏叹息着摇头:“你们夫妻两个,遇上杨家本家的事,就总是犯糊涂。其实你一开始就不该把事情瞒着意全,更不该一声招呼不打,便给扬州送信。你大伯父固然会护着意全,也会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护你,可毕竟本家那边才是他的妻儿骨肉。杨四兄弟二人,同样也是他的侄儿。若他处处护着你们,难免会被人诟病处事不公。身为一家之主,他摊上这样的评价,日后家中便容易生事了。
    “况且他在扬州为官,也是为人佐贰,公务繁忙不说,费心费力之事多了去了。你们做晚辈的,不能为他分忧也就罢了,还要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也太不知体恤了些。人情总要用在关键之处才好。区区杨四又算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你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去应付他了?”
    谢梅珺听得低头反省,小声嘀咕说:“若他不是姓杨,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可偏偏他姓杨,还是个不知好歹的破落户。我都让人给他嫂子捎话了,他哥哥嫂子嘴上都应了我,他却还要犯浑,差点儿没把我派去的人给打出门。我总不能跟小叔子吵架去吧?
    “就算我去请大伯娘做主,她也一向看我们夫妻不顺眼。遇到什么事,她都恨不得我和意全多吃些亏。但凡我们与三房有争执,她也总是偏着三房些。哪怕这回人人都知道是杨四理亏,大伯娘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全回本家劝了三天,才算是说动了大伯娘出面教训杨四,可见她有多偏心!若我没有写信给大伯父,这事儿还有得闹呢。”
    宋氏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就知道她还是不服气,不由得哂道:“你们夫妻跟杨大嫂子说话,压根儿就没用对法子!往日我与她相见,听她闲谈,总是忍不住拿杨家是官宦世家炫耀,瞧不起我们谢家并不是人人读书科举,还有从商为匠之人。十三房的谨华从前开砖窑时,她也没少嘲笑他是个泥瓦匠。她这样要脸面的人,倘若知道自家侄儿上赶着要做泥瓦匠,根本不必你们劝什么谢杨两家的情谊,就要先喝止杨四了。
    “你以为意全为何劝到第三天,才说服了她?还不是因为到了第三天上,意全才终于说明白杨四到底是偷了谁家的配方,打算要做什么营生?!”
    谢梅珺听得怔了一怔。这些细节她固然是早就打听清楚了,但还真不知道关键在这个地方。杨意全大约是觉得水泥这种事,有些犯忌讳,因此始终不肯明言,只说这是谢家族人的产业,背后还有三房的谢璞与文氏夫妻支持,而杨四打算偷人家的配方另起炉灶,等等等等。明说杨四打的是十三房水泥作坊的主意,确实是后面的事。
    而杨意全把这话说出口后没多久,杨大太太就松了口,立刻命儿子给杨四传话了,而且派去的人,还把杨四骂得很难听,甩了无数狠话,那杨四才会急急忙忙砸了窑,然后一腔怒火地跑去谢家角发飙。
    谢梅珺恍然大悟,顿时懊恼不已:“早知大伯娘如此容易说服,我当日直接找上她就好了,根本不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本来还打算瞒着母亲的,结果现在……全族的人只怕都听说了。
    文氏在旁不由得坐立难安,小声说:“这都是我们的错。水泥方子是真姐儿拿出来的,事情又是谨哥儿让人告诉意全的,水泥的忌讳就是他当时叫小厮说的,就连跟县衙打招呼,也是他们兄妹私下找宗房求了长辈。两个孩子年轻不懂事,把事情闹得如今这般……”
    谢慕林与谢谨之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齐齐低头做乖巧状。
    谢梅珺听得笑了,拉住文氏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嫂子在胡说些什么呢?这事儿如何能怪两个孩子?他们原也是为了我着想,怕我得罪了婆家的人,日后在杨家难做,才会让意全出面。况且,若没有两个孩子请宗房长辈出面,事先跟县衙打招呼,那杨四一状告上去,还不知会闹得多难看呢!难道真要让十三房摊上官司不成?
    “至于水泥的忌讳,他们也没做错,是意全自己想错了。谨之和真姐儿是想让杨家人打消插手水泥生意的念头,别以为那真是什么下金蛋的鸡,并没有叫意全含糊其辞。都是阴差阳错,事情才会闹成如今这等局面。可真要论起来,最错的绝对是杨四!他的兄嫂是帮凶,杨家大伯娘也有糊涂之处,两个孩子却是什么责任都没有的。我还觉得他们贴心呢,处处都在为我着想,心里很是受用。”
    文氏闻言,也就不好再责怪两个孩子了,但在回家的路上,她还是提醒了儿女们一声:“往后你们梅珺姑姑和杨姑父的事,你们还是少掺和吧。长辈们自己心里有数的,用不着你们操心。”
    谢慕林与谢谨之对望了一眼,齐齐应了一声,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回到三房,文氏母子三人本来打算分开各自回院歇息去,却看到谢显之兴奋地来报:“母亲,二弟,二妹妹,父亲从北平来信了!”
    第345章 家书
    谢璞不到五月就出发去了北平上任,路上总要花上个把月的时间,再算上后面事务交接、入住官邸、新官上任四处拜望上司同僚,以及安排随行的掌柜伙计们,估计起码要到六月下旬,才能真正安顿下来。
    谢慕林原本以为上个月就能收到谢璞从北平写来的家书,没想到快过中秋了,这家书才真正送到了湖阴。期间就连那些随谢璞一同北上的掌柜们,都没有半点音讯。留在京城的谢映慧都跟老家来往通信两三回了,北平的信才送来。谢慕林如今总算能真正感受到,古代的交通是多么的慢了。
    文氏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双儿女,随谢显之去了前院花厅。几个孩子连同宛琴,也都陆陆续续闻讯赶来,围坐在一处,听文氏拆信读信。
    谢璞在信里说,他上任路上还算顺利,只是中途过境山东的时候,在聊城跟从前在开州任上的下属见了面,顺带又去拜访了几位过去的老上司,又有开州当地的父老士绅,因为感激他在任上的功绩,听闻他高升了,又要路过山东,便特地相约一起来看望他,向他祝贺。
    因为在路上耽误了这几天的功夫,到了沧州的时候,就不巧遇上了连日大雨,被堵在驿站好几天的功夫。
    幸运的是,去岁黄河才闹过水灾,山东境内有好几个府都是重灾区,事后还闹出了东昌知府王安贵吞没河工款的大案来,山东布政使司与河道衙门就有好些官员被法办的。如今任上官员都不敢有丝毫大意,不等朝廷那边查清河工案,就想方设法挤出了一笔银子,把山东境内几处比较危险的堤坝都给修了,免得接下来几年里再出什么问题,连累得他们也丢官丢命。因此,沧州一带几天的暴雨,只是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以及损失了今年的夏粮收入,但并没有出现严重的灾情。
    谢璞在雨势变小后,就离开了沧州,然后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了北平。
    北平风物与江南大不一样。谢璞虽然从小就没少听嗣母宋氏说过北平的情况,但还是头一回来,感觉颇为新鲜。
    他到了北平后,先去布政使司衙门报到,由于前任左参政已离开,他只能在右参政与其他下属官员的协助下,接手公务,期间还颇多繁琐杂乱之处,就算他有两位成安山、莫燕客这两位得力的幕僚协助,也还是手忙脚乱了一番。幸好上司北平布政使颇为和气,为人也公正,又有燕王府在背后替他撑腰,底下的属官与吏员们也算精明能干,所以他花了些时间后,还是顺顺利利地把公务给理顺了。
    至于住处,他是住在布政使司衙门所有属官集中住宿的官邸里的。
    北平城地方很大。当初太宗皇帝(永乐)扩建北平城时,是按照都城的规格来扩建的,但迁都之事在他驾崩后被搁置,北平城只能继续做燕地首府,虽然是北方最大的城市,人口也多,但还是没法跟金陵城相比,这也就造成了城中官民占地颇为宽敞阔绰的现象。
    北平布政使司衙门过去在保定府,太宗时被迁往北平城,就在原本被预定为皇城的王城正门以南,与其他官署衙门挨在一处,但属官们的官邸,则另外被安排在西边的大时雍坊里,位于太液池南,紧挨着西长安街,风景很好。
    谢璞这个左参政,在北平布政使司只在布政使之下,因此他的官邸也颇为气派,乃是个三进的宅子,十分宽敞,房屋众多,后宅还带着一个半亩大小的花园。
    这就很令人惊喜了。谢璞过去在开州知府任上时,住在府衙后衙,也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罢了,占地不大,更没有什么后花园。
    如今谢璞带着下人住进宅邸中,连前两进院子都没占满,粗使的男仆都有两人一间的待遇,住得实在是舒服极了。后花园的景致当然没有金陵城的桂园好,也有几种不错的花木,基本能满足谢璞的需求。他已经在后花园里开过一次小宴,款待同住在官邸中的布政使、右参政以及一众属官了。
    谢璞在家书中十分恳切地说,官邸地方太大了,他带来的人却太少,显得地方清冷不说,打理起来也挺费事的,更少一位贤内助替他处理人情往来的事务。如果能有女眷到北平来替他分忧,那就再好不过了。
    文氏读信读到这里时,脸微微红了一红。她知道这是丈夫在含蓄地对自己提出邀请呢。想到二老太太宋氏早前对她说的话,文氏抿嘴笑了一笑,决定回信的时候给丈夫一个惊喜。
    在听宋氏与女儿谢慕林谈过那么多北平的风土人情之后,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到那里去,为谢璞分忧了。
    侍立在旁的宛琴则有不同的看法。她想起过去自己一直奉主母曹氏之命,陪在夫主谢璞身边,在外任上替他打理内务,与别家官员的家眷进行人情往来,这些事都是她做熟了的。她很有信心,到了北平布政使司衙门的后宅,也一样能应付得了相关事务。
    谢璞这分明是到了任上,才发现没有女眷随行,是多么的不便,因此在家书中暗示文氏派她去任上呢。文氏如今是正房嫡妻了,既要侍奉嗣婆婆宋氏,又要照顾几个儿女,明年谢显之、谢谨之兄弟还要下场应试,文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开的。除了宛琴自己,谢家还能有哪个女眷能去北平?金姨娘还在京中陪女儿胡闹呢,她出身也低,根本不是那块料。
    宛琴已经在烦恼,要几时收拾行李北上了。虽然她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可她一双儿女还在湖阴,总不能丢下孩子走吧?不知能不能说服文氏,让她答应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出行呢?
    就在宛琴心不在焉的时候,文氏已经收拾好心情,继续往下读家书了。
    谢璞介绍完他的住处后,又提到了他带来的掌柜伙计们,都非常能干,不必他操心,就在他忙于公务的时候,自行在北平城中找到地方安顿了下来。
    掌柜们去物色了合适的店铺,拜访了当地的商会、行会以及几位有名望的商界大佬,给燕王府孝敬了礼物,再去各处官衙打点过,进了七月后,铺子就顺利开张了,就开在正西坊东边,邻近珠市口,虽然因为租金的缘故,没开在最繁华的正阳门大街上,但也离得极近,周围差不多都是做各种南北杂货的店铺。
    谢璞这信是写在七月上旬,因此能提供的就只有店铺刚开张那几日的数据,说是客似云来,生意极好。若照这样下去,只怕今年以内,就能把本钱赚回来了。
    谢璞的信至今为止,说的都是好消息,听得文氏与几个孩子都十分欢喜。不过,谢慕林还没忘记谢老太太:“娘,爹爹有没有提老太太的事?”
    谢徽之也跟着追问:“太太,父亲可提到三姐了么?”
    第346章 恼怒
    谢璞当然提到谢老太太和谢映容了。他原本并不知道母亲狼狈奔逃出京一事,是收到文氏从湖阴老家送过去的信后,才知晓的,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谢老太太在南下路上病倒了,窝在老宅养病,谢璞知道后也很担心。不过他对老家的杜逢春老大夫的医术非常有信心,知道母亲只要与妻儿会合,再有宗族出面照应,还有杜老大夫诊治,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心里是恼怒和无奈多些,并不是十分忧虑谢老太太的生命安全。
    谢慕林猜想,文氏在写信给谢璞的时候,估计还是习惯性地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再加上谢老太太的病情在得到充足的照顾与好大夫的医治后,很快就有了起色,并不危险,因此文氏没把事情写得太严重。如果谢璞亲眼看到他老娘与儿媳孙儿们见面时,是何等狼狈憔悴的模样,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谢璞不担心谢老太太的病情,倒是更恼怒于谢映容的自作主张与胆大包天。文氏早就听过儿女们的讨论,认定谢老太太的担忧与恐惧完全是没有道理的,所以哪怕她不清楚谢映容到底跟谢老太太说了什么话,她也认定前者是在说谎。从她信中得到信息的谢璞则愤怒于三女儿的性情突变,他不明白一向乖巧聪慧,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心计小心思的三女儿,为何会为了一个程笃,忽然变得面目全非了?
    谢璞并不了解程笃,但见过他本人,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对于这个少年并没有偏见,还觉得对方只要能扛住继祖母与叔叔带来的压力,未来定必会前程似锦。
    然而,这不代表他会同意把女儿嫁到程家去!
    且不说宁国侯世子程礼的夫人程王氏,就是谢璞生死大仇王安贵的嫡亲胞姐,光是宁国侯府与平南伯府的姻亲关系,就足以令刚刚摆脱了曹家这门姻亲的谢璞拒绝再与曹家的亲戚扯上任何关联了。
    更何况,程笃未来再有前途,也必须要面对宁国侯夫人和宁国侯世子程礼的各种为难。而这两位又是他的长辈,就算他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也必须要在长辈面前伏低做小,忍声受气。他的妻子要成天生活在后宅中,日子只会更不好过。若不是娘家势力足够有底气,谁嫁给程笃,都是自找苦吃。疼爱女儿的人,才不会舍得叫她受这个委屈。
    再者,谢璞认为,象自己这样的从三品官员,若真与宁国侯府的嫡孙联姻,要嫁也只会嫁嫡女过去。谢映容是庶出,与程笃根本不匹配,不可能过得了宁国侯那一关。就算是宁国侯夫人别有用心,谢家也不会答应亲事,因为消息一传出去,就会被世人耻笑的。
    谢璞可没打算自取其辱。
    他既恼恨女儿不知廉耻,异想天开,又担忧在他没来得及处置这件事之前,谢映容就在卞、程两家人面前闹出丑事,丢尽了谢家脸面。如今不但他与曹氏早已和离,与曹家彻底翻脸,甚至连平南伯府与宁国侯府程家,都因为前者失势,而关系大不如前。绝不会有任何人能帮谢家摆脱外界的非议的,更不会有人替谢映容说情。至于谢映慧,那还是个孩子呢,自顾不暇,又能帮庶妹做什么?
    谢璞在家书中说,已经命人给京中去了急信,让金锦、蔡老田把谢映容从卞家接出来,就说是他这个父亲发的话,命女儿火速回乡侍奉祖母。当初本就是为了留人在谢老太太身边侍候,他才点头让谢映容留京,而非随文氏一同返乡的。既然谢老太太如今回了湖阴,没道理谢映容还待在金陵。
    谢璞甚至觉得,既然连曹氏都不在京中了,平南伯府自身难保,又对谢映慧冷淡无情,谢映慧留京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一块儿回到湖阴,与家人手足相聚,更加妥当些。
    如此一来,谢家人全都不在京中,即使曹家那边要出什么夭蛾子,报复谢璞,也没有了目标。而在老家湖阴,谢家人乡性好,亲友多,还有竹山书院做后盾,应该能安心度日,不必担心曹家人的为难。
    谢璞还交代文氏,等谢映容回到老家,一定要将她看管好,严加教导。他听说如今族中有闺学,不过学里的女孩儿学的主要是文课和一些实用性的主妇技能,品行方面的教导,多是依赖各自的家庭。他认为谢映容这个女儿,在才学方面已经足够了,应该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德”与“礼”上,学习做一个有品行又知书达礼的好姑娘。让她多练练女红也行,因为针线活能让她的心性沉淀下来,不要再那么轻浮了。
    谢璞对三女儿的评论与安排还是挺严厉的。所有人都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他对谢映容的行为是多么的恼怒。几个孩子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没有吭声。
    文氏叹息道:“容姐儿接下来要辛苦些日子了,不过她自己也是不争气,难怪老爷这般生气。”
    她看向女儿谢慕林:“你先前说,让我给京里写信,叫家里人以过节为借口,拿老爷的名义去接容姐儿回家,也不知道后续如何了。但愿他们能顺利把人接回来吧,否则蔡老田他们把老爷家书里的意思转达给卞家人听,容姐儿就要丢尽脸面了。”
    那当然了,如果京里大宅的人是用谢慕林先前诌的理由去接谢映容,卞家人就会觉得,这是谢家要过节了,家里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处理不来过节时那么多的事务,需要请妹妹回去协助。这很给谢映容面子,显得她很能干,连长姐都要倚重她。如果卞家不放人,就是不近人情了。
    可如果谢家人是用了谢璞家书中的说辞去接人,就变成了谢映容本来打着孝顺祖母的名义留京,如今祖母都回了老家,她还赖在别人家里不肯走,就是不肯回去侍奉长辈,留恋京城繁华。这种名声传出去,谢映容还能见人吗?卞家就更没理由拦着人家尽孝了,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人家做父亲的管教不孝顺的女儿。
    谢徽之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以三姐姐的性子,她这会子八成还赖在卞家呢。就该让大姐姐照实告诉卞家人,父亲在家书里是怎么骂三姐姐的,让卞家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才好!”
    文氏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那只怕连谢家也要跟着丢脸了,何必把这些丑事闹到外人面前?总不能叫卞家知道容姐儿对程家长孙抱着什么心思吧?”
    谢徽之撇了撇嘴。他觉得叫卞家知道真相也没什么,不然他们还以为谢映容是什么好人,成天捧着她,纵得她连家都不肯回了。要不是卞家人糊涂,谢映容能做起白日梦来么?
    谢慕林看了看谢徽之的表情,忽然问了一句:“你今晚又留在家里过夜了,老太太那儿不要紧吗?”
    谢徽之原本忿忿的表情立刻僵住了,缩了缩脖子:“不要紧,是老太太叫我回来的……”
    谢慕林挑了挑眉:“她叫你回来的?”怎么可能?!
    第347章 探听
    谢璞的家书,在说完对谢映容的处置之后,就没多提别的了,不外乎是嘱咐文氏要孝顺两位母亲,交好族人,多多照应族中家境清贫的家庭,照顾好几个孩子,盯着两个年长的儿子认真读书,约束三儿子用心上学,不要总是出去胡闹,还要注意几个孩子的身体,在换季时当心他们会生病……等等等等。
    跟着家书一起抵达湖阴县的,是两名谢家商号的伙计,他们同时还兼任着从苏杭湖嘉一带采买一批新的货物,送往北平的任务。谢璞让他们捎带了些北货南下,其中有一批是留给家人的,算是中秋节礼。由于谢老太太如今就在湖阴,他没有再往京中送节礼,只在信中提及,哪份礼物是特地给长女谢映慧留下的,让文氏另行派人送进京去,又或是把谢映慧接回老家后再给她。
    文氏把信收了起来,向几个孩子微笑:“如今知道老爷在北平一切安好,大家都能安心了吧?慧姐儿回乡一事,显之写信跟她商量商量吧?我也要给她写信。能一家团聚,自然是一家团聚的好。况且老太太已经回来了,接下来老爷又让人把容姐儿送回来,到时候金姨娘肯定也要跟着回来的。京里的大宅就不剩几个人了,慧姐儿留在那里也太孤单,遇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还不如回来省事。”
    谢慕林说:“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过,等病好了就回京里去,还叫我陪她同去呢。我自然不肯答应,娘和兄弟妹妹们都在这里,我回京去做什么?我看老太太心里,还是想回去找三妹妹算账的意思多些。倘若三妹妹能回来,她老人家也省事了,不必再受路上奔波劳累的苦。”
    文氏讶异:“老太太要回京?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
    谢慕林道:“她本来就想要留在京城长住的,喜欢那里的生活繁华舒适,不喜乡下清贫。若不是被三妹妹的谎话吓着了,她也不会跑到老家来。如今真相大白了,她想回京,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她老人家的主意多了去了,娘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看爹爹在信里的意思,明显是更希望老太太留在老家生活。咱们还是听爹爹的吧,别由得老太太胡闹了。”
    文氏嗔了她一眼,小声斥道:“胡说!这些话可不能叫外人听见。”
    谢慕林笑笑,也不多言。她知道文氏其实已经同意她的看法了。毕竟谢璞的想法就放在那里,文氏身为谢璞的脑残粉,又怎会违背他的意愿?
    谢谨之在旁说:“眼下还是先跟大妹妹商量回乡之事吧。等她定下来了,三妹妹那边也可以动身了,这事儿便有了准话。那时候我们再去劝老太太留下来,便有了八成的把握。”
    谢显之点头赞成:“我也是这么想的。若三妹妹不回来,老太太未必就愿意松口。她老人家的怨气只怕大着呢。”
    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文氏便宣布散了。宛琴见她一直不提女眷去北平的事,欲言又止,但想到这种事也不方便在孩子们面前谈,便闭了嘴,却跟在文氏身后,随她去了正院。
    其他人都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谢慕林一把揪住了谢徽之,拽着人往东边的议事院走。这时候那院子没什么人,正清静。谢谨之已经先走一步,他们也不怕会遇上他。
    谢徽之一直缩着脖子,小声求饶:“二姐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小弟一定老实回答,绝不敢有半句虚言!你别揪我呀,弟弟我疼——”
    谢慕林回头剐了他一眼,倒是爽快地松了手。等走到议事院,她随便走上台阶,来到一处厢房门前,也不进门,就直接追问谢徽之:“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怎会叫你回新宅来?你前儿不是才告诉我,说老太太如今对你和气了不少,不象从前那般,动不动就让你滚了么?!”
    她回新宅住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谢徽之守在老宅照看谢老太太。不过他并不是整天都待在那边,族学的课程,他还是每天都要上的,因此就天天一大早出门坐船,在族学上课、吃午饭,等下午放了学再回老宅去。不过谢徽之这性子,想让他老实放学回家,太难了,他每天不是回新宅消磨时间,就是约了人在谢家角或县城里到处乱逛,总要等到太阳西下,县城大门都快要关了,方才坐船返回老宅。有过好几次,他是天黑了才到家的,没少被谢老太太骂。
    谢老太太也是寂寞得太久了,虽然谢徽之是她一向不喜欢的庶孙,又成天早出晚归不沾家,除了晚上吃饭时会在她面前出现,其他时间基本隐形,压根儿就不是正经来尽孝的孩子,但有人来陪她,总比没人好。所以在嫌弃了谢徽之一段时间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始跟这个三孙子搭话了,问他湖阴县城的新鲜事,哪里又开了什么店铺之类的,顺带还要讲讲古,说说她年轻时候的湖阴县,她当时又是多么风光,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