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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阳鸟 第285节
    简单来说,就是色、财、权。
    权是第一位的,财次之,这两者但凡占据一样,色都能唾手可得。
    张大丰还说,他在林新掌握着财,靳家和本地的权有紧密连接,甚至于靳家可以左右操纵一些事,选择他们需要的上位者——这一点在刘副市长身上得到验证,当然这是后话。
    周长生如此关心密码箱里的东西,张大丰也利用密码箱来作为自己反抗的引子,这说明里面的东西真的关系深渊。
    如果,如果……
    戚晚问:“如果咱们真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去和靳寻谈条件吗?”
    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周长生却好像犹疑不决:“现在还不能肯定,要看那些东西的分量。”
    戚晚:“什么意思?”
    周长生:“你们不了解靳家。靳家能做大不只是因为有经商头脑,在生意场上会周旋谈判。”
    就算周长生没有明说,其实她也有几分明白了,类似的桥段在电视剧里也演过不少,比如一个知道太多的人自作聪明地去威胁某个大人物,他只是想求财,却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被灭口。
    至于靳寻是不是这样的人,戚晚不能确定,只能通过郗晨的描述和周长生的谨慎、忌惮来做判断。
    当然还包括躺在地上的张大丰。
    张大丰一个财务,是怎么坐上夜阳天老板位置的?
    他如果什么背景都没有,本地的地下势力和黑钱凭什么在他这里汇总?
    他狐假虎威靠的是谁,还不是靳家吗?
    如果靳家只是和和气气的生意人,本地这些豺狼虎豹又何须害怕?
    很显然,那密码箱里的东西,大概率会要了他们的命。
    但周长生还是想要知道。
    多知道一些,就多一些计算,知道了并不代表要说出去,要利用它做什么,只是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然而这些想法到了戚晚这里,却翻译成另外一套“语言”。
    她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万一周长生和郗晨去找靳寻谈判,没有谈拢,万一靳寻怀疑他们已经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挖出秘密,有意灭口……
    危机之下,如果她是周长生,她会怎么做?
    答案清晰地从心底涌出:“戚晚是张大丰的亲生女儿,戚晚知道很多事。”
    是了,只要这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
    到时候无论她如何证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没有用,何况“不知道”是根本无法证明的。
    更有甚者,周长生还可以说一切都是被戚晚误导,戚晚没有说实话,戚晚隐瞒了很多事。
    这是极有可能的,这也不只是为了保护郗晨,也是为了保他自己的命。
    他就算不为郗晨,也会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为自己考虑。
    人都是自私的。
    到了这一步就是个人战,谁也不能完全相信谁。
    而且她和周长生没有情分,周长生干嘛帮她隐瞒?真到了危急时刻,兴许周长生连郗晨都会牺牲掉。
    男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同版本的张大丰。
    如果是靳寻让张大丰二选一,一边是他自己,一边是母亲安闲和女儿戚晚,张大丰肯定选择前者!
    说来说去,秘密还是要放在自己心里才踏实,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有什么义务保密呢?
    这些思路一条条在戚晚心里蹦跶,她已经要崩溃了,表面却还异常地冷静。
    这时有一道声音出现,催促她尽快做点什么。
    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在周长生身上,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计算着药效发挥的时间。
    那些酒只有一小部分被周长生咽下去,还有一些呛在他的气管里,一些撒在地上、身上,量实在太小了。
    但是鼻腔黏膜也是有一定吸收力的,所以就算剂量不够,周长生在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感觉到一点不适。
    那酒里不只是lsd,还有止疼药,三者混合,效果应该会加倍。
    就这样,戚晚一边关注着周长生的反应,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时不时再想一下密码。
    没多久,周长生就躺下来,他说自己开始有反应了,但应该不会太久,因为他没有喝多少,只是呛了两口,大概睡半小时就好。
    戚晚感觉周长生对她还是有些防备的,只是不够深,一来那些药劲儿会令人逐渐丧失思考能力,意识迟缓,二来这件办公室里也没有凶器,以他所见戚晚也没有胆子对他做什么。
    而且如果在这间办公室里死掉两个成年男人,她们三个可怎么收场?如果没有他,她们三个去找靳寻大概率会搞砸。
    戚晚应了一声,看着周长生闭眼,并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这个动作令周长生又释疑了些。
    戚晚一直等他的呼吸趋于平缓规律,这才有了动作。
    ……
    时间拉回到“现在”。
    戚晚的讲述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江进问:“你做了什么?”
    戚晚说:“我不确定,我梦到三个版本,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还是由你们判断吧。”
    第一个版本,戚晚将酒瓶里的酒,再次灌进周长生的嘴。
    周长生已经意识昏迷,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第二个版本,戚晚将止疼药溶解到水里,喂周长生喝掉。
    lsd、止疼药和酒精混合,不止会令人产生幻觉,生出强烈困意,还会影响到视觉、听觉和味觉,嘴里会觉得苦涩,喝不出水里的异味。
    第三个版本,戚晚什么都没有对他做,她只是看着他。
    在她确定周长生完全昏迷后,她走向那个密码箱,根据自己整理出的线索试了三次,解开密码,看到里面的东西。
    江进:“既然你梦到密码箱打开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戚晚:“是一些影片。”
    江进:“什么样的影片?”
    戚晚:“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影片。他们发生了关系,应该是性|交易。但那些人我不是每个都认识。我在里面看到靳清誉和前副市长,还看到刘锋鸣。”
    江进:“你当时并不认识这几个人。”
    戚晚:“的确,我是后来见到他们的样子,才联系起来的。”
    江进想了想,又问:“你确定你真的看到影片了?”
    戚晚摇头:“我说过了,我不确定。”
    事实上在江进的判断中,所谓的影片大概率是幻觉。
    戚晚的记忆因为受到强刺激,中间出现过断片。就算她的记忆没有断片过,她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的记性能持续几年吗?
    戚晚有机会靳清誉、刘副市长和刘锋鸣的样貌,最快也是在几年之后,而且这三人都很少出现在媒体镜头中,就算出现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和性|交易中视频中的样子必然有很大差距。
    江进:“你继续说。”
    戚晚又道:“我后来将密码箱恢复原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我还在外面摆了很多硬盘和账本,做出我们没有发现密码箱的样子。我也没有收拾现场,我只是给张大丰和周长生拍了一些照片,用张大丰的电脑剪辑监控视频,删除痕迹。”
    江进:“电脑里数据是可以恢复的,秦简舟那边也承认了。他们拿到大部分原有数据,看到你多次出入张大丰的办公室。”
    戚晚:“对,这部分我没有隐瞒。就算我不说,张大丰和我妈的事也瞒不住啊。我就按照原来的说辞,告诉秦简舟,张大丰一直对我很殷勤,开始是以长辈的身份关心我照顾我,后来他借酒装疯闯进我的房间,我是因为这样才想杀了他。”
    这部分江进也问过秦简舟,说辞基本吻合,秦简舟也直言说,当时靳寻确有怀疑,但无论他们怎么怀疑,也不会往父女身份上面去想,而且也实在不理解精神分裂患者的思路。
    再者,郗晨和辛念也有着类似的遭遇,这也一再证实张大丰对女色的贪图。
    江进问:“你知不知道秦简舟当时对你‘手下留情’,你对这一点有感觉吗?”
    戚晚回忆道:“开始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奇怪秦简舟居然被我说服了,而且他好像还在靳寻面前替我说了几句话。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我有这个病,才令他对我放松。我入院后和他妹妹成了病友,我发现原来我们的症状、表现非常相近……不过我倒不觉得这是因为他有恻隐之心,应该是出于自负,认为没必要跟一个精神病人过不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胡言乱语。而且那时候张大丰失踪,我妈去警局闹过好几次,邻居、同学都知道了,要是在这时候我们出什么事,这事情就可能会闹大。靳家虽然不怕事,但如果因为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影响度假村项目,是不划算的。”
    江进:“你分析得很对,秦简舟也说过,靳寻当时觉得几个小女生,其中还有一个有病,根本翻不出浪花,唯一有利用价值的就是郗晨。”
    的确,她们三人在靳寻眼中就是命如草贱的蝼蚁,他让人料理过那么多条人命,还怕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吗?
    戚晚:“我们确实翻不出浪花,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是我做的。如果不是黎湘,我一辈子都会这样战战兢兢地活着,什么都不做。辛念么,她倒是有这个心,但她就是管中窥豹、以卵击石。”
    江进:“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后来这十几年,秦简舟又找过你吗?”
    戚晚:“因为他妹妹的关系,我们见过两三次。后来再见面,是因为靳寻下令,让我引黎湘出来。”
    江进没有问戚晚为什么照做这样愚蠢的问题,以戚晚的立场、力量,以她的思维方式,她是不可能反抗的,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
    黎湘、辛念和戚晚,在同一件事情上是三种表现,而且呈现阶梯状。
    彻底放弃外部挣扎的是戚晚,她的挣扎、不安只在内心。
    想要挣扎但最终徒劳无功的是辛念,她行动力很强,但可以调动的能力、资源有限,她和闻铮、周淮在林新受到的挫折就说明了。
    有挣扎意愿,也相应能力匹配的是黎湘,但她的习惯是暗中进行,不像辛念放在明面上,也不像戚晚放在心里,她会伺机而动,待找准时机就一口咬住敌人的死穴。
    “你想不想知道她们俩的情况?”江进再次开口,“她们还有一些话让我带给你。”
    戚晚看过来,眼睛里划过一点好奇,但不多。
    还没等江进发问,她便说道:“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
    在之前的审讯中,戚晚一向都不是话最多的,但这一次,她不只和盘托出所有,还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倾诉欲。
    “辛念一定是指责居多,一定不理解我在想什么,而且她会自责,她会觉得是自己瞎了眼,是我骗了她们,利用她们,将她们刷得团团转。”
    这部分江进没有否认,只说:“她叫我问你,为什么。”
    戚晚思考了几秒,说:“其实我的‘为什么’,我的行为都表现出来了,能理解的人不需要我解释,不能理解的人我解释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我很清楚辛念为什么怪我,她对我付出的关心最多,她一直惦记着我。她拿我当朋友,对我没有虚情假意,我看到她对我那么好,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我值得吗?如果辛念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这样好吗?她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啊。”
    “我想这就是我和辛念之间最大的误解。亲情和友情在她看来太重要了,它们给她提供了人生大部分情绪价值,但对于我而言,那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什么样的朋友才能够得上友情呢,什么样的亲人才算有亲情呢?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程度也不同,这几个字压下来就是道德包袱,是枷锁。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呢,无论是看重的人还是看轻的人都依据自己的感觉去做人。但现在被强行贴上这样的标签,每个人都被放在框框里,好像我就一定要为了亲情、友情牺牲掉自己,如果不牺牲就是自私、无耻。可笑的是,人都是自私、无耻的,只是程度不一样,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非要活在自欺欺人里,自以为多么完美。”
    江进:“你认为的那些不重要的标签,恰恰是辛念看重的东西。”
    戚晚:“我知道,那是她的‘信念’。我尊重她的信念,理解她对我的不理解,无论她怎么责怪我,那都是辛念该做的事。真实的我和她相信的东西是违背的,她不选择妥协,这才是她。因为违背,所以她才觉得看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