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死了。观音庙内突现妖邪之物, 僧人正在做法除妖,说会冲撞到腹中孩子。”夫君没什么好脸色,“娘子,回家烧艾去一去晦气。”
唯一呢?
怎么没看见她, 莫非还在观音殿?
殷长衍加快步子, 逆着人群向上而行。怕人群撞坏手中的鲜花, 妥帖地收起来放到胸口位置。
观音殿半个殿在火海里, 另外半个裹了一层又一层黑烟。
殷长衍冲进观音殿,大火灼烫着他的皮肤。到处都没有王唯一身影。
按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 也许她早就离开观音殿,也许她还没到。直到他看见破开的窗户, 抽灵阵, 还是专门针对尚在母体中未曾出世婴孩的抽灵阵。
大门紧锁, 窗户从里面用蛮力撞开, 窗沿上凌乱脚印遍布, 还有一些刀剑划痕。
什么突现妖邪之物,都是借口。很明显,观音殿以祈福为名抽取有孕女子腹中婴孩的灵, 被香客识破后, 僧侣丧心病狂地想杀光在场所有人。这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恼羞成怒, 而是杀人灭口。
殷长衍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慌。唯一个性明快洒脱, 脏东西沾眼睛上肯定要给它抠出来。也许她就是识破抽灵阵的人, 甚至是香客的领导者。如此一来, 观音殿怎么会放过她。
抬眼, 望向在大火中低眉敛目的观音像。
掏出收到怀里的鲜花,一朵又一朵捻烂在观音像脸上,留下湿湿的痕迹。粗糙的石壁磨破指腹,刺痛感强迫他恢复镇定。
冷冰冰的目光移走,离开观音殿。
观音殿外是一片梧桐林,殷长衍穿梭其间,一直在找人。
“殷长衍!!”
谁在叫他?!不是唯一,唯一不是这个声音。
雪娘狼狈逃命,步伐踉跄跌跌撞撞在梧桐林跑着。身后之人追得很紧,她的发髻被削得只剩半个,丑得独树一帜。
见到殷长衍后双眼迸发出一线希望,“殷长衍,唯一在被追杀!你快救她!!”
头皮巨疼,发丝被揪到,身子猛地被往后拽、在地面拖行。
雪娘下意识捂住小腹。孩子你坚强一点,千万不能有事。
“绛辰。”
一条线刃飞出来缠住僧侣摔到一边。
雪娘劫后余生,手脚并用跑到殷长衍身后。定了定心神说出观音殿的事情,“我们被冲散。追王唯一的人头上戴了顶僧帽,四十岁上下,应该是这群人的领导者。”
殷长衍点点头,视线从她肚子上移开。孩子安然无恙就好。
僧侣眼睛也盯着肚子,遗憾地要命。差一步,差一步就能取出她的孩子。
恶毒的视线令雪娘后背发凉,“你看什么看!用邪阵抽婴孩的灵,致使婴孩痴傻长大,你心比蛇蝎还毒。”
“今日你既有缘来到观音庙,那腹中孩子就是为了被抽灵而生,活该长不大。”僧侣瞥了一眼她半个发髻,“孩子有孩子的命,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插手其中。看,惹祸上身了吧。”
雪娘气得浑身发抖。歪理邪说,满口的歪理邪说!她恨不得缝上他的嘴巴,再不让他出言半句侮辱她未出世的孩子。
殷长衍眼皮微垂,走到僧侣身边,蹲下身子,“你们有自己的联络方式,戴僧帽的人在哪里?”
“你说朱洋?似乎朝东南方向去了。”僧侣有些忌惮殷长衍,“仙人,我对你可是有问必答,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嗯。”
殷长衍挥了挥手,绛辰穿皮透肉,缝衣服一样将僧侣的双手缝在嘴巴上。
僧侣下半张脸被针扎出细细密密的血珠,眸中浮上一层惊恐,他又有哪里惹到这位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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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衍语调不变,透着一丝寒意,“我娘子今日在观音庙为腹中孩子祈福,你的话令我十分不适。”
绛辰动作不停,缝上僧侣的眼皮。
雪娘吓了一大跳,一股爽意席卷上心头,真解恨。
殷长衍说:“这双眼睛孩子不喜欢,委屈你闭上它。其实你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孩子被吓到,你有责任安慰。”
王唯一躲在灌木丛里,透过细缝往出看。搜查的人随时会来,朱洋抓不到湘儿也有可能折返。越留在这里,越是危险。
好在肚子不再抽疼,能继续跑。
刚跑出去没一会儿,就与朱洋打了个照面。
王唯一迫使自己不去看朱洋刀上的鲜红血迹,“湘儿呢?”
“湘儿?她叫这个名字么,真好听。”朱洋上前两步,“你是该担心她。我问她你在哪儿,她明明都抖成筛子,怕得连眼睛都不敢张,硬是一个字都不说。”
“湘儿呢!她怎么样了?”
“后背挨了一刀。我离开的时候她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现在不太清楚。”朱洋抬起手中的刀,“你多操心你自己,我觉得你比她要危险。”
王唯一看到一条银色线刃突然从朱洋身后蹿出,穿过他的脊椎从颈项上冒出来。
线刃升高,朱洋身子跟着抬高。鲜红色的血很快浸透衣物,像是糖葫芦串在竹签上。
朱洋双目瞠圆,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人已经挂上去了。
王唯一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似乎回到审判近神人殷长衍那一日,无数明炎宗弟子被串在线刃上。
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王唯一抬头,殷长衍修长颈项之上,侧脸线条多了一分锐利。
“唯一,有哪里伤到你吗?”殷长衍上下打量,见她没伤,一颗心稳稳地揣回肚子里。
“呜呜呜呜殷长衍我胆子都要吓破了,幸好你在。”王唯一扑到殷长衍怀里,恨不得挂他身上,“他砍伤湘儿,湘儿受重伤,我们快去......”
“好,我明白。绛辰,去。”
“叫绛辰去有什么用?它又不是大夫。”王唯一拍殷长衍胸口,被攥住手。
殷长衍摩挲着她柔软的手,她身上的暖意冲散他指尖的冰凉,“我也不是大夫,过去只有跟湘儿大眼瞪小眼的份儿。绛辰......缝补水平还算不错,姑且算是有缝伤口的经验,最合适不过。”
绛辰从朱洋身上撤走。朱洋步伐踉跄,趁夫妇二人腻歪,匆忙逃走。
捅僧侣的是绛辰,治疗湘儿的也是绛辰,殷长衍,你有点儿没用。但这话不能说。“你不是在明炎宗取封灵铜针,怎么在这儿。”
“陪你拜观音更重要,等会儿再去明炎宗也不迟。”殷长衍轻轻地拍王唯一后背,掌下颤抖的身躯渐渐恢复平稳,“我在这儿,不走远,你别怕。”
“他走远了!!”王唯一眼尖,瞥到朱洋背影,“还不快追。”
不着急。他得先跑,才能带他们找到幕后黑手。殷长衍扶起王唯一,轻声道,“腿可以站吗?”
王唯一踩了两下地,“能是能,就是有些不太稳。”
“常听人说以形补形,晚上炖猪蹄好不好?”
“你骂我是猪?”
“......拜不到观音也别生气,要不我让你睡一次?”
王唯一眯了眯眼睛,他学坏了,居然开始用□□拿捏人了。但该死的她就吃这一套。“那睡的时候,要是到头了,能不能别往里头钻?”
“会难受吗?”殷长衍回想了一下她的表情,不太像呀。
王唯一认真想了一下那滋味,“会很难耐,我有点儿受不了失控的感觉。”
“我考虑考虑。”
王唯一喜笑颜开,“就这么说好了,晚上炖猪蹄。多放点儿黄豆,我爱吃。”
“行。”
朱洋穿过梧桐林,跑到观音庙后厢房。
三进三出的院子里,有一间极安静的厢房。杨玄霜坐在榻上,拿浆糊抹上素白宣纸去粘灯笼。
脚边有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婴孩的灵。男孩子是明亮的黄色,女孩子是绚烂的蓝色。
杨玄霜取出黄色婴灵封进灯笼里做灯芯,拿竹竿挑起,“好看吗?”
“杨九公子,观音殿的抽灵阵被王唯一识破,那群孕妇跑了。王唯一夫君找上门来,他与杨九公子一样,同为明炎宗弟子,我不是对手。”朱洋实在是没心思欣赏灯笼,“他很快会追上来,杨九公子想想办法。”
“好看吗?”
火都烧到眉毛了,还管什么灯笼。朱洋胡乱点点头,“好看好看。”
他开始意识到不对,杨九公子不想插手这事儿,“杨九公子不打算管一管吗?”
杨玄霜拿毛笔蘸浆糊,继续涂素白宣纸粘灯笼,“朱洋你是庙祝,观音像是你动手翻转,鸡是你叫人喂养,抽灵阵是你所布,孕妇腹中婴孩的灵是你所抽......我该管什么?”
话说到这儿,朱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一片凉。他是没用的棋子,被放弃了。
厢房外一阵动静,殷长衍带着王唯一赶过来。
王唯一远远地就认出杨玄霜,他那件轻盈的羽毛披风太吸引人眼球了。
王唯一说:“殷长衍,他拿刀了!他穷途末路,想杀玄霜公子垫背,你快救人。”
朱洋背对着殷长衍、王唯一,高高扬起的刀调转方向、横在自己肩头。手腕用力,割向喉咙自刎。高大的身子喷出血,“噗通”一声倒地。
这发展王唯一属实意想不到,“他怎么了?”
杨玄霜头慵懒地歪了一下,眸子澄净如霜,“畏罪自杀吧。”
脚边一堆破损灯笼。灯笼坏了,灯芯自然亮不起来,灯笼就是普通灯笼。
“朱洋在观音庙布抽灵阵几十年,我腹中孩子差点儿遭了毒手。听说观音庙是杨家出资所建,朱洋一出事儿就寻你,可见他在为你做事。难道不是你杨玄霜杀人灭口吗?”王唯一说。
“没有证据的事情,姑娘不要张口就来。”杨玄霜起身,伸手拢了拢披风,“我还没问罪朱洋,为何借我杨家所建观音庙布抽灵阵残害孕妇,他倒是先死了个干净,我杨家有天大的委屈无处可伸。”
“你!!”王唯一要气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当然由你上下嘴皮子一碰随口乱说。”
殷长衍在望春楼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痴愚的,平庸的,机敏的,聪颖的......杨玄霜无疑是聪明的,做事儿之时一直记得将痕迹扫干净。这一类人有一个统称,智者。
“杨玄霜,你是智者。有人教过我如何与智者打交道。”殷长衍拍了一下王唯一的脑袋,让她退到身后,“‘让智者开口,你就站在失败的开端。等智者说完,你将彻底失败’。我不喜欢失败,所以请你闭嘴。”
殷长衍一双眸子极黑,率先对杨玄霜出手。
双方之间剑风罡气碰撞,不断地擦出火星。身形快速移动,模糊到只剩色块。
同样的剑法,同样的攻守,殷长衍打得几乎称得上完美无缺。
杨玄霜忍不住赞叹,“你这般资质,假以时日一定是剑道大能。可惜了,双方交战,从来不只有剑术。修为,同等重要!”
杨玄霜背靠暨南杨氏,修为高深。二指并拢成光剑,欲以修为击穿殷长衍。没想到向来所向披靡的光剑被撞断成几节。
这怎么可能!!
殷长衍入门才多久,哪里来的深不见底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