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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虽然卫玠如今肯定还是比不过卫老爷子和拓跋六修的,但至少他不会再傻乎乎的像以前一样别人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甚至会反过来做局,引对方上当。

    “等了他两年,他的狐狸尾巴才露出来,我差点就没耐性了。”卫玠抱怨了一句。

    【可他还是露出来了。】拓跋六修虚空摸了摸卫玠的头,【不枉两年前我特意让他知道了我能用他身体活动的事情,当然,你也演的很好,让他真的信了,你依旧很厉害了。】“这不是演,我是真的想让你复活。”卫玠很认真道。

    只不过,卫玠并不想拓跋六修用别人用过的旧身体复活,而是用拓跋六修自己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坚持,六年前拓跋六修就可以取他弟弟而代之了。也是拓跋弟弟太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拿住了卫玠唯一的弱点,就像是他以为卫玠对他的冷漠是独一无二的一样,他太高看自己了。“放着自己的新衣服不穿,穿他的旧的,有病吗?”

    【他不是不懂,只是这些年我迟迟没办法神魂合一,他以为你等不了。】“我从上辈子等到了这辈子,还会在乎这几年的时间?”说实话,被拓跋弟弟这么小看,让卫玠一直蛮不爽的。他难得是左脸写着好骗,右脸写着傻子吗?从六年前,拓跋弟弟就处心积虑的想要与他交好,这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就像是石崇与卫玠交好,是因为他想要有人来保护他这个晋朝第一巨富的财富。

    拓跋弟弟接近卫玠,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

    一个胡人首领之子,在一开始不求卫玠什么的时候,就好像对卫玠产生了兴趣;后来发现了拓跋六修的存在,又甘愿留在京城为质……哪怕卫玠的颜值再逆天,他也不会觉得他真就如此魅力无边了。

    ——多年网文经验告诉了卫玠,自持容貌的,不论男女,一般都是炮灰。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能当主角,但也不想当个炮灰。

    事实上,当别人无缘无故对卫玠示好时,卫玠反而会被比谁都警惕。

    只不过六年前卫玠眼界、阅历还不够,始终想不通拓跋弟弟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用四年筹划,两年布局,这才终于等到了对方的放松警惕。

    有这么一个提示,就足够卫玠按图索骥,找到拓跋弟弟真正的目的了。

    假推一下,若卫玠上当,愿意用放对方回拓跋鲜卑为条件,换来拓跋六修用拓跋弟弟的身体一段时间。结果会如何呢?

    朝廷会对放走拓跋弟弟的卫玠产生怀疑,甚至对卫家产生质疑。

    卫家屹立不倒的根本,是卫老爷子的忠君爱国,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损失晋朝半分利益的过往经历。不管是谁,都会对这样的卫家心生敬佩。但是当卫家人不再那么“大公无私”,也有了为自己一己之私而想要做什么的冲动时,谁还会放心的让家一门独大呢?

    卫玠的私情,在别人看来,自然就是他和拓跋弟弟的“友情”。

    从当年顺势和拓跋弟弟假装挚友开始,卫玠就知道,这是一柄双刃剑,他可以让天下都知道“拓跋六修”是他的朋友,自然也容易让全天下都把“拓跋六修”做的一切怪在他头上。

    拓跋弟弟会做什么?他会带着他在京中学够的东西,杀回拓跋鲜卑,弄死他爹和他的异母弟,成为首领,然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不,像拓跋弟弟这种人,他不会满足一个小小的首领之位的。他会不断壮大,成为比匈奴还要让晋朝忌惮的邻居。

    届时,以世人欺软怕硬的性格,他们到底是会骂拓跋弟弟忘恩负义?还是骂卫玠识人不清,放走了祸害?卫家到时候就会处于众矢之的。

    而没了卫家,晋惠帝是个傻子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等到了那个时候,晋朝的轨迹,自然也就还是会像历史一样——野心勃勃的群王争雄,天下大乱。拓跋鲜卑便也就可以和其他胡人趁乱北侵,获得更多的土地、资源,或者干脆就是取代司马家,建立元朝、清朝那样由少数民族统治的大一统王朝。

    历史上,拓跋鲜卑又不是没干过。虽然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但拓跋鲜卑确实是建立了北魏王朝。这种对逐鹿天下的野心,他们是打从根儿上就有的。

    拓跋弟弟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在他还很弱小的时候,他瞄准的便已经是天下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份心性,这份眼光,假以时日,不难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他没有明天了。

    卫玠说不准这是历史的自我修复性,还是命中注定的巧合,好像总有一股势力在想要努力的把被卫家改变的面目全非的历史,再重新拉回“正轨”上。

    但是,那又如何呢?

    卫玠偏偏不信什么天命难违,既然他们家有本事把西晋的混乱时期生生往后拖延了近十年,那么他们就依旧有本事继续拖下去。

    六年的太平盛世哪里够?六十年、六百年都不嫌多!

    【现在要搞清楚的问题是,我那个“聪明”的弟弟,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晋惠帝其实不堪大用的。】晋惠帝是个傻子的秘密,已经基本没什么人知道了。能够知道的都是心腹,而心腹的背叛,往往被一百个外围成员的背叛还可怕。

    卫玠却说:“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的身体什么能用吗?”

    拓跋六修因为卫玠的话而开心了起来,他的心有点痒痒的:【我会去时刻拜访一下祭巫的。】……

    古代的一些偏远地区,一直都有双生不详的迷信。拓跋六修所在的拓跋鲜卑,更是坚信双生子一旦降生,早晚一个会杀死另外一个。有些极端的人家,害怕这种兄弟相残会给招来祸事,会干脆把两个孩子都弄死。

    而大部分“正常”的父母,则会在孩子刚出生就替他们作出决定,杀死一个,留下另外一个当独生子养大。

    拓跋六修的母亲既不极端,也不“正常“,她用从母族带来的牛羊、奴隶、财产,和自己的丈夫换来了救下两个孩子性命的请求。

    一个当做独生子留下,一个送入圣地,喝下祭巫调配的密药,长睡不醒。

    上辈子,拓跋六修的父母留下的是拓跋六修。

    这辈子,由于拓跋六修的身体缺乏灵魂,天生痴傻,他父母便选择了他的弟弟,起名也叫拓跋六修。

    一个名字,两个人用。所以,卫玠才会坚持叫拓跋弟弟为拓跋弟弟,因为拓跋六修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拓跋六修的那张脸可以有复制品,但陪在卫玠身边,与卫玠共度这些年,早已经变得密不可分的拓跋六修,却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祭巫送入京城的,便是拓跋六修在这个平行空间里长睡不醒的身体。

    拓跋六修不需要占用任何人的身体,他会始终是他,这让卫玠和拓跋六修都很高兴。

    而鉴于拓跋六修早晚会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为了不让别人觉得自己和拓跋六修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生死之交,卫玠便选择了和拓跋弟弟演戏,假装他们越来越熟。

    拓跋弟弟也很配合,因为他需要京中贵人的支持,好让自己在洛京过下去,顺便积蓄力量,回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说起拓跋六修这对双生子和他们父亲之间的恩怨,也是一桩讽刺事。

    拓跋六修的父亲一直觉得,双生子只是一个人出生时,一不小心把自己身体内的阴阳善恶一分为二了,一个是善良的,一个邪恶的。他选择让善良的活下来,将邪恶的封印。但没有谁能说得准两个孩子里哪个才是善良的。

    拓跋六修那辈子,他爹选择了拓跋六修。但是后来后悔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屠万人而雄的拓跋六修,才是邪恶的,拓跋猗卢一直很后悔自己的选择。

    而在拓跋弟弟被选择的这辈子,他们的爹又开始觉得,却也同样觉得,野心勃勃的拓跋弟弟才是邪恶的,是谎言之神,他很后悔把大儿子“封印”,对拓跋弟弟百般看不顺眼。

    简单来说,其实不论拓跋猗卢留下谁,在未来的某天,他都会后悔,觉得自己选错了。

    就像是那首著名的国外诗歌曾经说过的,林中有两条路,你只能选择走其中一条,然后永远怀念着另外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线路:宅斗(?)——宫斗(?)——天下斗从卫玠长大开始,正式进入更加凶残的新台阶。王爷们已经不是重头戏啦,而是五胡乱华~(≧▽≦)/~。当然,王爷们也还会出场,有猪队友,也有神队友。

    拓跋弟弟是那种“以天地为盘众生为棋”的野心家类型……可惜,大业未成,就先遇到了卫玠,他注定没办法成长为那么霸气的蛇精病了,给他点个蜡。_(:3」∠)_蠢作者一直比较喜欢写把危险直接扼杀在摇篮里,坚决不让反派蹦跶全场的剧情。

    【一点点喂招,给敌人送经验、升级,越养越强,最后让敌人给弄死……】什么的,这是反派爱干的事,卫玠不会干哒~

    第133章 古代一百三十三点都不友好:

    有个作天作地、还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渣爹,不论是对拓跋六修还是拓跋弟弟的童年,都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拓跋猗卢不仅对自己的孩子避之不及,也一并厌恶了生下了不详之子、还非要把两个都留下的妻子,等孩子长大之后更是觉得大儿子是邪魔,恨不能除之后快。拓跋六修那辈子,他十岁就上了战场,只因为拓跋猗卢说“历练他”,一次次把拓跋六修派到最危险的战场上,想要借此弄死拓跋六修的意思很是明显。

    拓跋六修经历过的最凶险的一次,弹尽粮绝了整整三个月,以舅舅为首的忠君将士早已经战死,城内只剩下了老弱病残,城外是敌人列栅围城、前后夹击,百姓饿到最后快要易子而食,拓跋六修未免真的发生这等人间惨剧,带头表率,杀了爱马分食下去以供充饥。

    但是援军还是没有来,他们那座塞外小城就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一天天、一月月,城内的人终于疯了。

    “那最后你们什么时候等到的援军?”

    拓跋六修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卫玠,眼神如潭,瞳色如墨,他沉默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援军?现实不是小说。】拓跋六修也不是主角。

    从不会有什么天无绝人之路的转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当拓跋六修舅舅的手下,坚决违反拓跋猗卢的军令,不顾一切带着人马赶来驰援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血海,尸骨累累,恶气冲天,远远的看上去那里便如一座死城,城门轰然大开的时候,是遮掩不住的浓重的杀意。

    只有拓跋六修一个活人,坐在由敌军大将的尸体搭成的台子上,笑的邪魅又狰狞,犹如一头闻到血腥味变会不死不休的深海恶鲨。

    至死,那一城的将士、百姓,都以为这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差错,是不是首领也无暇他顾。一开始他们在等着部族来驰援,等不到人,他们就改为了用自杀式袭击的方式来为部族带走尽可能多的敌人。

    “这一次的敌人一定很强大,别看我们这样,我们也是能够为部落做些什么的。”从拓跋六修十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传令官在死前这样对拓跋六修说。

    他到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因为他以为他做了对的事情。

    【等我回去养好了伤之后,我就带着那批死难将士的家属亲朋,联合起来杀了我的异母弟和父亲。】当拓跋六修将剑捅进他父亲胸中时,他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因为他的眼前不是他被捅死的父亲,而是那一城人最后带着满足的笑容魂归长生天时的场景。

    从小到大,拓跋六修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的父亲,您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那么努力的拼杀,您可曾正视于我?我一直在等着援军到来,等到绝望,但我还是活了下来,您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直至最后,当拓跋六修真的有机会问他濒死的父亲一个问题,他问的却是:“我死不足惜,但牺牲的英灵何错之有?!”

    拓跋猗卢已经无法回答拓跋六修了,只是至死,他都在心里想着,这果然是恶魔之子,他对我拔刀相向,弑父逆伦,早晚会天打雷劈!

    他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带着怨恨与诅咒,诅咒拓跋六修天煞孤星,无亲无朋。

    拓跋六修不信邪,想要给他母亲尊荣,但母亲却在父亲死后的当晚就自杀了;她只求了拓跋六修一件事,放他长眠的弟弟出来。其实不用母亲求,拓跋六修也会同意。拓跋六修唯一没想到的是,到最后,连他的母亲都觉得他是双生子里邪恶的那个,他害死了他的舅舅,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若你还有一丝良知,感念我留你一命的恩情,就放你弟弟出来吧。】母亲的话如刀,比父亲多年来的冷遇、逼迫还要让拓跋六修无法接受。但拓跋六修还是尊重母亲的意愿,放出了他的弟弟。

    他那么倾尽全力想要对弟弟好,但弟弟却在迅速掌握了时局的短短几年间,联合堂兄就对他发动了政变。斥他连累舅舅,杀死亲父,逼死亲母,是恶魔的化身。拓跋六修面对背叛措手不及,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很认真的觉得,这大概就是他弑父的报应,他背叛了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背叛了他,这是他亏欠他父亲和弟弟的,他把本应该是至善化身的弟弟逼成了恶人。

    拓跋六修也被他父母洗了脑。

    所以,卫玠其实是发生在拓跋六修生命里唯一的一件好事。是唯一的能看得见希望的转机。拓跋六修一直希望能有人看到他,但是他一次次的绝望,历经千年才等到了一个卫玠。

    而卫玠就像是某个神奇的开关的点,从此,拓跋六修的人生轨迹终于开始走起了上坡路。

    他回到了古代,看到了如果当年被封印的是他,那么他的弟弟会有什么人生的古代,拓跋六修终于解开了心结,彻然醒悟,根本没有什么极善极恶。哪怕长眠的是他,他父亲依旧会怀疑弟弟是邪恶的化身,弟弟也并不会比长眠时幸福多少。

    他们谁也没有夺走属于谁的幸福,只能说他们同样的不幸。

    而面对这份不幸,长着一张脸,却有着不一样性格的双生子,也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拓跋六修上阵杀敌,拓跋弟弟洛京为质,眼睛里都有着复仇的火焰,只不过前者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杀了父亲就到头了;后者却想要全天下都跟着他一起体验这份痛苦,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活的不幸。

    “我们早点回去吧。”卫玠冷不丁的开口。

    【为什么?阿崇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心里不舒服。”卫玠道。

    【心疾又犯了?】拓跋六修把卫玠的生命当做了比他自己重要百倍的事情,【我这就去叫疾医。】“我在替你不舒服。”卫玠很认真的看着拓跋六修,“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拓跋六修在那些不断压抑的过去里,养成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性格,他觉得他已经变成了一副不知道哭笑、不知道疼痛的木偶,但是没关系,他会替他表达。

    拓跋六修一时激动,将卫玠虚抱了个满怀,恨不能就这样永远的把卫玠珍藏,再不让任何人看到。他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无论卫玠说什么,他都不会放他离开去和别人在一起的,哪怕这样有点恩将仇报的感觉,他也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卫玠。

    卫玠却还尤不自知,继续说着:“所以说啊,我才一直想让你复活,要不然连回抱你都抱不了,只能抱到一片空气。”

    “你、你也想抱住我?”拓跋六修的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他只想整个世界也停留在这一刻。

    “……这不是废话吗?”卫玠白了拓跋六修一眼,“我想着抱到你,一如你想抱到我。”

    人类表达亲近的方式就是触碰啊。

    提前回家之前,卫玠拜托了卫瑜,等下午玩完了,把温峤和四个孩子一起带回家。

    一直到金乌西坠,他们才回来。那个时候时候卫玠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听风观云,顺便自己和“自己”下棋。

    疯玩了一下午,司马顼和卫小崇小朋友回到卫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手拉着手来找卫玠玩。

    司马顼最近一直住在卫家,他当皇帝的爹敲嫉妒他的。

    两个玉团子一样的小家伙都出了一脑门子汗,很显然一路上也没忘记继续瞎胡闹,脱下最外面的那层外衣都止不住他们的热,但他们的双眼都是亮晶晶的,像极了耀眼的宝石。司马顼年纪小一点,却反而更加稳重,他昂着小下巴,以一种很努力想要表现出轻描淡写、实则在邀功的语气对卫玠道:“阿崇玩热了,都不知道脱掉衣服,是我提醒了他。”

    “殿下可真贴心啊。”卫玠哄孩子很有一套,这都是从眼前这个真孩子的爹(晋惠帝)身上练出来的经验。

    “一般般。”司马殿下压下了被卫玠夸奖的兴奋,偏偏要学大人模样的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顼好厉害的!”卫崇是个捧场王,夸人总是夸的发自真心,一脸肺腑。

    和卫玠一样喜欢听别人狠狠夸自己的司马顼,对于小伙伴的话很是受用,一脸“对哒,没错,本殿下就是这么厉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