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着脑袋朝身后那群人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我!”
文兴县令一脸为难,他是文官,可没有对方身为皇室宗亲的底气,而且莫名地对这位“喻公子”极有好感,丝毫不愿与之为难。
至于那群监工们见县令都不敢动,他们更不敢动。
唯独王府的几个护卫犹豫片刻,拔出刀来要上前护主。
秋朗一只脚踩在监丞背上,手中佩剑骤然出鞘,他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单手就将一群冲上来的护卫打的人仰马翻,手中的刀剑纷纷落地,滚在地上呼痛不止。
把一群官差和监工,还有凉亭处的工人们,瞧得目瞪口呆。
“好汉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监丞在他脚下瑟瑟发抖,一边求饶一边扇自己的嘴巴,若说刚才他还跟萧孟是一个想法,现在他只恨不得昏过去才好。
萧孟也惊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一片绝望,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早知道区区一个护卫有这实力,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众撕破脸放狠话啊!
难怪那个姓喻的敢只身往那些刁民人群里走,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莫摧眉不屑地一撇嘴,又叫秋朗在陛下面前出风头了,自己明明也很卖力啊。
武功高很了不起吗?关键时候还不是要自己拉他一把。
凉亭边,萧青冥转过头同众呆愣的矿工们道:“诸位大概还有所不知,其实在京州,当今圣上已经废除了皇庄里庄农父死子继的制度,改为雇佣工,庄农不再世代为贱籍。”
“据我所知,朝廷也有意让工匠和矿工们,同庄农们一样,废除匠户的制度,改为雇佣,你们可以获得人身自由,不再继续做世代做工人,也可以留下来,每月领取相应的工钱。”
“啊?”
工人们听得云里雾里,之前他们对萧青冥的话还存有疑虑,直到对方的手下轻松将身份极为尊贵的小郡爷给拿下,又把一群王府护卫打得屁滚尿流,总算彻底相信了他。
现在,对方竟然说将来朝廷要废除匠户制度?他们可以获得自由,和工钱?
就算是他们做过最美的梦,也不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唯有陈老四等那五十工人,见识过萧青冥的手段,对他最为信任,陈老四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发颤:“喻公子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在哄骗我们吧?”
萧青冥淡淡道:“放心,这里的贪官污吏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不久之后,朝廷必有废除匠户制度的文书下达。”
“刚才发生的事,大家也看见了,哄骗诸位,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如果想对大家不利,只需要袖手旁观,让那萧孟手下带人捉拿你们就是。”
陈老四等人感激地点点头:“喻公子说的是,我们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是,我们熬了这么多年,日子从来只有更难过,实在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萧青冥轻叹一声:“以后日子会好的……”
他话语未尽,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众人诧异回头望去,只见一大群官兵拥簇着梁督监远远跑来,足有大几百人,人人手持长枪——原来是梁督监收到消息,把附近卫所的官兵给调来镇压民变了!
这下,刚刚稳住的局势顿时再起波澜。
梁督监指着对面的凉亭,大声道:“这群刁民,竟然敢造反!绑架永宁王府的小郡爷,还敢殴打监丞,实在罪不可赦!来人,给本官把反贼拿下!”
工人们蓦然又骚动起来,这次的危机来得更大更凶险,这么多卫所的官兵,可不是文兴县令带来的那群差役可比的。
“原来是姓梁的狗官,难怪没捉到他,原来跑去搬救兵了!”
“这下完了,我们真的跑不了了……”
“喻公子不是说朝廷不会问罪吗?我干脆杀出去,把姓梁的狗官干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本来已经绝望的萧孟,一下子又抬起头,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梁督监如此顺眼:“梁大人!快来救我呀!”
梁督监越过一众官兵走出来,看见他愣了愣,不是说小郡爷和监丞被刁民绑起来了吗?怎么被那姓喻的手下给扣了?
萧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梁大人,这个姓喻的仗着自己是喻摄政的手下,狐假虎威,完全不把我们永宁王府放在眼里……”
梁督监眼珠一转,反而“哈”的一声笑了:“小郡爷,你我都被这个冒牌货给骗了!他根本不是京城喻家的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一片惊呼,文兴县令有些发懵,他看过对方出示的令牌,确实无疑啊。
萧孟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哇,原来是个冒牌货,打着喻摄政的旗号招摇撞骗,还敢扣押本郡爷!”
秋朗和莫摧眉等一众近臣们,面色古怪,纷纷露出不忍卒视的神情。
反而是跟着方远航来的几个技术学院的学子,一脸懵然,这位大人若是冒充喻大人的旗号,如何指挥得动方博士?
萧青冥眯了眯眼,他手中的光环卡时限即将结束,但他神色从容如故,唇边似笑非笑,甚至有几分好奇,这个梁督监怎么突然如此肯定自己的身份是假冒的?
正在思索间,梁督监身后,缓缓走出另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
一袭玄黑云锦长袍,勾勒出一把清潇傲岸的身骨,神容俊美,气质儒雅,步履款款间,披散的青丝略微扬起几许,沉稳中透着几分恣意的味道。
梁督监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众人道:“这位才是真正的喻公子,他手中有喻摄政的手令信物!本官核对过,错不了!”
萧青冥和对方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两人的眼神同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喻行舟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专程来找他的吧?
自己不过是出门微服出巡一番,用得着喻行舟亲自来接他回宫吗?
萧青冥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转瞬即逝的错愕,很快又被他掩藏起来,只是嘴角颇有几分干坏事被正主抓包的啼笑皆非。
他难得冒用一次身份,怎么就被喻行舟给当场逮住,这家伙该不会天生来克他的吧?
这叫他以后还怎么干坏事……
他默默捏了捏手里的光环卡,使用时间彻底结束,金光一闪,卡牌收了回去。
就在萧青冥内心疯狂彪戏时,对面的喻行舟一双黑沉的眼,却是牢牢盯住了他,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磁石吸附住了,眼里除了萧青冥,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黑白的布景。
梁督监在他旁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心满眼都是萧青冥那张英气勃勃的脸。
一股古怪的躁动自他心脏勃发,脑海了仿佛有个邪恶魅惑的声音,在不断催促他上前,将人牢牢抓住,拥抱,亲吻,或者做些更亲密的事。
这种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喻行舟压抑了十多年的心防,在这种诱惑和渴慕下,几乎溃不成军。
他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攒着,最后一丝理智拉扯着他,他不能,他也不该……
短短一瞬,喻行舟几乎被某种黑雾淹没的眼瞳,忽而恢复了清明,他面上依然维持着僵硬的浅笑,内心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他明明一直隐忍着,好好的压制在角落里,生怕叫外人看出一星半点。
不过才短短半个多月未见,怎么就如此失态,自己究竟怎么了?
梁督监古怪地唤了他一声:“喻公子,您说说,这个敢打着喻摄政旗号招摇撞骗的家伙,该当何罪?”
喻行舟内心思绪电转,勉强回过神,他正要开口,却见对面的萧青冥冲他眨了眨眼,示意对方不要揭穿身份。
他的陛下……又转着什么坏主意了?
喻行舟心领神会,只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而后双手抱拳,冲对方遥遥施礼,恭敬道:“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叫下官好找。”
梁督监和萧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喻:一定是陛下在引诱他,一定是这样!(锤掌心.jpg)
萧:?脸这么红,生病了吗?多喝热水!(直男关切.jpg)
第72章 惩治贪官【一更】
“大……大人?”梁督监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瞪大眼睛望着喻行舟,又把手指指向对面的萧青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您是不是说错了?”
喻行舟一本正经地肃容道:“这位就是喻大人本人。”
他把视线转到萧青冥身上, 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下官追随多年, 岂会认错?”
“啊?”梁督监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棒,站不住似的退了两步,两条腿不由自主开始打颤。
他咽了口唾沫, 惶神情恐至极,甚至不敢转头去看萧青冥的眼神。
怎么会这样?!
梁督监带来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文兴县令和身后一群监工、差役们也是震惊万分。
萧青冥周围的工人们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他们而言, 梁督监和萧孟小郡爷已经是顶大的官儿了,能把梁督监吓成这样, 那来头得是多大?想都不敢想。
莫摧眉等一众近臣们, 除了秋朗面色不变,都忍不住露出古怪的笑意,目光隐晦地在喻行舟和萧青冥身上来回, 仿佛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有趣。
唯独白术歪着脑袋眨了眨眼, 刚想开口,花渐遇刷的一下展开折扇, 掩住了他的嘴,笑道:“嘘, 这种时候, 咱们只要看戏就好了。”
跟着方远航的李长莫和穆棱等几个技术学院学子, 完全不明真相, 只是又惊又喜地望着萧青冥, 原来这位就是喻摄政啊!
“不可能!京城里那位喻大人怎么会如此年轻!”被莫摧眉按在地上的萧孟小郡爷,仍在做垂死挣扎。
他本来好端端在凉亭吃酒,突然就被一大群刁民抓了起来,好不容易有萧青冥来救场,他才逃出生天,转眼就被对方的手下给扣住,一双膝盖都快跪麻了。
没想到梁督监突然出现,带了官兵来收拾残局,还揭露了萧青冥的假身份,萧孟尚沉浸在峰回路转的惊喜里,不料紧跟着又是当头一盆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大起大落,萧孟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今日一天经历的波折多。
“冒牌的,这两个人肯定都是冒牌的!”萧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盼着父王和兄长赶紧派人来救他。
只要父王肯亲自出面,就算喻行舟本人在这里,难道还能不卖永宁王三分薄面?
喻行舟从袖中摸出一份手令和印信,交给一旁的文兴县令,微笑道:“县令大人,你应当有收到喻大人下发的函件,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文兴县令一下子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神色无比紧张,急忙接过手令和印信,仔细查看比对一番,反复查看了好几遍,他终于安心下来,恭恭敬敬还回去。
“不错,下官已经确认,正是喻大人的信物无疑。”
文兴县令赶紧朝着萧青冥行礼,奉承道:“听闻喻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如今看来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喻行舟听到这番话,眼神微妙地朝萧青冥看了一眼,后者同样回以一笑,眼神里颇有几分揶揄的意味。
也不知县令这话,到底夸了谁。
有了文兴县令的确认,这下再无争议可言,萧青冥从“喻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喻大人”,而真正的喻大人反而得自称下官。
莫摧眉等人微微耸动着肩膀偷笑,只觉十分滑稽有趣。
梁督监双腿一弯,彻底栽了下去,监丞被秋朗踩在脚下,腿间一股难掩的尿骚味,至于萧孟小郡爷,这下也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