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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纪岩心里不以为意的哼了声,什么随嘴问了句,八成是抓着人家问个没完没了,人家觉得烦了才告诉的她。大娘那人嘴尖舌快那是出了名的,最是看不得人比她好,踩低捧高的本事谁都比不过,外人面前还能伪装下,自家亲戚这儿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顾忌。想也知道,她回家肯定是添油加醋的好一番形容,这才鼓动着老太太上门来要钱。

    老太太点点头:“你承认了那就好,这些年我一直住在你大哥家里,你跟老三也没怎么孝敬过我,这次拿出这些钱就全当补上了吧。”

    “妈,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周淑兰支着条腿,尖着嗓子道:“老三家怎么样我说不着也管不了,我这头可是年节都不落,哪个月没捎钱过去?头两年以田拿东西上门,被你给羞臊的脸都没地方搁了,你也是打堡子里出去的,能不知道咱们这里鸡鸭蛋那都是好东西了,全家人舍不得吃攒上几十个,还被你嫌弃又土又小气,也不寻思寻思,我们一年就靠着地里收点儿苞米卖个三千两千的,平常日子还能不吃不喝了,能剩下的钱大半儿都给你了,还说我们没怎么孝敬,那你倒是说说这孝敬该怎么孝敬法?难道非得砸锅卖铁了你才满意?”一说起这些年受老太太的刁难,周淑兰就停不住嘴儿。一样一都是儿子,大份儿那不用说了,老太太偏的没边儿,老三那成年六辈子也见不着毛钱边儿,她也没说过去闹腾,这边竭尽所能的孝顺着,还这不是那不是的,她这当媳妇的哪能不生气?

    “行了行了,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有什么用?就你们给那点儿钱还不够塞牙缝儿的,老大请人吃顿饭都不止那个数儿,还好意思跟这扯掰,也不嫌丢人。”

    周淑兰哼了声,上下打量了老太太两眼,拉了长音儿道:“是啊,大哥在政府上班,那钱是大把大把的挣,可我怎么没见妈你吃好穿好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前年这时候我给做的那身吧?”大份儿是什么德行她不清楚吗,明义上是养活老人,可花的尽是老太太的钱。

    纪家俩个老的年青时候都挺能张罗,加上老辈儿留下来的家产也是攒了不少钱,老头子早些年就死了,这些钱就都把在老太太手里头。

    老大纪以文原来只是政府里头个打杂儿的,谁都知道管林业的那块儿肥头,油水足,一个农村小子没后台没靠山,凭什么能分到那里当科员?还不是背后拿钱铺的路。可他原来的工资少的可怜,拿来养家糊口都挺困难,哪还能有闲钱做这个?还不是老太太给使的劲儿。

    说是养活老妈,也就为了博个名声好听,老大当干部多年,很是会做些表面工夫,事实到底怎么样也就只有自己那窝子知道。

    正文 第五十八章死要钱(二更)

    周淑兰还记得去年让给捎钱的那人说,他到了老大家,看见老太太捧着碗冷饭就着大酱窝在她睡的那张小床上吃得狼吞虎咽,饭厅的桌子上拿个网罩罩着好几盘的剩菜,又是鱼又是肉的,瞧着就知道吃的挺丰盛。

    那人就问:“老太太,这有这好菜你怎么不热着吃?”

    老太太回说:“嗨,大鱼大肉的我都吃腻了,寻思换换口味儿,这大酱就饭香,我就爱吃这个。”

    会说不如会听,人都长了眼睛会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也不是她说了人就相信的。

    类似这种事也不是头回了,纪以田原先也发现自己妈在大哥家过的并不如想像中的好,还跟周淑兰商量着把老太太接回来住,自家虽说穷了点儿,可好歹能做到有粥吃粥,有饭吃饭,不至于区别待遇。

    可这个想法刚说出口就让老太太给撅回来了:“就你那破家还能住人哪,我在老大这儿过的再好没有了,你少操那份闲心。”

    就这么着,接老太太过来住的心思彻底歇了菜。

    提起这个周淑兰就气的慌,她大伯嫂舌头长,为人苛刻,那都是出了名的,要是真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待她如亲妈,那都出了鬼了。光从这身衣服上就能判断出个五六。

    青色结实的布料早已经褪了原色,袖肘和领口都已经磨的发白,一看就是经常穿,洗过多少水了。

    这要是不缺衣服穿,以老太太对他们二份儿的这待见,巴不得把衣服压箱底儿,或者干脆送人还是丢了,来个眼不见为净,何必巴巴的套在身上?

    周淑兰也没给留面子,直接就掀了老底儿,马贵芬一张老脸顿时就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似的穷吃胀喝,瘦驴拉硬屎啊,没有钱借钱也得买这买那,衣服有件穿就得了呗,要那么新新好看干嘛?你以为我家里没有好衣服吗,我是怕过来再给弄埋汰了。瞅瞅你们家这熊样儿,多少年了都没变过,这破门破窗,还有这旧坑席,糊巴烂啃的不知道还以为打哪破烂儿堆捡回来的呢。”

    北方农村烧的是火炕,年头久炕石板难免会有些松动缝隙过大,有时候就会透火星,炕席被燎糊的一嘎达一块儿的也挺正常。

    原本也寻思着换张新的地板革,瞅着也亮堂些,可这不挖着棒槌卖了钱,打算明年开春就盖新房吗,到时候统一再换新的,将就过去这几个月得了。没曾想,倒叫老太太给逮着尾巴斥了一通。

    周淑兰本来就在强忍着,这一听当时就怒了呛声道:“妈,你说的可真就是对了,我们家可不就穷吗,要是不穷能连个炕席都买不起吗?就我们这样的穷家,哪能拿的出一万块钱,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哪?”

    “老二媳妇,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想赖帐,不打算给了?”

    “妈,你说错了吧,什么叫赖帐不给?我怎么不记得欠老大家一毛钱?”

    “你——”老太太被兑囔的语塞,干瞪着眼没招儿,周淑兰年纪轻,长得又高又壮,她就是动手也打不过,只能调转矛头转向纪以田:“老二,你说,这钱你给是不给?”

    尽管马贵芬打小待他就不好,可在纪以田心里仍然觉着这是妈,仍报着一线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母爱,哪怕他在外人面前又熊又不老实,对老太太却是半句违背的话都不敢说。

    可是他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形,只要是松了口一万块钱就没了,不得已只能想点儿别的招,来个‘祸水东引’的闷声道:“妈,这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参是小岩挖的,该怎么花,是盖房子还是留着上学用,那都是她说了算,你要是要的话就问问她吧?”

    纪家另外四口听见他这么说都先是一愣,跟着不约而同的都赞了声‘高明’。

    通过这小半年的改变,纪岩在家人眼里无疑成了聪明、敢干、脑子活泛、主意多的代明词。曾经那个老实巴交,整天都没有几句话的小四儿,早已经成了过去式。现在的纪家老四,在某些方面说是全家的主心骨也毫不过份。

    借钱的这件事推给她,一来这是事实,参确实是她发现的。二来也能把纪以田跟周淑兰俩摘出来,要是他们俩个跟老太太直接对上了,难免会被人垢病说儿子儿媳妇合伙欺负老太太。三来也能抢占个理字,这笔钱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拿来给人当彩礼和脱贫盖房、上学读书相比,哪头轻哪头重,谁也不是事非不分。

    老太太显然也听出这里头的门道了,拿眼剜了下纪岩,哼声道:“丫头片子都是赔钱的货,岁数大了还不是人家的人,念那么些书有什么用?还不地把那些钱都省下来给老纪家开枝散叶呢。”缓了些脸色冲纪以田道:“你那侄子现在在银行上班,听说就快升主任了,你是他二叔,到时候借借光什么的不也有脸面吗?听我的话,那一万块钱就全当买条以后的出路了,难保哪天你用不上你侄子。”

    “别,咱可用不起。”周淑兰冷哼了声:“你不用再问你儿子了,他不都说了吗,那钱小岩说了算,她以后还得考学,将来还得念大学用呢,怎么地也不可能给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马贵芬‘腾’的就从炕上站起来,道:“说好了就不给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窗户跳出去,让全堡子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逼死我这老太太的?”

    “妈,可别啊!”纪以田慌了神儿,伸手就去抓老太太裤腿儿。

    周淑兰鄙视的撇撇嘴,提醒道:“这是农村家,可不是县城里的楼房,跳出去也摔不坏。”那意思是你要跳就跳,没人拦着,拿大奶吓唬小孩子,真是有个样儿了。

    “你们真不给,是不是?”

    “不给。”

    “好。”马贵芬咬咬牙,抹头就去开窗。为了要这一万块钱,她也是真拼上了。

    “别啊,妈,这钱咱们给,怎么能不给呢?”纪岩笑眯眯的打桌子前站起来,瞅着一脚迈上窗台的马贵芬,慢悠悠不着急不上火的道:“奶奶,你回来吧,晚上风凉嗖,再吹着你就不好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算计好了(一更)

    纪岩此话一出,西屋纪香、纪果两人是什么表情不得而知,东屋里的周淑兰一脸见鬼的惊讶状,就差没明明白白写上‘你疯了吧’几个大字?纪以田也皱巴着脸,他把话把儿引过去,本意可不是为了听这个。

    唯一感到高兴的人那就是老太太了,马贵芬带着笑面的转回身,道:“还是我孙女最懂事儿。”一屁股又坐回炕头上,哪还有半点刚才要跳窗的怒目圆睁、狠劲十足的模样。

    “小岩哪,你这么做就对了,那是你堂哥,将来你要真考上学了说不定还能用着他呢?我听说现在不有个什么助学贷款吗,让他帮着办办能省不少麻烦,说不定还能省点手续费。”

    “谢谢奶奶的好意,贷款就不用了,卖参剩下的钱怎么也够了。”孙女家穷的上学都要贷款了,还硬气的替银行上班的孙子讨要婚钱,老太太,你到底是咋想的啊?

    纪岩眼睛眯了眯,上一世她妈病倒住院,家里穷的就差掀不开锅了。纪家有能耐的亲戚不多,她是硬着头皮找上大爷家想借点钱交药费,当时老太太是怎么说的?“这人吃五谷杂粮的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吃两片止痛片顶顶就行了,住什么院住院,就是娇贵。你回去赶紧办出院得了,住着也是干浪费钱。”

    如果是平时她二话不说抹身就走,可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有傲骨,只能放弃自尊央求着,两百,哪怕是两百块钱,也能让她妈再住上一天。

    “两百,说的倒轻巧,那可是一袋大米钱,够我们全家吃一个多月了。拿给你妈这外姓人用,白白瞎了,没有,没有,赶紧走。”

    出了楼门的纪岩嚎淘大哭了一场,打那以后对这位奶奶的亲情算是彻底失掉了。

    活了两辈再没有谁比她看得更清楚了,老太太对大儿子家有多看重,对自家就有多无情。任何亲情都别想指望从她身上得到,早早看清楚这点,也省得再去期望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