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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温润摆在这里,是为了撑场面。
    王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好东西真没多少。
    两边放了四张官帽椅子,两个茶几,还带着脚榻呢。
    地上没铺着什么地毯,温润也没打算铺,只是干净的大理石地面而已,但光是这样,已经是村子里偷独一份了。
    村长家也只是红砖铺地而已么。
    加上陈强家的手巧,每一个椅子上都放了小羊羔皮的垫子,雪白而柔软。
    三个人进来之后,温家庄来人就坐在东边的椅子上,张村长坐在主位上的次座那里。
    他是莲花坳的村长,温润家里也没有什么长辈了,他坐在主位上的次座,也不算是喧宾夺主。
    陈强家的过来,先给三个人,各自上了一碗热茶,两碟点心。
    点心是他自己做的红枣元宝糕和橘红糯米糕。
    陈强家的一看这气质,就是大户人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妇人,这让等着的温家庄的两个人,眉头直皱不说,还有些束手束脚。
    他们也就喝了半碗茶的时候,温润进来了。
    今天因为冷的关系,温润穿的是家里给做的锦缎长袍,里头蓄满了棉花,用白色的兔子毛封边儿,松枝绿的颜色,金闪的缎子,深绿色的封腰上,系着一枚正红色的荷包,以及一块竹报平安的玉佩,下面坠着梅花攒心的正红色的络子。
    脚下一双锦缎官靴,尽管外面下着雪,可他的靴子帮,却是纯白色的,不沾一点污垢。
    头上是与衣服同一材质的发带,上头盘了发髻,扣了一个银冠发箍。
    外头披了一个灰色狐狸皮的大氅,大大的帽兜,让他头发一点都没有沾染风雪。
    他进来的时候,程老五给他掀开的门帘子,打开了门,恭敬地放他进来……这都是陈强家的安排,以往程老五可不会干这种,小厮才会干的活儿。
    惹得温润看了他一眼。
    而温润进门的那一刻,也让温家庄来人愣住了。
    这身打扮先不说,光是这气度,举止之间的优雅,就跟他们认识的温润,有着天壤之别。
    在他们的印象里,温润是个读书读的都有些傻了的书呆子。
    要不然的话,家产也不会缩水的那么快,要不是看他在读书上有点天赋,早就下手了。
    后来也是因为温小叔到处搞串联,他们才想着,舍去温润这么一个小秀才,他那么呆,未必能考上举人,而考举人,去府城一次花费可不少。
    加上温润不善经营,守着家里那点田地和免除赋税与劳役的名额,读书也就那样了。
    这才同意了温小叔的计划。
    谁知道一转眼,脸都被打肿了。
    温润考中了举人,却将户籍落在了莲花坳,现在整个县里的村子,谁不羡慕莲花坳?
    不用出赋税和劳役……哪怕这赋税跟劳役都交给了温润这个举人老爷。
    那也比他们强啊!
    以后这赋税跟劳役,只要温润活着,就没莲花坳什么事儿了。
    整个县城才多少个秀才?又有几个举人老爷?
    就连县令大人都明确的表态,他看好温举人。
    但是他看好温润这个举人,那就代表他对温家庄有了意见。
    毛师爷甚至都没给他们温家庄一个笑脸儿,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让温家庄的村长没什么信心,温氏族长也是人老成精,立刻就带着人,挑了这么一个天气,顶风冒雪的来看望温润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温润。
    温润一抬头,帽兜就落了下来,上面沾染的一点风雪已经融化,刘三儿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给他将狐皮大氅给拿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然后又快速的隐退了出去。
    温润觉得家里人都怎么了?怪怪的呢?
    但是现在又不能叫他们俩过来问一声,只好忍住了。
    抬头看到屋里坐着的三个人,张大爷不用说,老熟人了。
    另外两个,只存在原主的记忆里。
    一个就是温氏一族现在的族长,温航,这位族长已经六十三岁了,一辈子劳作,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看着有七十了。
    穿着一身黑色的细棉布做成的棉衣棉裤,腰上系着个同款颜色的腰带,脚下踩了一双兔皮的大毛鞋子,这在乡下是很好的穿戴了,因为没有补丁。
    脑袋上没戴帽子,但是在茶几上,放着一顶狗皮帽子。
    这人老了却是不减精明,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越发的圆滑了。
    不然你看温润这事儿上,都是温小叔跟温老七在蹦跶,他都没露脸。
    另外一个就是温家庄的村长了。
    温村长是个四十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灰突突,但同样是细棉布的棉衣棉裤,一双大棉靴子穿在脚下,手边同样放了个狗皮帽子,但是比温族长的要旧一些。
    长得倒是挺壮实的,一副老实面容,可要真老实,也不可能当上村长,因为温村长的父亲,是温族长的亲叔叔。
    当年嫡子长孙当了族长,嫡子次孙就成了村长,权利都在他们这一支的手上,其他人敢不听话么。
    冲着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上来看,的确是比莲花坳有钱。
    因为张大爷穿的衣服,是个半新不旧的棉衣服,膝盖跟胳膊肘那里都有很大的补丁,这已经是张大爷平时穿的最好的衣服了,除非逢年过节,或者去县城,他才会换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
    平日里爱惜的不得了,他就两身不带补丁的衣服,一身是棉衣服,一身是单衣。
    这里春夏秋穿单衣,就那么一套。
    夏天就简单了,男人们比较自由,可以穿个小褂子什么的,就过去了。
    热的受不了的时候,甚至是光着膀子干活的,也不在少数。
    农家没那么多的讲究,甚至农家妇人撸胳膊挽袖子,露出来一点皮肉也是可以允许的,谁家会讲究那些?
    也就高门大户才会那么说,在农家,健壮的妇人干活儿不比老爷们儿少。
    这样一对比,人家当然是富裕户了,张大爷根本不够看,但就算如此,张大爷依然坐在主位上的次座位置。
    他是来给温润撑腰的,当然要显出来气势。
    温润进来之后,脱了狐皮大氅,朝她们三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就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主位上,落座。
    陈强家的立刻出现,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温润平时喝茶,用的都是茶碗儿,这次用的却是别人送给他的那一套三才盖碗,一共是一个茶壶,四个三才盖碗。
    绘制的是梅兰菊竹的图案,茶壶上的是花开富贵牡丹图。
    温润觉得这套茶具不错,就一直放在自己的书房里,纯观赏用的,结果这会让陈强家的拿来,真的泡了茶。
    刚才那些举动,加上东西,温润明白了,他们这是给他造势,要他像个真正的举人老爷一样,给对方先声夺人,施加压力。
    王家底子太薄,其他人出身也不好,不会这么多东西的,但是……陈强家的却是出身大户,见过的何其多也?
    给他搞了这么一出,怪不得他怎么看,怎么别扭呢?
    就连张大爷,都不敢喘大气了……老头儿八成也是头一次见到老王家这种阵势。
    平时来都是直接去屋里炕上说话的,这次却只能坐在椅子上,挺直了本就有些弯的腰板子,能不紧张能不累吗?
    温润坐了下来之后,茶水上来,他装摸做样的喝了一口茶,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两位莅临王家,有何贵干呢?”
    他一开口,这么客套的语气,让温村长眉头一皱,温族长也一脸的凝重表情,这么客气,生疏的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温族长到底是当了一辈子的族长,温润开口如此客气疏离,他竟然厚着脸皮没有介意,反而跟温润搭上了话儿:“你从温家庄出去已经快一年了,我们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这还看不出来吗?”温润没说话,张大爷开了口:“温举人过得可好了。”
    这大宅子,这样的房子住着,呼奴使婢的,能不好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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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回去不回去?
    张大爷这话说的够给劲儿,也够实在的,大实话最伤人。
    果然,温族长噎了一下,温村长更是有些脸红。
    “不管怎么说,你都姓温,这里要是过得不好,就回来吧,温家庄好歹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温村长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番话。
    挖墙脚的态度,不能更明显。
    张大爷脸色奇差无比:“这是怎么说的?他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简直不要太好,好么。
    比在温家庄,好多了!
    这可是当时还是温秀才的温举人,亲口说的,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张大爷底气十足。
    “过得好吗?王珺人呢?他都不在家!”温族长拍了拍桌子:“留着家里三个孩子,要温润养活,他是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那是谁让我嫁出来的呢?”温润一点都不激动,反正嫁娶什么的,在这个时代的人,注意这些,他却不在乎。
    “你小叔全家已经被剔除族谱了,而且过几天他们就要不走,不在我们温家庄住了。”温村长立刻就告诉温润:“他们夫妻俩做的太过分了,必须要惩罚,还有,你那家产,能不能赎回?那些人真的不太适合我们温家庄。”
    “何止是不适合?温家庄给他们搞得乌烟瘴气,每天喝酒吃肉,闹闹吵吵,对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个劲儿的犯嘀咕,指指点点,连马寡妇都被人三更半夜敲了好几次的门。”温族长没好气的道:“现在大人孩子都不怎么敢出门了,大姑娘们有的都跑去外家暂住,小媳妇儿们回娘家就不回来了,长此以往,我们可怎么办?风气都坏掉了。”
    “马寡妇都有人骚扰她了?”张大爷目瞪口呆:“她可有四十岁了吧?她家那小子,有十八了吧?那么大的一个大小伙子,杵在家里头,还有人敢去他们家敲寡妇门?”
    马寡妇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守得寡。
    而且人如其名,马寡妇长了一张马脸,脸蛋子长,而且脾气又暴,年轻那会儿都没人敢撩拨她,这都四十岁了,又不是徐娘半老,还有点姿色,她就是个农家妇人,拉拔大了她的独子温孖,孖这个字,是“双子”,当年的温老秀才给起的名字,说是这样的名字,可以保住温孖的小命儿,不至于那么脆弱。
    原来马寡妇还有一个女儿的,比儿子大两岁,孩子一起去玩水,女儿淹死了,儿子却活着回来了,只是着凉而已,从那之后,大家再也不说温孖的名字不好了。
    因为“孖”这个字,跟马寡妇的姓同音。
    马寡妇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现在都年老了,还有人半夜敲门,这可真让人意外。
    “温孖出门,跟着一个商队跑商呢,出去见见世面,回来也该相看人家娶媳妇儿了,她家没旁人,就她一个人在家,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么一个寡妇,还敢半夜敲门,被吵醒的马寡妇,大半夜的在院子里骂了半宿的污言碎语。”温村长一想起来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