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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否则,长兴侯府就是功劳再大,也只是给定国公府做嫁衣裳。从定国公府现在就开始算计长兴侯府来看,陆家和韩家早晚有一场龙争虎斗。

    更何况,前世她一直没有个孩子,孩子对她来说简直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所以她分外不能忍受戕害孩子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里,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是那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生孩子总得需要一个男人吧,她又上哪去找那个男人呢?

    前世的经历,让她对男人,实在是缺乏一些信心。

    第二日,她就去找陆文廷打听李玉的情况。陆文廷道:“李玉的病已经有起色了,如今这件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难道你不知道?”

    陆清岚这一阵子生怕听到他挂掉的消息传进耳朵,所以一直避免去听关于李玉的任何消息。她有些奇怪地道:“不是说病得很严重吗,怎么这么快就峰回路转……”

    陆文廷道:“听说是李延从周国请来两个佛郎机的传教士,给李玉吃了几片药片,李玉的病就见好了。那两个传教士金发碧眼,鼻梁很高,眼窝深陷,据说双腿都不会打弯……”陆文廷越说越兴奋,“还听说那传教士信奉一个奇怪的夷教,既不是佛祖也不是三清,而是什么天主还是什么的,很是奇怪,如今满京城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两个传教士的事呢……”

    陆清岚接过话茬道:“天主教?”

    陆文廷又道:“对对对,就是天主教。”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清岚哼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学无术?”陆文廷不爱读书,她没少借此嘲笑他。陆文廷有些不忿,妹妹的厌学程度比起他来还要更上一层楼,可他却知道妹妹绝不像外头传的那样不学无术,而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他就奇了怪了,她的小脑子是怎么长的。

    陆清岚却在喃喃道:“天主教吗……”

    原来自打大齐建国以来,从佛郎机漂洋过海来了不少的传教士,想要将耶稣基督的神恩传遍这块古老而又神秘的东方大地。不过自打齐国太宗朝以来,一直推行闭关锁国的国策,太宗认为中原泱泱大国,物产丰饶,无所不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无需进行对外贸易。若论宗教,儒释道三教也完全够民众们信仰了。必须谨守华夷之防,以免子民被这些长相怪异的夷人给教坏了。

    因此大齐并不欢迎这些传教士到齐国来传教,反而是大周国策较为开放,所以传教士们往往都去了大周传教。

    前世陆清岚在宫中闲极无聊,出于好奇,曾同萧少玹一同听过几位传教士神父进宫讲道,她对异国的神十分感兴趣,甚至曾一度有过归化天主教的想法。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她知道这些漂洋过海,不远万里来东方大地传教的神父教士,每一个都是信仰极为虔诚的,而且他们普遍博学多才,才能出众,精通天文、历法、算学等多个学科,是极为难得的人才。

    说起来,对于太宗皇帝闭关锁国的政策,她是并不怎么赞成的。她觉得这样的人才不加利用乃是国家的损失,就该像周国那样兼容并包才是发展的王道。

    且说南安侯府渐渐传来好消息,李玉的身子骨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过了半个月竟然已经完全好了。

    京城中人啧啧称奇,都在讨论这西洋的医术不简单。陆清岚听说之后,也终于放下心来。

    李玉能活着,她也就安心了。

    又过了几天,李婷给陆清岚发来帖子,请陆清岚去南安侯府做客,这次李婷没有请旁人,只请了陆清岚一个人。她反复思量之后,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李婷。

    到了十月底,天越来越冷,姑娘们尽管不愿意,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袭,先后换上了冬衣。十月二十是陆宸三十五岁的生辰,因为不是整寿,陆宸一早就与纪氏商量好了,并不大操大办,只请几个故交好友通家之好小酌几杯也就是了。

    陆清岚送给父亲一个亲手绣的笔袋作为生辰礼,陆宸见那个笔袋针脚细腻,配色大胆,绣得极为精致,不由大为高兴,啧啧称奇道:“咱们宝儿真是长大了,连针线都这么出色了。”

    纪氏也好奇地拿了那个笔袋来看,她本来忖度着陆清岚年纪不小了,眼看着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也该请个好的绣娘好生教教她针线了。不过看过她的针线之后,纪氏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陆清岚这一手针线功夫还是前世练出来的,不过今世她实在是太懒,一年到头也懒得动手做一样小东西,所以连纪氏都搞不清楚她做针线的水平。

    到了晚上,陆宸的几个同僚以及发小来了,纪氏亲自下厨给他们张罗了一桌子精致的菜肴。陆宸又请了陆瀚和陆晔前来作陪,众人也不谈国事,只说些风花雪月,正自得趣,陆宸的小厮匆匆跑了进来,面色古怪地道:“老爷,外头来了一位公公,说是从长禧宫来的,奉了三公主的命令,来给您送寿礼来的。”

    陆宸一愣:“有这回事?”三公主竟然知道他的生辰,还派人送来了礼物,这可真是稀奇了。

    毕竟是宫里送来的,陆宸不敢怠慢,急忙迎了出去,到翠峰苑的门口,就看见几个太监刚进了门,带头的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那匣子上没有太多的装饰,却古朴雅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人见了陆宸连忙上前行礼,“奴才们奉主子命,来给陆大人送寿礼的,请陆大人查收。”

    其中一个带头的太监就恭恭敬敬地将那方匣子递了上去。

    陆宸有些狐疑:“这位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三公主怎会赏了东西下来?”

    那人笑道:“陆大人,您的女儿陆清岚陆姑娘是咱们三公主的伴读,多年来三公主拿她当成亲姐妹一般看待,今日是您的寿辰,三公主就命咱们带了些小东西来给您贺寿,请您不要嫌弃咱们长禧宫的礼薄。”说得十分客气。

    陆宸心想好嘛,自己这是沾了女儿的光了。宫里赐出来的东西不收也不成,想来三公主虽然得宠,也不会送给自己太珍贵的礼物,正要道谢,那太监已把紫檀木的匣子打开了,“三公主听说您酷爱收集砚台,所以叫奴才们从库房里寻了一块林子冶亲制的雪竹绿端砚,请您笑纳。”

    陆宸本来还是气度悠然,待见了那方端砚,登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起来。

    林子冶乃是百年前大夏国的制砚大师,名声极大,制作出了许多的传世珍品。大多数砚台都被夏国皇室收藏在皇宫之中,后来三家分夏,夏国皇室一把火烧了夏国皇宫,自此很多传世名砚付之一炬,成为永远的传说。

    爱砚之人只能通过一些文字或者前人所绘的图册瞻仰制砚大师的风采。而这块雪竹绿端砚乃是林子冶成名前的作品之一,虽然不若那些流传甚广的的名砚那样出名,可沾上林子冶这三个字也绝对是价值连城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公主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名家名砚。

    若是旁的东西,就算是金山银山,陆宸也能坦然面对淡定自若,可他酷爱收集鉴赏和制作砚台,这是他平生最大的兴趣爱好,三公主送的东西正好搔中了他的痒处,就像是一个色鬼见到了美女一样,陆宸眼珠子盯在那块砚台上,挪都挪不开了。

    陆宸道:“公公,我能否瞧瞧这方砚台?”

    那太监笑道:“这砚台既然送到了您的手里,就是您的了。您尽管看便是。”

    陆宸小心翼翼,爱若珍宝地将那方砚台拿了过来,细细鉴赏起来。他曾经在一本介绍林冶子的书里看到过这方雪竹绿端砚,因此不过片刻他就鉴定出这砚台乃是真品。

    想到自己手里拿着的竟是林子冶大师的真迹,陆宸激动得双手都隐隐在发抖。

    那太监也看出他对这方砚台十分满意,笑道:“大人满意就好,东西送到了,咱家也要告辞了。”

    陆宸连忙道:“这,似乎太贵重了……”他觉得这砚台有些烫手,他有些不敢接受。

    那太监似乎看出了陆宸的内心所想道:“大人放心,三公主晓得这方砚台的价值,既然送了给您,您安心收着就是了。”说着行了一礼,转身回宫里复命去了。

    他回到宫里并没有去长禧宫,而是直接去了玉明宫找卫彬复命。他把在长兴侯的事情和卫彬汇报了一遍,卫彬认真听完之后又去找萧少珏汇报。

    萧少珏正在小书房里写字,自从上次打南安侯府回来,他就一直心浮气躁的,只有通过写字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

    卫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他的背后,没敢打扰他。可他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手下一顿,淡淡问了句:“送去了?”

    卫彬道:“送去了。”又加了一句:“以三公主的名义送去的。”

    萧少珏点了点头,道:“很好。陆大人可还喜欢?”

    “陆大人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爱砚之人,见了林子冶的真品自然是爱不释手。”自家主子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讨好起老丈人来了?为了讨好那个小姑娘还真是拼了,竟把珍藏多年的名砚送了出去,当年主子为了从皇帝那里讨到这块砚台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他这个主子的个性他最清楚不过,那是从来不肯吃一点儿亏的,吃进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所以今次他也算是刷新了卫彬的三观了。

    却不知萧少珏上回在李玉的房中听到李玉的表白后,心中早已警铃大作,生出了极大的危机感,这才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小丫头。

    却说长兴侯府这边,陆清岚听说三公主派人送礼物过来,立刻就反应出来不对头了,她什么时候告诉过萧元姗父亲的生日是哪一天了?想起上回的那只鹦鹉,萧少珏也是借着三公主的名头送来的,登时觉得无语。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有心想要去瞧瞧,父亲正在招待几个父执辈的,她过去显然不合适,只有等着前头的酒宴散了再说。

    陆宸收了“三公主”的礼物,刚刚回到宴席上不久,陆文廷来了。不但他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要给陆宸拜寿。

    说是李玉今日前来拜会陆文廷,听说陆宸今日生辰,特意前来拜贺。李玉上前给陆宸见礼,说了许多祝贺的话。

    上次在万岁山李玉救了陆清岚,陆宸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今日打量这少年,见他彬彬有礼的,关键模样生得不是一般的俊秀,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陆宸道:“贤侄既然来了,不若和我们几个老家伙们一起喝一盅怎么样?”

    他本来就是随意一说,没想到李玉竟然大大方方地坐了。陆文廷摸了摸鼻子,也只好陪他坐了下来。

    陆宸派人给两个小辈加了两双筷子,众人谈的都是风月,本来以为两个少年插不上什么话,没想到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读书破万卷的书呆子型人物,但全都是游历广博博闻强识之人,和几个老家伙倒也谈笑甚欢,几杯酒下肚,众人也就抛开辈分不管,称兄道弟起来了。

    陆清岚一直等到前头父亲那边的宴席散了,才带了墨菊和墨香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从漪澜小筑出来到陆宸的书房有两条路,一条远,一条近,近的那一条经过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花园。陆清岚图省事,就走了近路,经过那个小花园的时候,就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青竹般挺立孤高的身影,陆清岚脚步就是一顿。很快认出了那人是李玉。

    墨菊低呼了一声:“姑娘?”

    陆清岚想了想,仍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李玉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比起从前他显得清瘦不少,整个人依旧是俊美无俦,只是气质愈发凝练沉静。

    陆清岚停住了脚步,神色平静地道:“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

    “是”。李玉抬眸看了陆清岚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陆清岚问:“你身子可大好了?”她之所以看见他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走过来,就是想当面问他这一句话。

    李玉点了点头,道:“都好了,这次没有死掉算是侥幸。”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菩萨保佑,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李玉抬眸又看了她一眼,有点不敢直视她惊人明亮的眼睛,“你能这样说话,我真的很高兴。”

    陆清岚皱了皱眉,其实十分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两人离得不算远,陆清岚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陆清岚忍不住道:“你身子刚刚好,怎么可以喝酒?”

    李玉微笑道:“今日是陆伯父的生辰,我刚巧赶上了,就陪着伯父喝了几盅,我酒量很好,这点儿酒没事的,你别担心。”

    他说话十分温柔,陆清岚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世李玉对她又爱又恨,和她相处,每次都是针尖对麦芒,从未开启过温柔模式,叫她极端不适应。

    陆清岚咳嗽了一声,道:“谁担心你了?”

    李玉倒是没有在意她那些无情的话,只是说道:“我这次来见你,是想问你一句话?”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玉道:“我想问你……上次在我的房里,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陆清岚装傻:“上次……你说什么了?”那次她被半路闯进来的萧少珏给打断了,现在李玉好了,她更不想答应了。

    李玉不说话,那一双漆黑透亮极为动人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陆清岚被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得油然生出一股愧疚之情,她期期艾艾地辩解道:“那时你病得重,我心里有些乱,可是现在……”

    李玉忽然插口道:“你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嫌我不够上进,没有功名在身?”

    陆清岚双手连摇:“不是不是……”这些东西她真的不在乎。

    李玉眼中闪过一抹惊人的亮光,“我从小不爱读书,科举是断然没有希望的……好在我还有一身好筋骨,我会求祖父把我送去南大营,尸山血海里也会挣出一番功名来,为你!”

    南大营那边镇日和大梁打仗,是大齐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死亡率极高。有时候京城中的官员犯了罪,就会被发配到那里去从军。不过那里积累军功也快,上一世李玉的仕途就是从南大营发迹的,他打仗勇敢,身先士卒,加上背景深厚,京中有南安侯府这么一棵大树做后盾,不过三十多岁就做到了南大营副大统领。难道命运兜兜转转,最后李玉还是走了上一世的路线?

    陆清岚急道:“你别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别去犯险!”上一世李玉是在她嫁给萧少玹之后心灰意懒才去的南大营,他在南大营呆了八年,大大小小打了三十多仗,受伤十一次,有三次差点丢掉性命……这些不是李玉告诉她的,是她断断续续从陆文廷口中得知的。

    所以明知道南大营能让他飞黄腾达,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李玉拿命去博这份富贵荣华。哪怕他呆在京城继续做他的二世祖,欺男霸女也好啊!

    “你是在关心我?”李玉眸子亮了起来,他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那笑容那样灿烂明亮,陆清岚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好看过。

    “……不逼你了,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李玉和她接触了这么久,他是知道她的脾性的,她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主意极大,逼迫太甚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李玉拱拱手,深深看她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清岚还再想劝说几句,李玉已经潇洒地走远了。

    墨菊和墨香刚才被陆清岚支开了,离着两人有十多步的距离,根本听不见俩人在说什么。两个丫鬟走上前来,问陆清岚道:“姑娘,咱们走吧。”

    陆清岚心里很乱,叹了一口气:“算了,不去了。”

    ***

    玉明宫。

    萧少珏漫不经心地坐在黄花梨的书案后头,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卫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之后递上一个竹筒,萧少珏见是长兴侯府的密谍送出来的消息,就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旋开竹筒的塞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来,看完字条上那寥寥几个字,他的脸色顷刻之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