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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林轻下(你说你爱我很可耻,那我就真的会
    5,向沉,我们
    林轻与央珏变得形影不离。
    过去她们都不是习惯群居的人类,如今发现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对的地方。
    下课时,烦躁时,会一起在操场漫步,并肩,慢慢走。不想说话就不说,想说话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舒服的状态。
    “其实对他的感情一直是一种自我欺骗和自我保护的产物对吗?”林轻问央珏。
    “我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再提问出来只是为了向你确认这个事实而已。”
    央珏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这个答案。
    亦真亦假的情感,复杂的人,林轻自己都不清楚的答案,央珏又怎么能够知道呢。
    还好林轻也不在乎是否被回答。
    “我不敢看我的日记,在这之前。”
    “我记录这些也只是因为……习惯,和日渐差劲的记忆力。”
    “回忆会褪色,日记会泛黄,不过,还好,写下的证据不会消失。”
    “我好想死掉,央珏。”
    林轻清浅地笑,残酷的话也在林轻的柔软里变得像安乐死的致幻剂。
    “我真的,好厌倦活着。
    央珏你知道吗?很长的时间里,我极致地渴望爱和被爱。
    我觉得只要有人爱我,只要我爱别人,我就可以远离这种生活。
    那时候我是真的相信爱可以改变一切的,我真的很傻地相信了。
    被耍得很彻底。
    我现在想起来之前的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笑。我觉得真的很可笑,一切都很可笑。
    太过于沉浸爱的幻想,期望爱能给生活带来剧变,只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所有东西都是积累造就的,哪里有什么能突变的存在。
    爱上某一个人或者被某一个人爱生活就能天翻地覆美好起来吗?只是一种类似于吗啡的止痛致幻剂,暂时有效而已,我们迟早还是要回归眼前的真实生活。
    不得不回归。因为吗啡终究有时效性,会有无法镇痛的时刻,你可以一直打吗啡到死吗?
    如果真的可以就好了,可惜不能。
    感情升温上头这种东西其实也就是很短暂的,和吗啡一样。
    还是后遗症比较强的那种,上头时候是否止痛不好说,不爱了一定是痛的。
    唯一没有后遗症的良药可能只有时间吧,无声缓和伤痛似乎是时间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是时间来得太缓慢而对于逃离的渴望太急切。
    在对于改变的迫切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于是热切地投向爱情的怀抱。
    很多时候人爱的都不是那个人本身吧…更多的是爱那个人背后代表的逃离旧生活的希望。
    亦或者渴盼的是这个人能够给死水一样的旧生活带来波澜迭起的刺激。
    不然怎么会有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这样的话出现。
    除去见色起意的可能性,难道不是“你渴望着,所以你追求了”。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恩怨纠缠的爱情故事?
    和枉顾年龄,财富,家庭背景,性格,学识,教育各方面的差距一定要走到一起的痴男怨女。
    因为他们都对当下的生活不满意,受制于当下的生活并且渴望逃离,所以古代的爱情故事最动人的人的点就是时代背景,如果没了时代背景的局限就是两个发情的癫公癫婆。
    我一直这么觉得。现在也同样。
    所以这么说起来就更可笑了对吧,李国荣给我带来了困境,我渴望逃离这种困境,而最显而易见的逃离办法就是爱上李国荣,合理化我们的行为,让我自己顺心舒心。
    太怪了,太搞笑了,但是是真的。
    不管李国荣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创造了一个让我只能依赖他的环境。
    过去了很久,痛苦反思挣扎了很久我才把这些事情想通,明白自己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里太难了。
    我知道我一直痛苦着,也一直在思考我痛苦的来源,我有很多次接近真相的机会,但是我都否认了,我清楚地知道真相对我来说是一件过于苦恼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在逃避它。
    直到我再也无法无视真相,只能在痛苦的巅峰去击碎自我安慰的假象,清楚认识到我爱的是什么,以及真正带给我痛苦的正是我自我欺骗去爱的人。
    总之有一段时间我是心甘情愿和他上床的,和一个有妇之夫一起边讲数学题边让他的阴茎插在我的屁股里。
    我很喜欢数学,然后就疯狂用数学这一个点给李国荣添上莫须有的魅力,试图告诉我自己一个能把数学学到一定程度的人,人品、性格方面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是这么愚蠢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都一点点凑到一起,拼凑出一个我臆想出来的李国荣——仅限存在于我幻想中。
    现在回看真的是觉得像在演无比荒谬的玄幻剧,学术、性格、家世,所有的这一切和做了禽兽不如的错事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因此去洗白一个做了坏事的坏人。
    我本来清醒之后以为世界上这么傻的人只有我一个,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人有太多,太多人只爱自己幻想中的人。
    而且感情这种东西确实本来就是没道理的,可以克制情感但是无法完全控制情感。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到底怎么样激烈的感觉才配得上这样的形容?
    不清楚,我没有体验过。对李国荣的情感带有一种自我麻痹的麻木。
    而和你是细水长流。
    到底什么样的爱情故事才是让人牵肠挂肚的?
    我有很多关于爱情的怪谈与想象,但也只是想象。其实这些事都说不准,对吧?
    你妈妈真的是一个好老师。是为数不多帮助过我的人,是我初中时候唯一的美好回忆。
    不过我和央老师只有短短一年的相处经历,美好过去,噩梦依然沉睡在身边。
    后来有一天,他的儿子看到了我们在房间里待了很久才出来。
    不管他再怎么仔细地去掩盖这些真相,他和家人还是住得太近了,他并不能够完全在家人面前掩饰住这些。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用在这里不贴切,但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家人,总有马脚是来不及收拾的。
    就像那些政府内部清朗之后藏得很深的官员,往往是被自己的妻子揭发的。
    他们对自己的妻子不好,妻子也就不会对他们还抱有人性。
    后来李国荣他的太太和儿子都注意到了我们之间似乎有些过于密切的交往。
    于是李国荣的太太就让她儿子来代替她查找这些真相。
    李国荣只要一有时间也有机会,就会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来威胁我。
    威胁我、猥亵我。
    在第一次强暴之后,他拍了视频。
    不过其实那些细节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我忘掉了大部分内容,我只记得我们大概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记得那些剧情的细节。
    大概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能力导致的吧。
    很感谢我的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难过的回忆,这对我来说有些太难了。
    我有说过吗?我割腕自杀过,但失败了。
    我之前一直固执地认为割腕是解脱,直到我自己尝试过之后,我发现它还有可能是坠入另一个深渊。
    我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鼓起勇气举过头顶,伸向另一只在浴缸边缘的手臂。
    不幸的是由于经验不足,这次伤口不够深,只勉强划开了皮肤。
    我下定决心就进行了第二次、第叁次同样的操作,直到割开了大动脉,手腕处丰富的肌肉,韧带等组织全部断裂。
    断流出源源不断的血液。
    我满意地躺在浴缸,以为马上就会昏迷,一切都会结束。可是我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我开始浑身发冷,不自觉地颤抖,手脚发麻,仿佛置身于南极。
    而我的大脑却无比清醒,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血液不停地流出。
    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就好像马拉松的终点近在咫尺,而我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试图用双臂爬过最后的距离,可终点却越来越远。
    这种折磨可能持续了十多分钟,随后我进入休克,如果没有人发现,一个小时后我将彻底死亡。
    可惜就是这么不幸,在我出事之后很冷漠基本不回家的爸爸妈妈,在那天却突然回来了。
    然后我被送进了医院,被救了,醒了,醒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死了像是对李国荣的屈服和让他的阴谋得逞,活着醒来见到爸爸妈妈说不定得到的又是一句‘你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死干净点。’
    就一个人活着醒来了,也挺好的。
    如果有幸被救回,很可能由于大脑缺氧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导致智力受损,终身残疾。
    割腕自杀大多是不成功的。很多人没有办法在剧烈的疼痛下还能精确地割到动脉血管,到头来还是白遭罪一场。
    这么说的话我还是很幸运的,没有什么后遗症。怪不得那些医学生要么烧炭自杀要么割颈动脉。
    正因为是医学生才这样干啊…
    想重活一世,一定要先死一次的人生也真是……太有意思了。
    总之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过想要自杀的念头和行为,我觉得这么死了确实不太划算,我要给自己寻找一个新的活着的目的和目标。”
    林轻闭上了眼睛,“那就是治愈和复仇——
    用我的能力治愈和我有同样经历的别人,让带来伤害的人承受应有的代价。
    啊,所以我才一直能在人间苟延残喘着。
    一直到现在我自残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但是我从来没有选择过跳楼这种不可逆的自杀方式。
    因为过去我总觉得自残是一种自我虐待,是一种赎罪,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人。
    哪怕受害者明明是我,但是我在别人的谴责中还是有一些迷失,所以我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惩罚。
    就抱着‘如果能死掉就死掉,死不掉就继续生活吧’这样的心情。
    只要我自残了,就没有人会谴责我了,就可以暂时过一段安静的生活。
    就不必面对那些奇怪的眼神。可以不用去学校,也不用面对李国荣,不用面对爸爸妈妈。
    你知道伤害自己最深的往往是最亲的人。
    爸爸妈妈在分别听了我和李国荣的说辞之后,甚至被李国荣的花言巧语欺骗,认为真的是我主动去干了一些有辱门楣的事情。”
    林轻说到这里时轻笑了一下,有辱门楣这四个字被她一笔带过。
    实际上这么狠毒的词从自己母亲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像一把凌迟的刀把林轻割得遍体鳞伤。
    “我妈妈和我爸爸就是那种很固执的人,有些时候固执到愚钝。你知道他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是什么吗?
    他们觉得是我们家对不起李国荣他们家,伤害了人家的家庭。
    他们要求我不能搬家,不能转校,就这样每天面对着李国荣他们家,每一次遇见我都要强颜欢笑。颠倒黑白之后,加害者成了受害者。
    成了一切罪恶的来源。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呀,央珏,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想有人告诉我。
    但是我又觉得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估计问谁也都没有答案。”
    林轻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的儿子发现了我们的事情之后,真的和我妈妈爸爸一样,他们不管男人犯了什么样的错。
    好像大家都会自觉地先去怀疑是这个女人犯的错,把错都推到这个女人身上。哪怕这个女人目前还只是一个女孩儿。”
    一个女孩儿为什么要去勾引比自己大20岁的老师呢?年幼的林轻不知道。
    长大后林轻知道了,但是在这种时刻说出来有点太心酸也太悲哀了。
    所以她们谁都没有去回答林轻的这个为什么。
    “是,哪怕我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但是他们听了李国荣的说辞之后,依然认为是我有错在先勾引了他。
    他说是我毁掉了他的家庭。真相大白那天,他的妻子疯了一样扑过来捶打我。
    她也是一位优秀的职场白领,担任高管。但是面对这件事情,她和蔼可亲的面孔瞬间就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
    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要锤打我,而其他人都冷眼旁观。
    不管是李国荣,他的儿子还是我的妈妈、爸爸,没有一个人帮我。他们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我爸爸甚至还说‘打吧打吧,这个放荡的女人,我们家没有这种女儿,把她打死好了,丢了这么大的脸。真对不起你们家。’
    然后回去又扇了我一耳光,问我为什么要给他丢这么大的脸。
    哎呀,我到底是什么呢?我当时就在想我到底是一个人、一个物品,一个妈妈爸爸的华丽的奢侈品新衣服还是其他的什么?
    当看到《血观音》里棠宁说出那句‘妈,我是你的名牌包吗?用旧了就换一个。’的时候,我在屏幕外面觉得我们真的很像,我们都是一样的。恋爱也一样地软弱。
    同样地也会在软弱到底线的时候,选择去孤注一掷。”
    “不,你很坚强。”央珏说。
    林轻摇了摇头。
    “当然了。极致的软弱就是极致的坚强,不是吗?
    软弱的人一定是遭遇了各自的打击才会变得软弱,能扛下来并且还活着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坚强呢?
    都说自杀是一种逃避的行为,可是有勇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解脱这样人生的人又何尝不是勇士呢?
    直面生活的是勇士,不想直面生活难道就不是吗?”
    “没有这么绝对的事情。”央珏勾住了林轻的手指。
    “但是我想你陪着我。以后你可以不用做勇士了。我可以做守护你的勇士,你也可以做保护我的骑士。”
    这是央珏唯一一次说出类似于挽留的话,她无法再对林轻的死亡宣告无动于衷,做出一直沉默记录着的样子。
    积累的情感多了,也会像手机的内存卡一样,会爆掉。
    “嗯...你知道我们做了这么多次,我为什么没有怀孕吗?好不好奇?我可以告诉你。
    哦,你可能不好奇,因为我在日记里写了。哦不,这不是什么日记。这就是我的证据,我生命的记录。
    所以央珏,真的对不起。
    我不想把你拉入到这一切中来,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这本日记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你不用替我报仇,想替我报仇也行。
    不过我应该在生前就会事先把证据准备好并且发送给所有人。
    我最大的证据。
    当初我还不太懂怎么保护自己,李国荣做得也很谨慎。他每次都会把我反复清洗之后才送回去,我没有办法保留下什么有效的证据。
    但是后来我意外怀孕了。
    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很惊恐,我一直都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李国荣,他当然也不敢带我去正规的大医院治疗。
    于是我就在那个小医院里简单登记...
    然后你知道做过人流之后,都是有痕迹的。
    我后面花了点钱去那个医院把我的就诊记录调了出来。在李国荣销毁之前,我先一步搞定了,这应该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作者没有妇科相关的医疗经验,这里的所有内容都是瞎编的。]
    “总之这给了我伸冤的可能。
    证据,保留证据就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之前去警察局报过警,但是李国荣这么多年手眼通天,积累了不少人脉。
    尤其是他还是教授,在这个位置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资源,所以他在派出所也有自己的人脉。这件事情就被压下去了。看吧,这就是扫黑扫黄打非的重要性。
    孙小果的事情在全国各地都在反复上演。
    反正之后我就知道了,我要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他彻底地扳倒,让他没有再伤害我的机会。
    等待就成了我生命的主旋律。
    在那之后,他的儿子就在学校里面率先对我实施了霸凌。他各种造谣我偷别人的东西或者是不讲卫生、随意吐痰,或者是伤害小动物、虐待动物之类的。
    和他爹一样,长了一张颠倒黑白的嘴。他先对我实施霸凌,后面又有很多其他的人跟着。
    你知道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成绩好的孩子们,他们的霸凌是更加细致更加无痕的,但是也让人难受的。
    就比如说不管学校安排什么东西,永远没有你的份。然后明知道你在实验室,还是会在临走的时候“不小心”把门关上,然后几个人就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我就只能在那里一直呆着。
    又或者是在学校论坛上匿名对你进行辱骂,甚至跟风造谣。还有什么呢?还有成绩单上故意被画上大大叉号的名字。
    老师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也相信那些谣言。
    国际高中的老师,他只想拿了钱就办好事吧,不想去管这么麻烦的事情,其实我也能理解。
    和上海外国语不太一样,我就读的那些国际高中老师教的很好,但是人品就有待提升了,你知道人品这方面不能和任何东西挂钩的。
    李国荣那么优秀,财权,名利,什么都有。结果不还是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当今社会的男人最惯用的伎俩就是造黄谣,造黄谣我和多少多少人睡过,造黄谣我有性病之类的,就像《悲伤逆流成河》里面易瑶遭受的那样。
    他们以为用这种办法就能让我屈服。
    好可笑。
    不过好在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上的身体上的伤害,我只是在精神上被虐待了而已。
    而已两个字在这种场合出现还是很可笑的,对吧,我说完我都觉得好笑。
    身体虐待和精神虐待本身就是一体,谁也无法与谁分开。
    无法说清孰轻孰重。
    明明我是受害者,可是在受害者有罪论的背景下我常常可笑地以一个被指控罪人的身份出现。
    造谣很容易,但是澄清很难,大家更愿意相信劲爆惊奇的谣言来丰富无聊的生活,至于辟谣……这是什么?
    很多情况下便是如此。不过我很欣慰,小珏,我的宝宝。
    世界是有在变好的,舆论氛围、人的想法,都在进步。我很开心能看到这些,尽管我没有那么好运能得到这样的垂青,不过只要在变好,什么样都是值得的。
    我没有为我的不幸感到不公平过。
    只是作为亲历人与见证人,比别人更懂其中的切肤之痛而已。
    我不是一直这么勇敢,我也放弃过全世界。在看到人只去相信那些愿意相信的夸张的内容时我也感到失望,放弃对任何东西的期待。
    我放弃声嘶力竭的呐喊。
    不过在自我疗愈与沉淀之后,我还是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份勇气也是你给我的,小珏宝宝。我不会一直勇敢,但是总会逐渐恢复一些原有的生气。
    我知道我需要清白,但是不是现在,我需要一个更狠厉、更直接的机会,用最重的重击赋予沉痛给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永无翻身之处、死无葬身之地、如同过街之鼠丧家之犬人人喊打,生不如死地活着——
    我需要的是这样的道歉与慰藉,而不是那些只存在于纸面上的。
    小孩子家家的儿戏,真可笑,谁信,又有什么用。轻飘飘的纸上谈兵能与我所受的非人折磨相比?
    我不屑。
    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报复、代价。
    所以我也放弃了对自己的纠结和对人的期待,我被伤害了太多了。
    但我依旧相信有好人的存在,央珏。
    央老师是唯一帮助过我的人。她带我去报警,陪我去做心理检查。
    可我们甚至只是陌生人。
    我也怀疑过她是不是没有用心,可是事实证明了,你妈妈真的是个好人。包括你,包括你爸爸。你们全家都是很好的人。
    央老师,是一个真正的好老师。
    我觉得我一直很倒霉,不过在遇到你妈妈和你这件事情上总算幸运了一回。”
    “我也曾经丧失希望,发现怀孕的时候我又惊愕又恶心,刺激之下我撑不住了,自杀过一回。
    那次割得很深。
    被送到医院之后,我还是被救醒了。
    现在想想我也觉得蛮可笑的,我反对虐待,那时候好像也擅长虐待自己。
    我醒了之后感到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绝望。
    我大哭着吼他们:你们是谁,凭什么救我,没有看到我已经活不下去自杀了吗?
    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枉顾我的意愿去做所谓的为我好的事情,并强迫我接受?
    我不需要你们伪善的拯救!
    难道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不可以做主吗?
    我不是受虐狂!”
    回到家后,林轻盯着自己妈妈爸爸的眼睛,如同她盯着李国荣的眼睛说出来的那样。
    这是林轻对他们最后的告诫,也吹响了她斗争的号角。
    成年人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相应的代价,每个人都是。如果选择了伤害那就不要想着能够逃脱惩罚。
    原谅是一种态度,不原谅也是。
    林轻选择了不原谅。
    她要为自己证明。
    她付出过的苦难,哪怕不能1:1地还原到他们的身上,起码也要让他们真相大白。那么就如同第一次李国荣对她伸出魔爪之后,随之而来的长达数年的经年累月的痛苦与折磨,像这个剧烈的蝴蝶效应一样。
    李国荣他们也会受到蝴蝶效应相应的Buff,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就算林轻不在了,还会有无数个林轻活着。
    成为一个斗士,一个勇士,去面对着这许多许多的不公。
    每当有类似的事件被提起,他们就会想起林轻,就会想起罪魁祸首李国荣。他不得好死,他和他的家人和从未给予过自己支持的旁观者和刽子手父母一样。
    他们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没有人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一个人的死亡是缓慢的累积的过程,日积月累、长年累月的过程,每个视而不见或者不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都是助纣为虐见死不救的帮凶、犯人。
    杀死我的是所有人。
    因为没有凶手,所以大家都是凶手。
    无法确切地说林轻到底是因为哪一件事情崩溃的,所以大家都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林轻马上将重塑自己,她要涅槃重生了。
    哦,不对,这不准确。林轻已经涅槃重生了很多次,然后每次都是她在重塑新的自己。
    不一样的人生体验也给她带来了超凡的智慧。
    天妒英才,这个不幸的女孩儿有着非凡的智慧,超乎寻常的聪明与敏锐。
    但是依旧没有成为那个幸存者偏差。
    对了,只要犯人犯罪的动机更多,犯罪的几率就越大。谁都不会是那个幸存者。
    只有一起站出来,才能抵抗住那越来越小的幸存者的概率。回避是没有用的。
    在这方面,林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妈妈爸爸是对的。
    要面对,要猛烈地出击,攻击那些一切伤害过自己的邪恶的人。
    6,沉寂
    有一些话林轻一定要和李国荣说。
    她要当面说出自己这些年浓缩到极致的百感交集,戳穿李国荣虚伪的假面,然后无所谓他会做什么亦或是会不会在乎。
    有些话在生前就是一定要说出来的,林轻不会把它们带到坟墓里去。她要清清白白离开,不留任何一丝遗憾。
    时隔多年,林轻又再一次拨通了那通电话。
    “李国荣。”
    “找我有什么事的话,直接面对面说吧,我不接受通话。”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我还可能相信你吗?”
    李国荣的声音带了点好笑:“林轻,你搞清楚好不好,是你要和我说话,有求于我,你是什么态度?你也有资格这么问我?”
    说罢,他不给林轻反应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林轻在放学时候紧紧抓住了央珏的手。
    她的眼睛里是悲凉和哀求。
    “央珏,我如果给你打电话,你帮我去报警好不好。”
    央珏警觉,她死死攥住林轻的手腕不让她走。
    “你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找李国荣坦白是不是?一定非做不可吗?”
    林轻低头:“嗯,我知道很愚蠢,这么做无异于狼入虎口。但是有一些话我是必须要当面和他说的,就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试过了,他不同意我在电话里说,如果我直接说他就会挂掉。”
    央珏拧紧了眉:“好,那我陪你去。”
    林轻毫不迟疑开口:“不行。”
    央珏就将她的胳膊拉得更紧,“我不可能同意的,那你就一直别去吧。”
    僵持,久久的僵持过后,林轻妥协了。
    “好,那你在楼下等我,我和你保持随时通话,如果我在电话呀有任何风吹草动你报警来救我就好。”
    所以林轻敲开了那扇门。
    “进来吧。”李国荣虚伪地微笑,眼镜下的眼瞳内全是冷光。
    这次林轻不再害怕,她和央珏的身上有立即报警装置,如果李国荣想做点什么,她们不会孤立无援。
    “不了。就在门口说吧。”
    林轻抬头,跨过这么多年的自救和躲藏,隐忍和痛恨,再次和这个人对视。
    她坦白了藏了太久的心绪。
    “我当时真的相信你很爱我,或者说我洗脑我自己你很爱我。这么说也对。
    我明知道你是毒品我还吸,明知道你是无底洞我还往里面跳。
    这都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你明白吗李国荣?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的别无选择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就是想看到我落入除了乖乖听你的由你掌控以外无人可以依赖的局面吗?
    可是你又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你掌控我只是为了你一厢情愿的恶趣味而已。
    你的世界除了你,别人都不是人,都只是类人的玩具,你从我的悲伤恐惧愤怒里得到你自己的乐趣。
    你就是一个畜生!
    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现在的年轻人不生孩子都是因为懒,说现在的出生率太低都是年轻人的错。
    你看你就是这样一直活在你一厢情愿的世界里。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心里对你的冷嘲热讽。
    我心想出生率哪里低了?畜生率这不是挺高的吗?
    你想掌控我,你更不想负责,你只把我当成用了就扔的垃圾。
    如果说我爸爸妈妈起码还把我当成可以循环利用的垃圾,那你就是纯纯把我当成一次性垃圾。”
    说到这里林轻冷笑一下,“可惜了,我不是什么垃圾,也不是物品,更不是受虐狂。
    我是一个人,你们把我当成怎么样的垃圾和可以随意损坏的布娃娃都可以,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懂吗?
    我会用我的方法去完成我个人自我的守护!”
    “你还是太天真了,林轻。”
    一直衣冠楚楚、儒雅温和的男人面目狰狞,与资料里的那个人狠厉地割裂开。
    令人惊讶、堂皇。
    他似乎预料到了林轻想要做什么,玩偶脱离控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到这个地步,李国荣再也懒得掩饰。
    楼下的央珏打通了报警电话。
    林轻的声音也通过听筒清晰传了过来。
    “我劝你安分点!”
    [这是危险行为,现实的朋友们不要模仿]
    记得江歌吗?
    小说行为仅供娱乐。
    高考前
    央珏想把日记还给林轻。
    但是林轻拒绝了,她推说:“不用了,你留着吧,算是给你留作一个念想。”
    于是央珏想把日记递推过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林轻愿意把日记交付给她是莫大的信任,谁会拒绝呢?
    林轻一遍一遍地向央珏宣告着她的死亡,似乎没有人能够控制她们命运走向的发展。
    央珏发现她们之前学的很多东西,里面太多都是错的。
    所谓的没有人能够决定自己的死亡,那只是一个过于绝对的说法而已。
    真的想做到的话,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不过是看人的心智如何了。
    身在《楚门的世界》中,虚无的想法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但是仍旧用最大的勇气去抵抗着这些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漂浮着的恐惧与空虚,努力地去面对生活。
    因为想要拯救别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是想要获得解脱而选择结束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要说这是一种逃避、一种懦弱呢?自杀固然不值得提倡,不过他人的选择我们也无权干涉,不是吗?
    或者说如果一个人真的绝望到了极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别人是劝得住的吗?
    林轻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和她的日记全部送给了央珏。
    正因为死亡的号角比任何时候都响得剧烈,响得震耳欲聋、翻天覆地,所以她们在绝望中共舞。
    在死亡的绝境中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真正做到了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死亡的敬畏之情在这一刻体现到了极致。
    今日小纸条
    [好想看下雪啊,央珏。]
    [我一次都没有看过下雪,上海的雪真的好难得。我和你去,想旅游吗?去俄罗斯。]
    [想。]
    高叁放寒假的时候,央珏和妈妈说了声之后就和林轻离开了,央老师那边会通知林轻的父母整个假期林轻都会和自己的小孩在一起。
    结果没有想到,对面竟然显出了难得的漠不关心的态度,淡淡说了句“好”就挂掉了。
    打电话时央珏就在旁边,林轻在央珏的房间。
    整个高叁林轻都在这里,理由是帮助央珏备战高考,央老师自然欣然同意,告诉她们考不考不重要,吃好睡好心情开心就好。
    央老师和央珏大眼瞪小眼了一下,然后央珏无奈地抿了下嘴唇,说了句“谢谢妈”。
    央老师低头在微信又给央珏转了1万:“这小姑娘也挺可怜,初中时候爸妈就不闻不问,这么久了还是这样,这么聪明这么乖,爸妈也不爱,真是的……你带她好好玩玩。”
    2月,央珏带着林轻登上了前往俄罗斯的飞机。
    林轻久违地带上了有实感的笑容——脸上和眼睛里都是,而不是像之前一样,虽然嘴唇在微笑,但只是空洞的模式化的假笑,眼睛里面没有焦点,所以让人觉得假和虚,连带着觉得林轻整个人都是虚无的,落不到实处。
    林轻趴在飞机的舷窗上,很专注地看着外面,眼睛一眨不眨。
    央珏也顺势趴在林轻的肩膀上,右手握在林轻的靠手上,左手拉住她放在靠背上同一侧的指,下巴垫在林轻的肩头。
    一个亲密的姿势。
    “在看什么?好认真。一直盯着看不会头晕吗?”
    “不会啊,就是感觉很奇妙,原来鸟在天上飞的感觉是这样的,好奇幻。还好我出生在这时候,能看到这些。”
    “真的么,我觉得时代要感谢你的存在才是,这么精彩的人才造就了好时代。”
    “互相成就吧,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也是。”
    2月正是这个宽广北方国家的旅游热季。
    央珏提前做好了攻略,一下飞机就带着林轻直奔滑雪景区。
    因为很早就决定了要和林轻来俄罗斯玩,所以她们用充分的时间准备了来玩的必要攻略和技能。
    林轻试着学习了俄语,本身两人都没有抱能学会的希望,毕竟国人说俄语很难,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林轻凭借超常的记忆力竟然真的学会了些基础的俄语。
    能零零碎碎听懂简单的内容,如果有口音就不太行。
    再加上翻译器等设备,不需要导游和翻译,两个人就比较畅快地开始了在俄罗斯的游玩。
    林轻还笑称学新的东西对她而言是一种放松,不停重复复习的高考内容对她来说实际上意义不大,多学点新的反而解放了大脑。
    林轻第一次接触滑雪,一直在摔跤,摔跤了也在笑。
    摔得整张脸都埋到了雪里,睫毛上全是白色的雪花片,还在笑。
    戴着厚手套,和央珏去看各种各样的俄罗斯建筑,和从来没有在上海看到过的雪景。
    冻得脸通红,腿都在打哆嗦,还在努力用刚才夹好的雪鸭子去砸央珏。
    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地跑动过。
    没跑几步就开始剧烈喘气,嘴里哈出的白汽蒙在脸上,眼睛却亮晶晶的,很意外,她终于在这一刻显出了实感。
    林间轻盈的树叶现了形。
    “我很开心,央珏。这么开心,让我觉得现在就死也值了。”
    今日小纸条
    [林轻,跑吧,我们一起快点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从俄罗斯回来之后的时间,央珏已经不太能够记得清了。
    这是她最美好的时光,没有之一。林轻仿佛是央珏从未分散过的孪生姐妹,她们共同上学,牵手回家,夜晚睡在同一张床。
    央珏迷蒙中睡醒能看到林轻在桌子前伏案的背影。
    她还是不喜欢睡觉,浅眠,容易被吵醒。不过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少,有时候还会在央珏没有睡醒的时候摸摸她的脸庞,然后去收拾好两个人的书包。
    等央珏醒了,看到的就是洗手间倒好的水和挤好的牙膏,以及林轻给她写错题笔记的身影。
    在等央珏醒来一起吃早餐之前,林轻会用这段时间写好错题笔记,然后在上学的路上一一给央珏讲解。
    她太了解央珏的懒人习惯,所以用这种办法无孔不入地把知识插进央珏的脑袋——
    也是林轻唯一对央珏强制爱的行为。
    她甚至用多余的时间帮央老师写了教案。央珏知道,林轻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她们,虽然并不需要就是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依旧是一个万分晴朗、无比明媚的晴天。
    央珏待在电视机前面等着它播放那一段关于高考成绩将出来的播报时,内心是平淡无波的。
    她的成绩她自己大概能够预料到,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个样子。
    她对于自己的成绩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就是真正的平常心,因为她的未来一定是一片晴天,这个几乎是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央珏是会一生好运、一生平安、一生顺利的央珏。
    成绩出来了。央珏、晏若为和李不辞她们叁个人的群里消息一直在叮铃地响。
    央珏暂时没有去管她们小群里的消息,因为她脑子里完全被一个轻飘飘的身影占据了。
    好了,不卖关子。
    哪怕用屁眼想都知道好吧,其实央珏根本不用对自己抱有怀疑,想着去骗自己。说她现在正在想的是别的什么人。
    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她的脑子里惦记着的一定是林轻,除了林轻还能有谁呢?也没谁了。
    晏若为突然在群里说她收到消息了,然后林轻那边也给央珏发来了消息。两个人的语气都很淡淡的,就像平常一样,可能带有一点点开心吧。
    反正就是那种看过了成绩的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这是属于天才们的优越感。
    大家出成绩时并没有说有多么高兴或者怎么样的心情,她们的学校本来就管得也比较合理。
    再加上她们的基础都不错,经过这么多次小测和考试,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可以说是提前很久很久就可以预料到的。
    没有范进中举的狂欢,只有尘埃落定、拿到意料之中结果的平静。
    能考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像她们基础这么好的,考成什么样都不意外。
    林轻那边,因为她的作文太出彩以及她的数学解题思路非常新颖,林轻本人和她父母的电话几乎是同时都被招生办打爆了。
    晏若为这边的话在理科院校十分抢手。
    其实她已经通过了数学竞赛,但是她依然选择好好高考,可能也是为了方便以后留学之类的。
    留一个好成绩总是没错的。
    总之,普通学生李不辞和央珏、竞赛生晏若为以及天才林轻的高中生活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虽然说成绩暂时没有明摆着公布出来,但是状元是谁大家其实心里都有大概的判断。
    央珏猜想林轻她很忙。
    忙着应付学校的招揽,忙着应付她爸妈的催促,也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所以央珏没有主动去打扰她,只有林轻每天在闲暇时间会给央珏发信息,告诉她自己有记得按时吃药、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云云。只要一有空就发消息。
    这让央珏感觉到自己是被人关心被人记挂着的,对于林轻她永远都会放心。
    林轻接听了所有的电话,但是她也都很明确地拒绝了这些高校。
    林轻有自己的打算,不管高考结果怎么样都不会阻挠她实行最终的结局。
    下楼之前林轻打开了微信,她想要给央珏最后说点什么、留点什么。
    但是百感交集,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只是温柔地吻了一下央珏的额头,为她拉上窗帘,让阳光不至于影响她的安眠。
    以此作为最后的道别。
    明明是早就准备好的预行轨迹,但是每走一步、每抬腿下一级楼梯,林轻就觉得自己的心更沉了些。
    无尽的不舍从林轻的心中涌出。
    舍不得央珏,想看到她更加光辉明媚的未来。舍不得央老师沉着有力的语调。
    舍不得这个带给她家的感觉里所有的一切。
    林轻知道,看到成绩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林轻的成绩(修
    标题:上海高考状元林轻首次开直播。
    “我是上海市的高考第一名林轻。”
    林轻的声音通过淡淡的电流音传入了屏幕前每个人的耳朵里。
    给盛夏带来了一丝萧瑟。
    有人质疑,有人则完全是怀抱着好奇心点进来。总之形形色色的人逐渐在弹幕里形成了庞大的群体。
    【假的吧】
    【不知道,刚出成绩就有人来哗众取宠了】
    【谁知道呢,这是什么新型的上热度的方式吗?】
    【这人是谁啊,长得还挺书香的】
    林轻好像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在疑问什么一般,她没有看滚动的弹幕评论。时至今日看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林轻需要的就只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做,这样就可以了。
    她只是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正如大家在屏幕左边PPT上看到的,这是我的准考证,这是我的学信网照片,这是我的身份证。
    我在这里开通直播,不是为了哗众取宠。
    我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实名制举报两个人。
    上海2023届考生林轻,上海高考总成绩第一,实名制举报华扬大学数学系教授李国荣滥用职权、枉顾宪法、愧为人师、道德败坏,诱奸、虐待我。
    实名制举报李国荣之子李果复校园暴力我、成绩造假、人品低劣,仗势欺人、污蔑、造谣、诽谤、导致我遭受霸凌、逼迫我转校。”
    7,沉寂
    “我今天在这里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也不是为了博流量,更不是为了你们所猜想的那些。
    我只是为了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并且为了庆祝我的优秀的高考成绩,我决定奖励自己,把之前就很想说的东西都说出来。
    然后呢,给一些人“回报”。
    今天我站在这里呢,首先要感谢我的妈妈爸爸。
    他们生下了我,但是又不太管我。
    对我期望很高,又不给予我相应的帮助,还非常为所欲为地认为我的功劳都是他们优秀的教育成果所导致的。
    嗯...我也不懂。如果说张柏芝的脸是基因突变,那么我的智力也是基因突变。”
    林轻选择了在学校结束自己的生命,很自私的选择,不过林轻想最后任性一把。
    这里是她唯一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此刻正值暑假,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上海外国语。
    美名其曰来感受这里浓厚的学习氛围,同时试图勾起自家孩子对这里的向往,方便之后把孩子安排进来。
    一套学区房,300万起步,上不封顶,就可以买到这个学校的一个座位了。
    林轻爬上天台之前,听到楼底下有很多声音,有喊跳的,有面带鄙夷的。
    林轻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哦不,她在楼顶都能听到可以说是很大声了,就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这姑娘一定是没考好,现在的年轻人心态都太脆弱了,一点点小挫折就要死要活的。”
    “我家那姑娘也是,每次一个没考好就要死要活的,说两句都说不得,真的是。”
    “诶你们看手机了没,有个女孩开直播写的说自己是高考状元。怎么和上面的有点像?”
    “穿的衣服像吧。人家状元,大好的前途,跳楼图啥?大好的光明前途啊,我家的要是考状元我要供起来。肯定把她看得紧紧的,能让她跑这儿来跳楼?”
    林轻觉得嘲笑别人的人都是愚蠢的人。
    对自己和世界都没有很清晰的认知,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他人遇到挫折的时候,第一时间进行嘲笑,而不是反思和安慰。
    林轻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
    嘲笑别人是什么能够快速获得优越感的这么一种特别的功能吗?
    林轻不明白,她也从来没有嘲笑过别人。毕竟在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里面,嘲笑别人本身就是一件很恶劣而且很下流的事情。
    林轻印象中关于嘲讽别人这件事情,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言论就是:“当你用一个手指指着别人的时候,那四个手指对着自己。”
    后来她又知道了人是渺小的,要对周围的事物永远抱有一份敬畏之心。
    世界上没有全知全能的人存在,越读书就会越发察觉到自己的卑微。
    嗯,很蠢。所以不要总是高高在上地站着,对别人指指点点,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所以林轻她从来不愿意那么随意地去点评一个人,亦或是揣测一个人背后的意图以及嘲笑一个人。
    她看着直播间弹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语,只是淡淡地一笑。
    里面有人问她为什么要走,还有确认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所谓的背上了天才名头的状元林轻,更多的只是为了来看个乐子。
    当然也有劝她不要跳的,说她还有大好的年华。
    总是一些人下意识的举动是暖心的。
    林轻谢谢他们,但是她不需要这些挽救。她遭受了他们的不理解,那么她的死亡又为什么要由别人去点评呢?
    那张有李国荣高清照片的PPT在屏幕上来回播放,在这样的情形下有一种戏谑的讽刺。
    先进的技术,落后的人。
    先进的手段,肮脏的目的。
    和把黑色幽默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林轻。
    “我觉得我的降生对我来说是一场灾难,没有人问我想不想出生,反正我是不想的。
    我的这个开局可以说是地狱开局了,我一直活的很艰苦。
    但是我依然活下来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会再当人了。
    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有下辈子,我就是单纯地再也不想当人了。
    第二呢,我要感谢我的恩师。
    李国荣先生。
    是的,就是那位华阳大学数学系的副教授李国荣先生。这是他的百度百科,大家可以看一下。
    对,就是这位看着一表人才的李国荣先生,他的儿子名叫李果复。
    嗯他的照片呢,就在李国荣先生的旁边。这两位呢,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大家可以仔细地看一下。
    我为什么要如此感谢李国荣先生和李果复同学呢?
    在我的直播下方有一个链接,里面是我所有申诉的材料。在我来之前,我已经将这些交给了律师和警察。
    所以里面的内容大家可以先进行一个简单的参观啊。
    这位李国荣先生可以说是对我的人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在我初一升初二那年的暑假诱奸了我。”
    这话一出,直播间直接就爆炸了,有很多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我想的那个诱奸吗?】
    【怎么会这样?我去,真的假的?】
    【啊?这真的不是讲故事吗?这真的不是编的吗?这也太假了吧。】
    “是的,他在我初一升初二的那年,在我还是个未成年人,甚至没有满16岁的时候。
    诱奸了我。
    他从一开始以给我补习数学为由,到后来对我进行迷奸,强奸以及诱奸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就一直持续了。
    叁年才被人发现。发现了之后呢,我的妈妈爸爸以及他的家人都认为是我的错,于是将这件事情瞒了下去。
    我有没有尝试过报警呢?当然答案是肯定的。
    嗯...不过这位李国荣先生实在是太有本领了。
    他竟然给派出所送了礼,用过去的人脉将这件事活生生压了下去。
    因为证据不充足,到最后也没有被受理。否则我也不至于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才在这里揭开这件事情的面纱。
    除了诱奸、迷奸、强奸我以外,李国荣先生还造成我打胎,给我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导致我患上了重度抑郁、重度焦虑、惊恐发作等多种心理疾病,且伴有强烈的躯体化症状,我常年都吃米氮平。
    我的开药记录大家都可以看到,我已经都提交在给律师和法院的文件里,大家都可以自行查看。
    那么这位李国荣先生他的事迹当然不止于此,在进行以上这些的同时,他还对我进行打压以及离间我和周围人的关系。
    使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坏孩子,尝试通过这种办法来控制我,让我只能依赖于他。
    啊...不过很可惜,我实在是太棒了。
    我竟然没疯,并且用我自己所能想象的一切办法去威胁他、报复他,我自杀过很多次。
    后来我终于勉强脱离了他的身边。
    这位李果复先生也是,虽然没有他父亲造成的影响那么恶劣,不过他的罪状当然也是恶贯满盈。
    就比如说他在我的前学校里造成了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对我进行校园欺凌的一个局面。
    至于具体的我就不想细说了,他只是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天生恶种而已。
    第叁呢,我要感谢我的前任校长和所有对我置之不理的旁观者。
    我的老师,我的同学,还有无边对我的苦难置之不理的蚂蚁,我恨你们所有人。
    校长曾说的‘教授的孩子只是和你玩一些比较高级的游戏’这句话,我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你们的每一次漠不关心都是压死我的又一根稻草。
    我在被控制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但是你们都漠不关心,冷漠地看着我掉进深渊。
    你们都是加害者。
    每一个哪怕只是安慰我一句都不愿意的人,你们都是促进我死亡的催化剂。当然我这不是道德绑架你们,我只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看法。
    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冷漠。可以不关心,可以坐视不理,可以置身事外。这都没错,这都出于你个人的心情。
    我并没有一定要求你们做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寒心,我希望你们任何人都不要有受伤的时候。也不要在受伤的时候碰到一个这么冷漠的群体,那样只会使你收到更多的伤害。
    至于我,我不要紧,我只是贱命一条而已。一个试验品、一个残次品、一个失败品罢了。
    不需要任何也无所谓任何无所谓的事情。造就我悲剧结局的原因有很多,你们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不在乎,我也不想在乎。
    如果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以一个状元的身份,是以给你们带来乐子和噱头的这样一个身份,我只是想让你们看到世界上是有这么一群人存在的。
    他们可能只是被某些原因和某些无形的手捂住了嘴而已。
    如果我的公开、我的揭露、我的不为所动以及对我的荡妇羞辱和受害者有罪论能够给其他人带来一些思考的话,那我觉得把我千刀万剐也值了。
    是的,我就是这么一个有病的人。我被伤害了这么多次,但是我还是想要去试图去救别的人。
    我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这么的理想主义。
    没有关系,这都没有关系。”
    央珏的音容笑貌在林轻脑海中从未有哪次如同现在一样清晰。
    林轻知道,她和央珏,真的要永别了。
    以死亡,以信仰,以理想,她们终究走上了不一样的路,阴阳两隔的路。
    她在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央珏的笑容,那个让她感到安心的笑容。
    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之中一跃而下,淹没在了尖叫里。
    8,沉睡
    楼很高,这一跃而下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之前林轻也不是没有跳过,只不过摔到了胳膊腿而已,当时也不是真的想死。毕竟她心里的仇恨还没有得到化解,她不甘心就那么死掉。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一心求死,并没有抱任何生还的可能。
    她提前挑选好了位置,挑选好了场所,以及算好了救援队赶来的时间。在这最后一次精妙的数学计算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变成了地上血肉模糊的物体。
    旁观人纷纷呕吐起来,林轻的双目已经泛黑,她缓缓地闭上双眼。肾上腺素的剧烈分泌让她失去了痛觉。
    在坠落过程中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她默念:再见,央珏。永别,小珏。
    啊,好悲伤的一个故事啊。
    那天就是很平常的一个下午。
    央珏午睡醒来了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的电话被打爆了,她吓了一跳。
    因为她有午睡时候关掉手机铃声的习惯。
    她难得有这样惊慌的时候,央珏做了一个并不美好的噩梦。总之醒来时是浑浑噩噩的,并不是一次很美好的午睡时间。
    再加上醒来之后看到这一大串未接来电,直接把央珏给吓清醒了。
    老师打得最多。央珏正看着未接来电的时间辨别都是谁的来电时,老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接通之后,老师万分焦急的声音就通过手机听筒传到了央珏的耳朵里。
    他和央珏说:“你快来学校一趟,林轻在知道自己是状元之后跳楼自杀了。
    林轻,你知道的吧。我记得你们在学校交往非常密切。你快来学校一趟吧,警察还有她的家人,该在的人都在。”
    林轻?不对……
    央珏的脑子轰的一声爆炸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即便早有预料林轻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昨天还在好好和自己说话的人今天就不在了,央珏无法面对这样的落差。人的生老病死,忽而乍到不期而遇的灾难总是让人最无法接受的。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轻易消失在了最亲密的人的眼前,让人怎么能够接受。
    风过无声尚且让人觉得遗憾,雁过留痕还留下一串惋惜,那么林轻的离开呢?
    她把回忆留在了这里,留给了央珏,放下那一本日记一本书,而后带着一身孑然,在她最爱的夏天离开了。
    央珏哭不出来,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整个人完全空了,不知道要作何表态。
    此刻似乎风也寂静云也潇潇,万籁俱寂中只剩下央珏的耳鸣。
    她的世界从这一刻开始倒塌,天色倒转,白天与黑夜永恒共享天幕,极昼极夜共存于央珏的眼眸,她看不清,只是觉得似乎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叁伏天的高温里央珏冷得抬不起手来。
    央珏挂掉电话,她不相信老师说的话,拼命尝试给林轻打电话发信息,渴望能够如往常那样得到回复。
    可是发出的每一条信息都石沉大海,预示着事态的糟糕和央珏的不安。
    最后她只好颤抖着点开热搜,第一条赫然是#上海状元林轻自杀#
    #自杀内幕#
    #林轻死前爆料常年遭受诱奸#
    #李国荣,华扬大学教授#
    #李国荣,诱奸#
    #林轻爸妈#
    #李果复,李国荣儿子#
    #校园霸凌#
    #林轻,天才#
    #华扬大学回应#
    #李国荣遭受逮捕#
    #李果复作为嫌疑人羁押#
    #李国荣妻子#
    #林轻遗书#
    #林轻,上海外国语中学#
    #林轻,演讲#
    #林轻,成绩#
    #应试教育#
    #棍棒教育#
    #厌女#
    #受害者有罪论#
    谁的名字都在热搜上,这些词条和其他与之相关的内容都赤裸裸地挂在热搜上。
    剩余的几个热搜词条是在讨论新出的高考成绩,在很下面的位置。
    唯独没有央珏...
    央珏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一定是林轻在死前保护了她。
    让央珏睡了最后一个有林轻的午觉。
    分离得那么干脆,毫不痛苦,没有再见。
    无法再见...
    林轻她……真的去世了
    央珏窜出房门,她是很狼狈的,连鞋都险些忘了穿,没有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连妈妈的电话都顾不上接。
    她疯狂地向学校跑去,警戒线层层围绕住这个往日绿荫环绕、欢声笑语却也压抑的地方。
    五分钟的路程,央珏硬生生跑了两分钟,汗流浃背地狂奔到熟悉的学校。
    老师就站在门口,示意警察打开警戒线让央珏过来。
    班主任的眼睛红红的,脸上汗水发丝和泪水混合着,手里还攥着卫生纸,和眼神空洞的央珏比起来不知道谁更狼狈。
    她伸手紧紧搂抱住了央珏,抚摸她的头,下巴贴在央珏的发顶。
    “好孩子,你……”
    她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在心口太难说了。
    所以挤不出两个字就嘶哑地哭了出来,和这个与她一样高的是她学生的女孩抱在了一起。
    她紧紧地环抱住央珏,仿佛在从她身上汲取温暖,也给她依靠。
    央珏的肉体轰然落地,从收到消息开始就飘在半空追随林轻的魂魄和肉身终于落在了实处有了实感,落在了班主任的怀里。
    她无助地慢慢抬手同样环抱住女人,脸闷在她的怀里。
    怀里就渐渐传出了呜咽的细小哭声,随后是嘶吼咆哮一样的哀嚎。
    想流泪,想尖叫,想把所有伤心和过往都扔掉。
    想把这些都从身体里面拿出来,抛弃、扔掉,不用反复烂嚼。
    眼泪的大坝惨烈崩塌,央珏泪如雨下,拥抱住现在唯一能够拥抱的人。
    拥抱林轻还未曾离开的灵魂。
    悲戚飘荡在炙热的大地上,隐藏多年的暗浊、秘密在这里全部揭开。
    呐喊洗得净污秽,绝望漂得白肮脏,用忍耐至今的孤注一掷为代价,打一场必赢的胜仗。
    烈日之下,热土之上,是重生,也是死亡。
    她们都需要太阳的烘烤,只有在太阳之下,才能理清所有的对与错,或者想和不想。
    感谢你,太阳,长挂于穹顶之上,不语,照耀。
    今日小纸条
    [再见,我爱你。——你的林轻]
    9,沉重
    林轻的死亡对于央珏来说,不是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带来一种美好的氛围感之后悄然离开了。
    不是那种遗憾。而是一点小小的冰块破碎或者是指甲破裂而造成的那种感觉。
    是流星划过天空,看到了她的美丽,同时也认识到了她的残忍。
    划过天空后,她剧烈地撞击,携带着无限的力量爆炸在了这颗名为央珏的星球上,使她的世界天崩地陷。日月为之逆转,星河为之破散、为之毁灭。
    很长一段时间央珏都缓不过来,但是她知道她终究还是会走出来的。
    因为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而她的人生恰好是活下去。
    这么看的话,人各有命也是一句很残忍的话。我有我的命,你有你的命,可惜我们的命在其存活的时间并不统一,它只是一个暂时重合的交叉线。
    你是一条线,我是一条线,我们短暂交集之后还是要向各自的方向出发。
    林轻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向所有人宣告她的态度。
    正是因为她爱数学。
    可是她同时深刻地意识到了学术和人品的不共通,这导致她极其失望。
    但是起码到这里还没有磨灭她对数学的热情,真正消耗掉她的是她久久难以平复的虚无主义。
    她认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所以就极为坚韧地苟延残喘着。
    数学致力于追求不同的方法,追求最精妙最完美、最多样性的解。它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有解的。
    就算答案是不存在,它也是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在的。
    可是人生是没有解的。
    所以她已经没有了生存的世界和她热爱的东西。或者说有,只是林轻还没有找到。
    自杀,之前自杀过很多次,最后都因为有执念没有放下,最后关头就失败了。
    最后本来想一个人安静离开,但是还是选择死后引发舆论轩然大波。
    高考第一在成绩发放当天自杀去世。
    央珏通过新闻才知道消息,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怔愣住了,久久无法回神。
    葬礼上,央珏拿到了遗书。
    【对不起,小珏,感谢你在我最后的时间里陪着我。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谢谢你。
    我仔细回忆起来从小到大没有一次开心过,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开心,写这封信的时候也是满怀着爱去写的。
    我活得好艰难好痛苦,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呢?
    我好像一个工具,出生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愿望,成长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愿望,工作是为了遵守亲人给他们养老的叮嘱。
    爱也只是为了当一个无私奉献的工具人,学着怎么去更好地对待别人。
    我并不想得到夸奖,不想得到批评,也不想得到别人的付出,这种有所图的付出太沉重了,我接受不了。
    我已经很谨小慎微了。甚至为了填满别人,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随时会应激的精神病,可是好像还是没办法填满任何人。
    上面说的所有都不包括你,你是我见过最平衡的人,和我稳当地站在天平的两侧,谁也不会掉下去。
    可能并不懂真正的爱的人就是这样吧。
    这样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恰好是我的父母我的爷爷奶奶,于是培养了极端的自我物化的痛感机器人。
    我不应该有名字,我应该有编号,再配上钢铁的芯片而不是血肉模糊的心脏。
    这样就完美了。
    把抚养我的钱攒起来,然后买一个这样的东西代替我吧,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不要再糊里糊涂就造就生命了。
    我欠了所有人很多吗?我承受父母的痛苦和怨恨,奶奶爷爷的埋怨和眼泪。
    然后变成所有的不可说,藏在我的大脑里,把我变得空白。我没有享受过什么,但是我已经付出了我的全部,我最重要的东西,时间、精力、情绪。
    最后死死抱着我唯一剩下的东西,我的灵感、我的思想不放手。
    如果我的荒谬人生是一首歌,那名字应该叫《向死而生的遗书》。
    如果是一首诗,应该叫《冷漠的诅咒》。
    我告诉所有人我快要死了,但是我还想活着,可是活着的人没有人听我的喃喃自语,死了的人也不会和我表达沉默的祝福。所以这是一个冷漠的世界,我出生就死了,是一个聋子,一个哑巴,一个孤魂野鬼。
    可是我还活着,这不是一首苦难的赞歌,是一首催眠的亡灵曲,冬天的悼亡诗。
    埋葬一个人可笑荒唐的一辈子。
    然后在墓碑里变成无人在意的砂砾。
    可是我还想活着,所以我仍然在流泪,并且由衷地希望大家都看不到我。
    需要陪伴的时候不在我的身边,厌恶接触的时候又生不逢时出现。
    为什么是像臭虫一样让我恶心让我呕吐的生活?
    我并没有做错,也不需要道歉,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下跪?
    面上装得再好也掩饰不了真正自私利己的内心,从来自以为是塞给我所有他们觉得好的,然后在自己步入困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责怪他人,以及把痛恨塞给最无力反抗的人。
    如果我下地狱,我会诅咒我的父母,我所有的直系血亲,任何人。我诅咒整个世界。
    然后由衷希望除了你和弟弟和我的猫以外的所有人都经受我的痛苦。
    自杀是为了让更多人去关注。
    如果只有死亡才能引发更多的警醒和共鸣的话,我愿意去做这样一件事。思想的革命也需要肉体的流血啊……如果一定要有人死,那就让我去死吧,不要再,相信谣言,不要再,对一个受伤的女人有那么大的恶意。
    反正我死了,也不会知道了,所以我这样做了。
    谢谢你,对不起,
    我爱你,很爱你。
    你的林轻。】
    最下面是一朵干花,是沙漠玫瑰。
    木制的边框,上面有人指甲留下的细微痕迹和血迹。
    是林轻亲手做的。
    并非出自机器。
    背后有字:【愿你如沙漠玫瑰,自信骄傲,再干涸的土壤也能生出你自己的颜色。
    你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你自己就是强大本身,你有自己坚韧的外壳和钢铁的心。
    而我,我不是你的刺,也不是你的根茎。
    我只是你花瓣中的一个。
    或者是你生长的金色砂砾中
    微不足道的一抹。
    我仰望你,爱戴你,羡慕你,亲近你。
    祝你开心,你要开心。
    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的挚友,我的灵魂所在。
    我的美玉
    我的央珏
    我走了。
    从今以后你只属于你自己
    你永远属于你自己
    你从来属于你自己
    你只是你,你是央珏
    宝贝,真的,你要开心
    那么我也会开心
    爱你的,林轻】
    信纸有水渍浸透,迟来的大雨倾盆而下。
    央珏在灵像前嚎啕大哭,终于对林轻的离开有了实感。
    这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没有人会去过度注视一个沉浸在悲伤中的痛哭的女孩。
    只有林轻的遗像温和注视着央珏。
    为她送上了最后一份礼物——
    哀伤自由
    生命只有一次,永别了,我的朋友。
    10,沉吻,她的诗
    你说你爱我
    很可耻,那我就真的会相信
    我就是这样无助又缺爱的可怜人
    你说你爱我
    我就真的会以为我们在狂乱地爱着
    世界像一头披着狼皮的魔鬼
    当你以为它已经很可怕
    它就会露出更加恐怖的面容
    世界像永远迟到的神佛
    你已经被孙悟空打得落花流水
    浑身流血
    已经绝望
    它就在此时轻飘飘到来
    说一句悟空留步
    用悲悯的,轻蔑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给你一丝希望
    又带来更深的绝望
    世界像一座断桥
    你像摇摇欲坠的桥梁
    我走在你撑起的这条路上
    我小心翼翼,胆颤心惊
    你拼尽全力,泪流满面
    我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你用光了所有的气力
    我们都拼尽全力
    可是为了你
    我还是愿意走上明知结局的这条路
    因为我的勇气
    全部来自于你
    桥塌了
    我失重朝黑色的湍流坠落
    周围是你的断臂残肢
    我该惊慌,绝望
    可为何这黑色河流是梦一般的柔软失控
    为何我只觉得如释重负与安心
    我抱住你的碎片
    它尖锐的棱角划破我的手指
    带来无边际黑色中唯一的红
    我边将红色涂抹在你的身上
    让你和我一起成为混沌中唯二的清醒
    哪怕你是断壁残垣
    我是苟延残喘
    终于,我被淹没
    闭眼前我捏住那碎片
    吞进我的腹中
    从此我是河流
    我是鲸鱼
    我是淤泥
    你是河流下的矿藏
    鲸鱼腹中最柔软的器脏
    淤泥珍藏的珍宝
    世界像一块屏幕
    发光的,或者暗黑的
    我在屏幕这边
    你在屏幕那边
    你说想听我写看不懂的诗歌
    我便无病呻吟
    写出了混乱而瑰丽
    梦幻又无用的篇章
    作为不公世界为你开出的
    独一无二的
    萎靡不振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