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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这小女娘又被吓到,脸儿倒是红润了点,身上也没了那股子恹恹的气息。
    今日她没什么心思张牙舞爪气他,他这刺痛便跟过去一样。
    纪忱江蓦地有些想笑,难不成他们纪家还出了个贱骨头,他这病,能被气好?
    傅绫罗叫他盯得想逃跑,那并不算灼热的犀利目光落到她身上,让她有点明白了啥叫针扎。
    傅绫罗实在忍不住,小声道:“王上,若是无事……”
    “你的令牌和官服都做好了,回头让卫明给你送过去。”纪忱江打断她的话。
    他随手拿起棋谱,不再看傅绫罗,也叫她稍微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松到一半,纪忱江又开口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威风赫赫,只要你差事办得好,我不会跟你一个小女娘计较,往后不必怕我。”
    “若不信,你大可去问阿孃,比起你这性子,我算是温和的。”他轻哼着笑道,“放心在我身边伺候,亏待不了你。”
    这是傅绫罗第一次见他不带冷意的笑容,那眉眼舒缓,薄唇轻勾的模样,很有几分温润公子的如玉气质。
    但傅绫罗完全没心思欣赏,前头那口气还滞在胸口,隐隐作痛,让她特别想扪心问君——您到底何时瞎的?
    第23章
    天越来越热, 引得夏蝉嘶鸣,似号角一般,吹响了王府热闹的乐章。
    后宅被拘在院子里抄写经书的夫人们, 突然有了心思逛花园,串门子, 脸上不再是百无聊赖的厌倦姿态, 一个个花枝招展往西院跑。
    前院各处伺候的仆从们也都打起精神, 争着抢着挤兑旁人,使劲儿卷自己手头的活儿, 只盼着被新来的傅长御选中, 去墨麟阁伺候。
    明明入了伏,定江王府却好像刚进春天。
    最悠闲的人成了傅绫罗。
    这几日定江王有事不在府里, 她缓过来那股子因和合香引起的乏劲儿, 人又恬静下来。
    不管她心里如何抵触去王上跟前伺候,手里的差事还是要办好。
    勤政轩有刘管事盯着, 傅绫罗并不往那边去。
    墨麟阁有宁音,她仗着卫家兄弟的撑腰,再加上私下里探子们明争暗抢的讨巧, 也算是上了手。
    傅绫罗怕热, 夏日里最不爱出门, 每日靠着冰鉴歪在自己屋里,慢条斯理总结上次侍寝的失误。
    和合香在房中术里, 是难得对身体没什么坏处,还能令人精神放松的香。
    其他诸如催.情香、合欢香还有迷香那些,大都对身体不太好, 也不那么容易掌控。
    从上次莹夫人的表现来看,和合香用的有点多了, 连提前在舌下压了清凉丸的傅绫罗,都缓了一整日才歇过那个劲儿。
    这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在净房时,为何那么找死了,是受了和合香影响。
    日头阔亮的上午,细碎阳光透过树叶,从窗缝儿钻进屋里,打在傅绫罗莹白如玉的手背上,清晰映出她缓缓写下的清单。
    傅绫罗垂着浓密睫毛仔细思忖,和合香先减上三分试试看,要让大夫给她准备能提神醒脑的药丸。
    至于姿势……傅绫罗脸颊微烫,记起那避火册子里的掐腰抬腿,要做几个镶嵌手形玉石的软封,绑着睡一宿定能留下痕迹。
    牛皮太硬,怕伤着夫人们的皮肤,傅绫罗仔细标注了,要用鹿皮。
    放下毛笔,傅绫罗将单子递给宁音,“叫喆阿兄安排人私下里做好,放到王上寝殿。”
    “我记得私库单子有一幅王上月下独酌的屏风,将寝殿里的屏风换了。”
    加重和合香,莹夫人都还认得出她,傅绫罗不太了解女卫的抗药性,却不愿因粗心大意犯错,叫王上将万无一失四个字扔她脸上。
    宁音清脆应下,“今儿个是第四天啦,阿柳过来给祝阿孃传话,说叫熙夫人侍寝。”
    傅绫罗扭头看窗外,黑白分明的眸子掂量了下天光,“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若是过了晌王上还没回,就不用准备了。”
    顿了下,她问:“明阿兄在府里吗?”
    以前傅绫罗从不爱听定江王的消息,是怕遭人口舌。
    可现在身为长御,若无法知道定江王的去向,府里的消息,还有府外舀过来的帖子那些,她没法处理。
    宁音摇头,早上她还因为浆洗上的事情,去东院找过卫明。
    她就不明白了,这近身的东西,浆洗怎敢在许多仆从挨了板子后,还只用清水涮洗几下就晾晒。
    亲卫和乔安屋里送回来的衣物,全是汗味被暴晒后的淡臭。
    宁音过去问,浆洗的小厮只叫苦,说皂角什么的乔安嫌香味太重,他们也没法子。
    这要是王上使用的东西,还得了?
    没得王上不喜香味儿,就喜欢臭的吧?
    宁音叭叭跟傅绫罗嘀咕着,“我想在浆洗上安置几个老媪,后院里人不足,得从外头进人,就去找卫长史,可他不在,问卫喆……咳咳,问卫统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气死我了。”
    傅绫罗失笑,前院儿郎多,这些琐碎的小事,他们没法子也是正常。
    “叫喆阿兄给杨媪传信,让杨媪安排吧,阿娘过去也不喜欢太重的味道,这些事情都是杨媪来伺候的。”
    说完,傅绫罗顿了下,傅翟和杨婉感情好,她到现在还记得父母有多黏糊。
    明明阿娘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可阿爹回来她从不用,也许不是阿娘不喜欢,而是……
    “傅长御,王上回来了。”武婢在外头禀报,声音听着有些不大对。
    还真是想乌龟来王八,傅绫罗回过神,“在书房还是寝院?”
    武婢白着脸摇头,“婢子没敢细问,王上生着气呢,进门就踹碎了门口的石雕盆,我瞧着卫长史和乔大伴也是大气都不敢喘,赶忙就回来了。”
    虽然会点子手脚功夫,武婢仍然觉得,若是撞上前,就王上身上那暴戾的气势,能直接将她踹死。
    傅绫罗微微瞪大狐狸眼儿,又生气了?
    也对,从上次吐血到现在快两个月,是到了该发脾气的时候。
    她心里哂笑,面上依然温温柔柔的,“宁音,你去前头看看,王上应该在书房,将井里镇着的瓜果都拿出来,用琉璃钵装了,再叫厨房准备些少糖的凉糕,准备好了告诉我。”
    “书房的冰鉴记得添些碎冰,王上火气大,太凉容易染了寒气。”
    宁音见武婢还没缓过来的脸色,心里也有点打鼓,“娘子,要不我叫人给乔大伴拿过去吧?”
    王上在气头上,娘子就别上赶着触霉头,省得回来又吓软了腿。
    傅绫罗感觉热烈的阳光晒化了她心里那点子惧意,她也不是没见过王上‘盛怒’,怕什么。
    “去吧,我还有事情要跟王上回禀。”
    *
    宁音从外头回来,人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娘子,王上不在书房,回了寝院,乔大伴叫人烧了热水,一桶一桶往净房里送呢。”
    傅绫罗有些纳闷,这么热的天儿,又不是夜里,用热水沐浴?
    宁音表情有些奇怪,“乔阿兄看着快哭了,刚才看见我,让我请您过去。”
    傅绫罗一口气立时就有点喘不匀,沐浴这会儿……过去?
    等主仆二人带着准备好的膳食和消暑的瓜果,到寝院时,卫明也在。
    不只是乔安憔悴,卫明眼眶子也是一片青黑,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看着像是好几宿没睡似的。
    见到傅绫罗,卫明下意识弯起唇角。
    等傅绫罗走近,他揉了揉脸颊,目光有些复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傅绫罗说。
    若非阿棠能叫王上有了病愈的希望,王上也不会带人去庄子上折腾这几日,直将自己折腾的吐了不知多少次。
    为了不让自己昏厥,还差点没拿刀子往胸口戳,被他们这几个舍命切磋的给拦下了。
    王上叫那些杂乱的香气弄得控制不住脾气,切磋的时候差点没揍死他。
    光这样都不够,回来就泡在浴桶里,几乎要用热水搓破一层皮。
    这才刚从净房出来,在屋里歇着,谁都不敢进去。
    见卫明不知该如何开口,傅绫罗笑着问:“王上用过午膳了吗?我看你们也累得不轻,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王上这里,我来伺候。”
    卫明也想去睡,这几日折腾得根本没睡几个时辰。
    但他也怕阿棠受伤,遂抹了把脸,只低声道:“王上这会子是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东西给我,我来伺候吧,等王上去书房,你再伺候。”
    傅绫罗见卫明这么说,也不坚持,浅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寝殿的门就开了。
    纪忱江披散着长发,冷峻面容微微泛红,看着比平日里脆弱些,就是身上的气势叫人看一眼就喘不过气。
    傅绫罗立马就低下头去,原谅她,不是她胆子太小,定是日头还不够大。
    “一个个臭烘烘的,我洗澡还用你们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住在猪圈里,去搓一搓皮子滚去睡觉。”纪忱江声音冷沉吩咐道。
    他没看傅绫罗,只大跨步往书房走。
    可他这么说,卫明和乔安就没法子跟上去了,二人都只能看向傅绫罗。
    傅绫罗心里懊恼,刚才她就不该开口。
    她坚强笑着,轻手轻脚跟进了书房。
    进门后,纪忱江闭目斜靠在软榻上,像是在晒太阳。
    面上愈发红得可怖,就是这样也没损了他的俊美,只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看着怪吓人的。
    傅绫罗冲宁音和提膳的仆从摆摆手,无声将膳食摆放在矮几上,叫其他人退了出去,自己站在角落里安静伺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纪忱江才恹恹抬起眼皮子,冷淡看向傅绫罗。
    他还没说话,傅绫罗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王上,绫罗先跟您请罪,我不该跟您撒谎,我还挺怕疼的。”
    都已经是长御了,要是再被摔打的盘子伤到,传出去仆从们要笑话。
    她深吸口气给自己壮胆,声音尽量柔和些,“知道您不喜欢太甜的东西,这阵子雨水多,庄子上的寒瓜汁水充沛也不太甜,消暑解渴,在井水里镇过的。”
    “今日采买上得了些个头不小的虾,切碎了加上细米葱和茱萸,用高汤做了云吞,您尝尝看?”
    傅绫罗声音不高,说话速度也慢,听在纪忱江耳中,就好似是碾碎了的冰沙掺在灵沙臛里,软糯得叫人从头到尾的舒爽。
    他半垂着眸子就淡淡看着傅绫罗,挺好,这回没抖,也没跪。
    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儿虽然苦巴巴的,却是面颊滴粉,透着莹润光泽,一看就知休息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