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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都安排好了。”徐宁低着头,“皇后宫里的人,冯领军和臣一个负责殿前,一个负责殿外。华林园处,臣也增派了兵马。此外,驻守在永陵、阳陵的陵卫,也都已征召入拱。长安清流门第,也不乏有人自请充以宿卫、文吏,只待领军将军首肯。”
    元澈听闻点点头。对于禁卫军的安排,母家的冯谏乃是当然之选,然而这股力量最多只能代表皇室本身。冯谏的出身与人望无法捆绑更多的利益,也无法调动更多时流的力量,甚至冯家也可以一跃成为世族本身。而世族们的力量是看似绵软的、吸纳式的,因此他需要一股更为决绝、狠辣、锋利的力量,以此作为对抗。
    元澈道:“领军将军执掌军官晋升,至于掾属,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是。”徐宁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皇后宫里这两日可还如常?”元澈将金蝉子收了起来,问道。
    “倒无甚不同。”徐宁稍稍抬起头,窥着元澈的神色,又补充道,“左不过还煎着那几副药,病中也不曾出门。”
    皇帝的目光中果然闪现出一丝忧虑,不过徐宁此时深知,这份忧虑或许是因所爱而生,更可能是因所虑而起。思想至此,徐宁不妨又大胆了一些:“臣一直想请陛下一道手谕。”
    “你说吧。”元澈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徐宁道:“如今陆冲死于扬州,苏将军又是陛下的重臣,陆家难保不会怀疑,暗生怨怼。金墉城的五千精兵终究是个隐患,里头又有行台那么多大臣。若洛阳中枢疑云乍起,彼处必有伏雨呼应。王司空、柳尚书、汝南王俱在西京,司徒府亦在宫外,他日若有事,只怕臣等不足以静遏内外。届时外臣摄朝,权臣当国,千秋大业岂非置于他人股掌?臣想请陛下一道诏令,以防国败于椒房,雌代雄鸣,用以非常之时。”
    元澈坐起身来,以身形、以威势,向跪叩的臣子投射出一道巨大的阴影:“朕想知道徐令说的非常之时,究竟指的是何时?”
    徐宁还未胆大到将谋杀皇后的具体想法宣之于口,皇帝的态度仍未分明,此时他只能沉默地低着头,任凭豆大的汗珠一点一点地落在手背上。
    元澈却轻轻一笑,道:“这样,朕来换一个问法。若朕于前线阵亡,单单凭此,你要不要用这道诏书?”
    徐宁道:“臣岂敢。”
    “好,那再加一个条件。若朕于前线阵亡,遗诏立魏钰庭、王峤、吴淼、元漳、陆归五人共同辅政,皇后若对辅政人选认同,你要不要用这道诏书?”
    “臣不敢。”
    “好,那就再把局面往坏处推一推。若朕于前线阵亡,皇后同意遗诏,但金墉城诸将与行台众臣要求入拱禁中,面见皇嗣,你要不要用这道诏书?”
    徐宁心思一动,道:“若这样,那臣便要看金墉城诸将及众臣是为吴还是为魏,是为皇嗣,还是为车骑将军。”说到此处,徐宁忽然深跪叩拜,待抬起头时,双眼含泪涟涟,甚至略有微红,“陛下!不管陛下是否信任臣躬,但陆冲死于扬州,陆归窜逃江上,依臣看俱是天意。世家门阀尾大已久,如今禁中内外皆由陛下掌控,若能趁机一举除弊,臣拼却性命,也要为之。”
    “臣知道此身罪孽深重,台辅之重,臣早已不作妄想。未来社稷国柄,唯企盼尚书令列以三公,主持大局,臣怎敢有一二私心。即便此举使众人以奸佞望臣,臣也不敢有半分怨言。此世寒门难以酬志,不乏同袍以热血洒于道,陛下夙愿将成,岂可轻折于此。昔年张沐自刎于金城下,臣痛心疾首,张君为何自戕,至今不敢忘怀。”
    元澈见到此景,不免想起当年金城之事,一时间竟讶异徐宁竟然能如此坦荡地追忆此事,也讶异他竟然能将悲伤之情演得如此逼真。
    他内心忽然漫生出深深的鄙夷与厌恶:“你既有效死之心,那朕不妨也成全了你,再写一诏与魏钰庭,事成之后,将你斩首城下,以平车骑将军之怒,绝一大患,岂不将这出苦肉计做个十足十?”
    徐宁接道:“若果然如此,岂止臣一人引颈就戮?臣必携满门共赴法场,以颅血成就帝王之功,一雪先帝之仇!”
    他当然明白,这个帝王不得不用他的理由,也自然明白帝王心底的那根暗刺。先帝之死,究竟为何,其实时局中的许多人都明白。政治的事情,既是再天衣无缝,只要是浸淫权力已久的人,都能嗅出味道。甚至无需嗅出味道,更无需有证据,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疑心就够了。至于将这种暗室之谋的揣测宣扬于外,徐宁与皇帝都不能做,也不能想,一旦如此,那就是与关陇、兖州世族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
    元澈此时早已面色惨白,一双手虽反剪于背后,却仍止不住发颤。他为徐宁这番无耻而恶心,为那些即将在政变中丧生的无辜者而寒心,同时也为自己不得不用这样的人来完成权力的制衡、来抵消背叛的恐惧、来成全自己身体里那深渊的一隅黑暗而感到无比鄙夷。
    沉默良久,元澈终于道:“朕知道了,徐卿退下吧,这份诏书朕会交给你。”说罢,闭目不言,彻底将此时此事、往时往事,隔绝于黑暗之下。
    待徐宁退出殿外,元澈才微微睁眼唤了周恢上前:“王陵廷争,陈平从默。徐宁贯隼狐狨之属,必不会待金墉起事才杀皇后。南庭崩殂,危在旦夕,朕虽尽全力也难保万无一失。宫廷之内,若皇后果真不幸落入徐宁之手,请你想方设法……不要让她太过痛苦。”
    陆昭的病到底拖延了几日,原本已经见好,然而昨日夜晚,那种幽微而低回的热便充斥在体内,乃至于梦中。汗水沿着中衣的领缘渗入脊背,而让陆昭想起故国温柔的雨季。明艳的繁花会令人以为有阳光洒落,其实那不过是错觉,就如同树叶下蛰伏的阴影,以及不知不觉抵在喉间的刀刃。想着想着,她的后颈忽然开始发烫,睡梦中,她回过身,满目所见,尽是火焰。
    陆昭失声惊呼,却见火焰尽头是一名全.裸的产妇。产妇的身上有火焰斑驳晃动,在烈火的驱策下,她弓
    着身体,奋力娩出了一个婴孩。
    “去端一盆热水来。”
    “不要留了,都成这个样子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妇人的声音仿佛引爆了被灼烧干涸的身体,陆昭猛然惊醒。
    已是近深秋,窗外的秋雨打在枯叶上,发出暴戾的脆响。陆昭抹了抹一额的细汗,先看了看隆起的被子,心落了下去,又惊觉有谁在窥伺着她。
    陆昭的手不由得向枕下探去,一人独睡时,她常把一支磨利了的金簪放在枕下,对外只说是母亲的一件爱物。锋利且有过度保护欲,无论是情感还是物品,虽不是镇压梦魇的最佳选择,但绝对是增加宫闱之祸中存活机会的一件利器。它们双双提醒着她,曾经受到的背叛,反覆难测的人心,求而不得的情爱,以及深渊里最为绝望的孤独。
    继而,两双黑色的眼睛隔帘对望,仿佛一切安静至极,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彼此野兽一般的鼻息。
    金簪不见了。
    陆昭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将手从枕下慢慢抽回,抬眼却见簪子正在元澈手中慢慢把玩。
    “把它给我。”不含任何敬语的话满含对帝王的挑衅,也满含一个孩童做戏时的顽劣,连伸过去抢夺的手,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势。
    元澈却拿着东西往后一闪:“反应这般快,不像是久病之人啊。”
    帘帐半遮半透,两人各自的神色如同浮动在云雾之中。元澈的目光如手指一般游移着,拂过陆昭的眼角,虽不真切,却让陆昭整个人又烧了起来。
    “到底是个冷物,又这般锋利,伤到人可怎么办?”元澈弹了弹簪尾,目光又滑到陆昭的指尖,显然是对第一夜的事怨念颇深。
    陆昭慢条斯理地坐起身,隔着帘帐,一手悄无声息地探向金簪,一手扳过元澈的脸,一点一点让它凑近过来。泛着病态潮红的唇微微张着,薄纱温柔的一面摩挲着她,如同刀尖舐蜜。而细密处锋利的丝线,同样啃噬着她,已有割舌之痛。
    陆昭的手握住金簪的翅尾,意欲一丝丝将它抽离出来。她知道,每抽离一分,便有新鲜的血肉被划破。血滴在淆乱的呼吸里,将疼痛湿湿地渥着。
    “疼吧?”清越的声音第一次透满焦灼感,那双浮着泪水的眼眸仿佛一下子涌起了一阵阴暗的满足感。
    她的声音就这样衔住了他。疼吗?在那片温热而湿滑的红色凝津里,疼痛似乎也无法承载了,顺着近乎失声的闷哼流溢出来。她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把他钩软了。
    元澈半推半就地伏在她的手臂间,双目微睁,看着那张由收敛线条组成的五官,既禁欲又放纵。她的唇角适度地翘着,不知是呢喃还是嘲讽,使得他更想掀起这片纱帐,撬开它加以确认。然而,她鼻翼的阴影也如夜幕一般降下来了,浮动在离他不足毫厘的地方。
    熏香与靡靡喘息融合在一起,在陆昭一寸一分的拿捏中,暮色被扯成慵懒的形状,连同光影之下那一丝明白无误的风情,都在向对方宣告,只要她想要,这里就会有一个骄奢淫逸的黄昏。然而她却捕捉到了那双眼睛,一派坦荡的温柔,还有那一副认命的表情,仿佛一头在山洪来临前驻足驯鹿,早就窥见了溺毙于水的命运。同时,因为这样的坦荡与放纵,它们变得无比瑰丽。
    陆昭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这一双眼睛,仿佛怀着无限憧憬谛听着古塔上金铃的清鸣,那是她尽力过且永远无法涉足之地。
    接近,却始终没有触碰。那层薄纱如同横在两人之间无数条亲人性命一样,权欲与□□之下,早已潜伏着血污的本质,在每一次的触碰与交构,都在冲击着禁忌。而她随着血色的漩涡,愈陷愈深。
    金簪被拔了出来,以极其侵略且亵玩的方式。
    “那么明日我就出发了。”元澈隔着纱,吻了吻,随后避开了陆昭的目光,起身走出殿外。
    雾汐进来收拾,见陆昭血淋淋的衣袖便要替她换洗。
    “这是他的血。”陆昭却一动不动,双眼失神地望着血迹,“不必浣去了。”
    雾汐先是讶异,而后低了低头,退下了。
    此嵇侍中之血,勿去。
    那不过是暗藏在史书一卷内愚者的痴言。愚者是否真的愚昧,早已无从考证。但当世人从字里行间中窥得这一痕血迹的时候,对于一个人所怀抱的心意,也该了然了吧。
    第411章 嵇子
    大军出征前夕, 中枢联合台城终于敲定了赐予北海公元丕的哀荣,封齐国公,加太尉、侍中职, 赐东园秘器,以诸侯王礼入葬。这也同样意味着王峤、柳匡如与元漳等人已没有借口逗留在长安, 必须即刻返回洛阳。
    尤其是汝南王元漳, 身兼太常、宗正等诸多礼仪大卿,皇后即将产子,于情于理都耽搁不得。
    护送这三人前往洛阳的重任少不得要落到雍州刺史卢霑的头上, 出发之前,他还特地带了儿子卢诞一路跟随。生而华盖的命运谁都羡慕, 卢霑也希望儿子能多见见宽广气象,也算是他一辈子能为后代铺设的唯一台阶。
    平心而论, 在门阀执政的时代,他能从一介卑微主簿做到一州刺史, 已令旁人高山仰止。门阀时代,不乏能任中书、尚书者, 张华、卞粹、符俊等都曾执掌机要, 但能在世族盘根错杂的大州成为镇将的,不过西晋张华、东晋陶侃而已。
    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卢霑也有诸多考量。历史上张、陶二人出身贫寒, 前者成为贵婿方有出头之日,后者则是联合当地豪族,姬妾众多。因此, 在就任之后, 他也纳了两房妾,俱是关陇豪绅的女儿, 两家也的确给予了他很多助力。
    此次卢霑亲自乘船将人送至风陵渡附近,随后河东郡守刘光晋便会接手。儿子卢诞跟随尾船出行,一路有两名家仆陪同。
    先前抚夷督护部徐凤和元孚带着寒门子弟们捅了大篓子,卢诞虽因年小未涉事,但回家后也被父亲严厉训斥了一顿,并且严禁他再外出。如今来到渭水码头,见两岸枫红烈烈,到底是少年心性,往日的诚惶诚恐再也不见。登船而望,颇有魏晋风流雨沾纶巾、临波江上之感。
    夜幕深重,渭水沿岸舳舻连旌灯火通明。卢诞正准备回到船舱内,忽然听闻不远处有人高声语:“不料竟与卢郎江畔相遇,风重夜寒,我船上尚有佳酿美馔,卢郎何不过船一叙?”
    卢诞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两三艘船结队而行,船上仆从众多,喊话的正是徐宁之子徐凤。徐凤已有十七岁,正是入士年龄,身着一领丝织素袍,腰间搢笏板并垂以三尺绅带,冠有一梁。远远望去,颇有既要显清贵、又要显官威的不伦不类。
    卢诞深知父亲叮嘱,但如今徐宁已执掌中书,他也不好直言违逆,思索片刻,稚声道:“子仪兄乘船东行,也是要随司空前往洛阳赴任吧。先在此道贺了。只是我随同家人出行,并非官身,贵胄在列,我也不好恣意游玩,以免有所冲撞。子仪兄盛情,我心领了。”
    徐凤听罢却皱了皱眉,道:“并非官身?卢郎你……你未收到家父征辟任书?右卫将军府东曹学事一职,乃是家父特意谋求。”
    卢诞听完已是万分诧异,然而他自幼严教以束,父亲隐瞒此事说到底也是家事,因而神色黯了黯:“我年幼无才,右卫将军府之责,实在不堪担当,父亲也是为了顾我周全。”
    “哈,你父是为顾你周全?”徐凤不由得向卢诞露出一丝怜悯的目光,“你我虽为同侪,但亦同为人子。今日我也就说一句家里的话,还请卢君不要怪我无礼。你母亲本就出身寒微,如今你父亲新纳两妾,哪一家背后的底气输与你母亲?若要使你母亲在家宅平安,日后享福,你唯有奋进一途。东曹学事一职虽然不高,但你如今才十三,沉浸几年,待来日议职何愁不得清品。”
    “你父亲之所以阻你任事,不过是怕得罪那两妾罢了。东晋门阀执政,尚不重嫡庶,来日有幼子后来居上,未必不可托付家业,卢君你的前程对你父亲而言,又何足重?届时你与你母亲有能立足之地,便是上天不薄了。”
    卢诞听罢,面色更是灰败,道:“那我也不能违抗父命……”
    徐凤知道卢诞已有所动摇,便让船靠近了些,对他低声道:“你先赴洛阳就任,右卫将军府到底也是大府,届时我与父亲再出面说项,你父亲也没有不允的道理。”说罢便拉他登船,随后又甩了几吊钱,对跟随卢诞的两名家仆道,“我与良友相遇,不乏肺腑之言相倾,船就泊在不远处。”
    几名家仆虽有主人叮嘱,但卢府毕竟积蓄有限,甚少有如此大方的打赏,此外对方又是中书贵子,他们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为难,遂依言放行。
    楚国最先嗅出魏国内部即将分裂的味道,未至重阳,便已派重兵抢先占领湓口。而扬州不乏有人扬言“陆别驾枉死,魏国苛待遗族”。这使得陆家与朝中的关系更为紧张。所幸陆归迅速接任,率军驻扎南阳,据守沔水、汉水,又调尚在江州的荆州本土豪族陈霆之弟陈震,出任州刺史府别驾与州军府长史一职。
    九月初八,楚国再度从襄阳、江陵出兵北上,同时蜀国亦有联军东进。益州刺史彭通为缓解荆州之急,准备尝试攻打绵竹关。
    在处理完陆冲的丧事后,陆归情绪也稍稍平稳,开始思考当下的局面。家人接连丧亡,这口气他也实在难以忍耐,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肆意报复。
    然而这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的快意恩仇。
    如今大战在即,国君亲自南征,这就无异于要彻底消灭楚国,不然朝中必会舆论哗然。这是御驾亲征的双刃剑,赢了是旷世奇功,输了则是整个国家从政治维护成本至国家尊严的全面崩溃。这种情况,荆州本土以及各府将领官员都已蓄力待发。如果他想要分出精力投入到中枢的博弈中,从而消灭苏瀛,那么荆州以下将领与豪族必定群情愤然,对于陆家多有不满。
    即便以最自私的立场来作考量,放弃荆州的功业,对于陆家和皇后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因此这一次,中枢方面真的只能靠自家妹妹一力支撑了。对于荆州刺史府和车骑将军府,他也定下大基调,那就是唯南征功业以望,绝不轻起党争,涉入权斗。
    至于皇帝方面,他觉得已然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皇帝竟然已经选择在妹妹生产前就御驾亲征,说明目前的局面已经糟糕至极,各方面都难以互相信任,因此必须有一国之君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镇场。没有信任可言的情况下,行动更胜于表态。
    最后陆归要思考的便是苏瀛的问题了。
    吴玥也给他来过一封信,除了告诉他不要让魏钰庭之子回都之外,还转达了皇后不愿追究苏瀛之意。他在回信中自然也没有反对此事。
    妹妹在宫中处境本就堪忧,急需禁军方面给予支持。作为司、豫、兖乃至于北境与雍州的话事人,一旦表露出一丁点处理苏瀛的意思,那么其背后的力量,尤其是行台,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南征,从而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不过陈留王氏则难免失去一个翻身的机会,王谦更可能因此一辈子捂死在楚国。王氏相关联的是吴氏,无疑在禁军中扮演着十分关键的角色。妹妹当着吴玥的面表态,也是极有政治分寸感。
    可对于陆家来说,如果就这样放过苏瀛、仅拿虞氏开刀,也无法面对吴乡人情,终究乡伦难存。因此想办法在战后将苏瀛清算出局,就要靠荆州方面来完成,皇帝本人是不会放弃让苏瀛执掌扬州的,在苏瀛涉及陆氏族人死亡后,更加不会放弃。
    既要赢得战争,也要在战争之后拿到清算苏瀛的话语权,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陆归道:“荆襄东线军尽量多换上豫、兖出身的将士,尤其是曾在吴国待过的那些宿将。荆南水纹地理毕竟不同于中原,潮湿多蚊虫,用这些老兵上战场,也不容易有水土不服之患。”
    “是!”几名将领应下。
    待众人离开后不久,门外戍卫便入内告知陆归,魏钰庭之子魏兰时想要辞行离开荆府。
    “那魏家郎君也不曾向属长辞行,辞呈、官印都命卑职上交将军,刚刚人已经出发北上了。”
    虽然魏兰时无论才能还是职位,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但他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却不在地方,而在中枢。魏钰庭多精明的人,如果要让儿子积累事功,为什么不选择寒门苏瀛执掌的扬州,来陆氏王门遍地的荆州有什么好处?说白了还是看出徐宁的气焰日渐嚣张,想要借世族之力保护自己。
    魏兰时在荆州,首先就是一个人质,这个人质既可以保证陆家的安全,也能在必要时候给魏钰庭一个不与徐宁合作的借口。所以魏兰时必须扣在荆州!
    陆归当即道:“去备快马,我亲自去追。再去查与魏兰时通信之人,查明后立刻收捕。”
    毕竟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陆归携一小队精骑,快马加鞭,又沿途封锁各个要道,终于在一家驿站门口堵到了魏兰时。
    陆归下马,语气虽然亲和,但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威压:“魏郎急于辞官北归,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
    魏兰时脸色瞬时一白,道:“家父命我归洛任事,乃是在右卫将军府下担任长史。荆州辟任,卑职深感念王刺史,只是陛下南征,洛阳空虚,右卫将军府之任于大义更不容辞。因此,卑职只好解官荆州了。”
    陆归从未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也从不相信魏钰庭会让魏兰时回去,因而对此只一笑了之,反倒相劝道:“荆州大战在即,州府和军府也都急需人才。廓清南境万世之功,魏令就不想你留下来?”
    魏兰时道:“前日有旧友前来,说是父亲孤身在洛阳,也有些独力难支,身为人子,理当恪尽孝道,此节相必车骑将军更能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