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次离开?不久,阴司殿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宁文雪还被关押在?死牢中,尚未提审。
眼看着戚南行又要去排队,楚魈忍不住了,追上去问:“你究竟要干什么?又要替她受刑?你知不知道她犯了多少罪?十年八年都罚不完!”
“我去替她出来。”戚南行看向他,拜托道,“你带她走。”
楚魈难以置信,一字字问:“你要怎么替?”
戚南行默了会儿?,淡淡道:“就那么替。”
两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知道等了有?多久,终于轮到他们。
再次看到戚南行,陆判官彻底没了脾气,忍耐着问:“你又来干什么?”
戚南行恭敬行礼:“请大人将宁文雪带上来。”
陆判官懒得废话,挥挥手,叫阴差把?宁文雪拉出来。
戚南行看了宁文雪一眼,见她安好,便又看向坐在?上首的陆判官,撩起袍摆,双膝跪地。
他是六界战力第一的天枢仙尊,一生行侠仗义?,善行无数,光风霁月,明德惟馨,备受世人崇敬与拜服。
让他跪地,连地府的冥空都滚起闷雷,闪电交加,撕裂苍穹。
陆判官神色大惊,连忙站起身:“你这是在?干什么?!”
戚南行跪在?那里,沉声道:“她是我的灵体,与我一脉相承,兴衰荣辱,都由?我管束。我愿与她交换,承受她的罪业,戚南行认罪伏法,请大人惩断。”
随着他俯身叩首,完成起誓,他身上的护体金光不见了,宁文雪则满身功德,耀人眼目。
阴司殿上的所有?人和鬼都惊呆了,阴风朔朔,满堂寂静。连外面雷电交加的冥空都渐渐平静下?来,变成一片死寂。
宁文雪只?是肉眼凡胎,看不到护体金光的变化,也看不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功德,但是她能听懂戚南行为了救她,要替她顶罪。
“不要!”她挣脱阴差,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急声道,“我自己做的坏事,我自己承担!大人您还是罚我吧!”
陆判官面沉如水,过了许久,沉声道:“放了她,让她走。”
两名阴差连忙架起宁文雪,不顾她的奋力挣扎,硬将她送出大殿。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陆判官翻开?生死簿,开?始细数那些加在?戚南行身上的罪孽,一一宣判对应的刑罚,没有?一条能幸免。
最终大大小小的罪名三千条,戚南行要在?阴间服罪十五年。
事情已成定局,任谁都没办法。
楚魈要带宁文雪离开?这个梦境,可是她不肯走。
戚南行被罚去剔骨,她就远远看着,一边看一边哭。
戚南行被罚去车裂,她就捂着眼睛,一边听一边哭。
渐渐的,次数多了,她看得麻木起来,也哭不动了。
地狱里到处都是惨绝人寰的刑场和痛苦哀嚎的哭声,默默看着戚南行受刑,宁文雪幽幽地问楚魈:“他是爱我的吧?”
一颗泪滴滑落脸庞,她红着眼睛,哑声道:“他一定很爱我。”
第049章
戚南行受完几十项重刑之后, 剩下的便是些各种各样的轻刑,比如去阴司道铺路,比如去罗刹海拉纤, 比如去采石场搬石头, 比如去火焰山烧炭……
因为他一直表现?良好, 从不?惹是生非, 所以不?必再被关押在死牢中,也不必再由阴差看守着押赴刑场。
反正该罚的都摆在那里,什么时候完成了,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全凭他自己。
罚不?完, 就永远留在这阴曹地府, 再也难见天光。
楚魈已经走了,去酆都城中照看他的胭脂铺子,继续给?那些魅精艳鬼画皮, 挣些冥币香火钱。
宁文雪还留在这里,每日陪着戚南行, 怎么赶都赶不?走。
戚南行拿她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由她去了。
得益于宁文雪结阴婚的那套首饰, 满头金簪换了不?少纸钱,她在地府租了一个小宅子, 当做她和?戚南行的落脚之处。
“你明天先去采石场搬石头,搬上十来天, 把烧炭的活留到下个月。”宁文雪叮嘱道,“下个月就?冷了, 烧炭比较暖和?。”
戚南行应声道:“好。”
“搬石头的时候别忘了戴套袖,别把新?衣服弄脏了, 那可?是我?花了两?沓纸钱才买到的,可?贵了。”宁文雪又絮叨着,帮他把领口系好。
戚南行点点头:“好。”
“西?屋角漏雨,夜里还灌风,后半夜太冷了,得补一补。你回来的时候,看能不?能寻些瓦片回来,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好。”
“等离开这里以后,找个良辰吉日,你娶我?吧,我?想嫁给?你。”
“好。”
戚南行戴上宁文雪给?他缝的套袖,正准备出门,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心头突突直跳。
半晌,他轻轻回头,看到宁文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清透的紫眸水盈盈的,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情意。
“你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宁文雪脸颊微红,忙不?迭推着他向外走,催着他赶紧去服刑。
戚南行在采石场忙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回来。他还带回好几张瓦片,用干草和?了一些泥巴,爬到屋顶上去修补漏洞。
等他下来的时候,宁文雪已经打好一盆清水,让他洗手,又给?他递手帕擦手。
他的鼻尖不?小心沾了一点泥,样子有点滑稽,宁文雪踮起脚尖,轻轻给?他抹掉了。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宁文雪仰头望着戚南行,看着他柔和?清润的眼眸,喃喃道:“这个时候,你不?该亲我?吗?”
戚南行脸颊发烫,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距离。
“你现?在没有记忆,我?不?能欺负你。”
“这怎么能叫欺负?”宁文雪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不?谙世事道,“这明明是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她说着,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巴,央求道:“我?要你亲亲我?,就?现?在。”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戚南行垂眸看着她那花瓣一般美好的樱唇,眼底暗潮汹涌。
“快点呀。”宁文雪撅着小嘴,催促他。
戚南行却再一次将她推开,忍耐着低声道:“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宁文雪又挤到他身前,不?管不?顾地搂住他的脖子,“你给?我?一个理由。”
薄削的唇紧抿着,戚南行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怕你以后知道了,会后悔。”
他在这阴曹地府还要服刑十多年,今天忍不?住亲了,明天说不?定就?会抱,后天说不?定还会……所以不?能开这个头。
因为他知道,离开梦境之后的赫连雪,不?会有这些记忆。
那时的她,若是知道他在梦境里亲了她,抱了她,甚至睡了她……只怕会当场杀了他解恨。
“我?为什么会后悔?”宁文雪十分?不?解,“我?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你替我?承受刀山火海之痛,又替我?担罪服罚,为我?出生入死,不?顾性命来救我?,我?的感激和?心动你都感觉不?到吗?我?为什么会后悔?”
看着她红了眼眶,满是难过?和?失望,戚南行心头发堵,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将她离开梦境之后没有记忆的事说出来,请她原谅。
“所以……你是怕梦境之外的赫连雪会恨你,对吗?”
幽深的紫眸定定看着他,她自嘲地一笑:“那我?呢?宁文雪就?不?配得到仙尊的爱和?垂怜吗?”
“当然不?是。”戚南行连忙道,“你就?是赫连雪,赫连雪就?是宁文雪,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骗人。”宁文雪含着眼泪,冷幽幽地看着他,“你明明就?更在意赫连雪的感受,而不?是我?宁文雪。你怕她生气,却不?怕我?伤心。你宁肯让我?一直失望下去,永远无法得偿所愿,也不?肯让她有任何一丝不?高兴!”
“你是为了她才会来救我?,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只有她!”
宁文雪说着说着就?哭了,一把将戚南行推开,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留下戚南行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茫然着,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自己吃自己的醋。
这天夜里,宁文雪没有同戚南行一起看书练剑,也没有同他说话?聊天,自己一个人很早就?睡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戚南行悄悄走进她房中,给?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戚南行半跪下身,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爱你。”
宁文雪却并?未真正睡着,闭着眼握住他的手指,轻声道:“我?也爱你。”
一颗泪滴从她的眼帘下面滑落,她闭着眼道:“我?一定会记得你。”
戚南行瞬间?红了眼眶,低头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然后松开她的手,起身离开了。
从那以后,宁文雪再未与戚南行亲近过?。
她只是力所能及地照顾他,帮助他,陪伴他,与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看着他受完所有刑罚,终于重获自由。
离开阴曹地府那天,戚南行拉着宁文雪的手,带着她走出鬼城门。
外面是一片阴森森的迷雾,迷雾之中站着一个黑衣人——一袭黑色斗篷,头戴兜帽,脸上罩着一只银色狼头面具,眼窝处露出一双阴森森的惨绿眼睛。
“是你。”戚南行几乎瞬间?认出他,他就?是那个将戚若雪炼化成厉鬼并?操纵它杀人之人。他在赫连雪给?厉鬼施读心术的时候,见过?一次。
黑衣人抬起双手,拍着巴掌,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沙哑:“没想到她竟然是你的灵体,你竟然是招魂把她招回去的。不?愧是天枢仙尊,果然厉害,连这样的死局都叫你给?破了。”
戚南行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黑衣人发出低沉压抑的笑声,“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仙尊大人,如果你带她离开这里,她不?会有梦境里的任何记忆。出了这个梦境,她就?只能是个灵体,附身在一堆萝卜莲藕上,永远不?可?能变成活人。”
“你再爱她,又有什么用呢?”
黑衣人冷笑几声,张开双手:“可?是在这里,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有血有肉有心跳,她是个活生生的人。甚至因为你把功德给?了她,她已经长出灵骨和?仙根,可?以和?你一起修炼,大道长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爱你。”
两?只惨绿的眼珠紧紧盯着戚南行,黑衣人带着些嘲讽道:“一旦走出这里,她就?消失了,你舍得吗?”
戚南行紧紧攥住宁文雪的手,冷声道:“所以你想蛊惑我?留在这里?”
“就?算是蛊惑,也是因为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黑衣人缓声道,“其实这里并?不?只是一个梦境,而是一个须弥幻境。仙尊想必知道,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三千幻象,很难说究竟哪个幻境是真,哪个幻境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