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翻,那部道书就被楚维阳别进了腰带里,另一手一提,握住剑柄,就已经有一点寒光展露。
无形的剑气劈开回旋的风。
呼哨的声音恍若是凄厉的嘶吼声音。
就当楚维阳的身上属于惊蛰剑意的气息一点点升腾起来的时候,不远处的树后,一个约莫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露出身形来。
道左相逢,那人笑着抱了抱拳。
“道友,庭昌山,丹霞老母座下,闫见明,候道友多时了,有一桩生意事,想要和道友详谈。”
第19章 指玉髓河水为誓
庭昌山……
挑了挑眉头,楚维阳的表情多少有些意外。
意外于在这里被人找了上来,又意外于找上门来的是庭昌山门人。
丹霞老母的赫赫威名,南北正邪诸宗之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北面正道诸宗,惊惧于丹霞老母杀戮过甚,戾气太重。
而南面魔门诸宗,则隐约将丹霞老母视作是魔道叛徒,有些畏惧,又多少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只是不论这一位名声如何,她的弟子找上门来,对于楚维阳都言,都无异于是泰山压顶。
扬了扬头,仿佛是真的在仰视眼前人,楚维阳抱拳还了一礼。
“闫道友,不知是甚么样的生意,非得找上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来?”
他没有寒暄的意思,只一开口,便直入正题。
这样的生猛风格,似乎让闫见明都有些诧异。
“你不打算问一问我,是怎么样找上你的么?”
楚维阳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回答闫见明的问题,反而反问道:“我问了闫道友就会说实话么?即便是说了实话对我有甚么用处么?那么问来何妨,这世上有时候知道的太多难免会死的太早,所以话能少说一句,便是无声胜有声。”
听得了这样的回答,闫见明的表情更显得意外了。
“难怪!难怪是道友你,能够在镇魔窟中煞炁爆发之后,和我那淳于师侄,成为唯二逃出性命来的人……”
正说着,闫见明又瞥了眼楚维阳背着的箩筐,“哦,是三个人了……”
楚维阳勾了勾嘴角,像是笑,脸上却毫无笑意。
“两个半,过不了多久许就剩下两个了,再一个命途多舛的话,也许就贵山淳于小朋友一人了……”
这番话听得了,闫见明却是连连摇头。
“不妥,不妥,大为不妥!道友还是活着的好,倘若只我淳于师侄一人活下来,难免太过扎眼,是要引人恨的!”
“道友,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助你更好的活下来!”
“或许你不知晓,乾元剑宗截云一脉已经差了两位弟子出山,一路循着你的踪迹就要追来了,这两位都是长老门下,修行都在筑基境界巅峰,离着九炼丹胎都只有半步路。”
“你须得活着才好。”
“道友刚刚也说了,这世上有时候知道的太多难免会死的太早。”
“只希望道友能记得吾庭昌山这份善缘就好!另外,既然是生意事,道友兹当继续活着,我们就须得奉上一份薄财才是,就当做是……道友的盘缠了罢!”
“我是从河源坊市一路追过来的,道友去过回春阁?看来是需要些化煞丹药?也是……镇魔窟中总是熬人的地方。”
“这里是十壶百草破厄丹,还有三十枚龙虎回元丹。”
“算是送给道友的见面礼。”
“此外,不知道友有甚么需要的?但说无妨。”
闻言,楚维阳赶忙摆手。
“有丹药送我当见面礼,已经很好了,别的,不敢做奢求!”
“坦而言之,我再张嘴岂不是不知好歹,些许浮财,道友便是愿意给,我也不敢要。”
闫见明继续笑了笑。
“那么道友这是答应了?”
楚维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答应,为甚么不答应!”
“你看,我总是要活着的,可只要我活着,剑宗的事情就是个麻烦。”
“没有你们这一遭,剑宗迟早也要派人来收拾我。”
“有你们这一遭,也许我会更招人恨一些,吸引走淳于小友身上的一些视线,可彼时剑宗的人赶至,他总不能因此杀我两遍不是?”
“横竖都是要被剑宗记恨、追杀,我答应了还能多一份浮财,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听得闫见明连连点头。
“道友所说,言之有理,错非是如今这一遭境遇,我几乎想要将你引入庭昌山道场中!”
“既然道友是答应下来了,那不知道友准备去哪里?”
果然,楚维阳只一拒绝,闫见明也就再也没提后续浮财的事情。
随即,楚维阳指了指盘王宗故地的方向。
闫见明摇了摇头。
“不好,盘王宗山门已成了荒地,没遮没掩的,只怕剑宗的人追来,第一个要搜寻的就是故盘王宗山门,你这岂不是……不好,需得换一换!”
楚维阳连连点头,又指了指东面的方向。
“那我去海边找一座镇城躲着?”
闫见明又摇了摇头。
“道友这……躲得太过于隐秘了……”
闻言,楚维阳作恍然大悟状。
“我明白,我明白闫道友的意思,需得藏着,又不能藏的太好,要多少给剑宗人露些行藏痕迹,这样尽可能不远不近的钓着……”
这般说着,可楚维阳旋即露出了苦恼为难的表情来。
“可闫道友,不是我……你得明白,这是最为艰难的事情。”
“退一万步讲,没有给我十枚二十枚丹药就教人这样往前凑着送死的。”
“这得是另外的价格。”
“我不问你们为甚么要这样做,但我能明白,我这儿闹的事情越厉害,淳于小友就越安全。”
“些许浮财,不是花在了我身上,是用在了淳于小友的身上!”
“道友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这一回,闫见明竟真的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看向楚维阳。
“那你说……如何办?”
楚维阳笑了笑,眉眼间似是真的有了笑意。
“这第一点,南面旷野里短暂藏匿的地方,你们高低提供几处,需得给我打开局面的时间余裕才是,后面自是看我自己的本事。”
“丹药量上,就得多一些,不是甚么珍贵丹药,这样,翻上三番如何?”
“再有,素闻丹霞老母博学众家,涉猎诸道,既如此,我需一部毒经功法,不拘品阶,沾毒就好。”
“另外,炼金与灵石给我些,我没有这样逃命过,不晓得该找你们要多少,看着给,反正还是那句话,我这儿准备的多了,许就能在剑宗眼皮子底下折腾的久一些……”
说到这里,楚维阳顿了顿。
他指向了不远处。
河水声潺潺,正是横贯东西,割裂南北的玉髓河。
“也莫要觉得是我在诓你,漂亮话说得再好听,也没有赌咒宣誓来的安心。”
“前面这诸言,我可以指玉髓河水为誓!”
“若我所言为虚,则弃绝自身剑道天赋!”
“若我所言为虚,则于符箓之道凭生见知障!”
“若我所言为虚,则……”
眼见楚维阳还要继续说下去,闫见明赶忙拦了拦。
“足矣!足矣!我自是信道友的!”
第20章 沧海一粟摘风楼
似血残阳没西山,余晖垂暮一舜间。
疲身劳骨锄在肩,迟归鸟鹊伴翁还。
时近黄昏,雾霭从树海之中蒸腾而起,渐渐地教人分不出南北来,只觉得夜色愈发幽深,那一点点浓郁起来的幽暗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仍旧是那身略显狼狈的打扮,楚维阳背着箩筐,隐约看起来是朝着南方的方向,向树海的深处行去。
他的手中没有再捧着道书,更相反,捏着一枚血红色的玉简,走一会儿就要停一会儿,然后将玉简贴在眉心,仿佛在观瞧对证着甚么,片刻之后,才辨别了方向,继续前行去。
白日里道左相逢的闫见明已经不知去了何处,但楚维阳却保持着一种沉默的状态,仿佛在思索着甚么,只是眼神却愈发空洞。
好半晌。
当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消失在雾霭之中,将夜幕彻底的落下。
楚维阳身后的箩筐之中,马管事的声音忽然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