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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真的会周密至此吗?令人不寒而栗。
    再做假设。如果银山、阿步跟他们一起过来,人多眼众,招财落单的可能性就小,要杀害它也没那么容易。所以……难道将队伍拆分开,也在对方的设计中吗?!
    那么,银山阿步没有同来的原因是什么?
    白玺。
    他们留在京城主要是为了找失踪的白玺。
    在一系列的打击之下,九蘅外表已看不出惊慌失措的神气,平平地问:“白玺,会是黎存之的人吗?他是故意藏起来,拖住银山阿步的吗?”
    樊池蹙眉道:“先别急着做定论,当务之急是赶回京城。”他帮她紧了紧衣领,“我服了参丹,伤势基本痊愈了,我们便驭云吧。上空风冷,你裹紧些。”
    在天宝镇的客栈前翘首以盼的阿梁,望到一片异样的如絮祥云从山那边升起,疾速地向南边飞去了,消失在天际。阿梁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二人回来。失望地走回家去。他的脚步没那么沉重了,因为脱去了石鞋。自参精自焚之后,镇子上尚活着的参变之人,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一些转机。头上的红色参种不论剩下几颗,都在一夜之间枯萎,自行脱落。参变的进程也好像停止了,还有慢慢好转的兆头。
    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变回原本的样子,但总算能活下去了,摆脱了人不人鬼不鬼、亲人间互相加害的噩梦。
    人们都念着说樊公子和方姑娘救了大家,阿梁也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唤醒安蒲魔心中的良知的,是他那一晚附耳窗外,听到的阿梁的善念。
    天宝镇的幸存者,可以花很长时间慢慢反思了。
    ·第十一卷 逆流篇·
    第188章 无声地在黑暗里
    里面的人惊得站了起来。
    银山道:“你们回来了?”阿步也在一边望着他们。
    九蘅扶着门框一把捂住胸口喘息不止,这时才发觉心跳得快要炸裂。这一路飞来,是多么害怕再看到失去同伴的场面。
    银山赶紧招呼着说:“你们累坏了吧?快进来。”
    阿步则忙前忙后地给他们倒水。忽然记起什么,跑到门口朝外望了一眼,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九蘅。银山也记起来了:“招财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九蘅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涌出。银山手中的茶壶“叭”地一下落地摔碎。
    幸好樊池保持着冷静。他一手抚住九蘅的肩,尽量地给她一点安慰,沉声道:“招财遇害了,跟进宝一样。我们……没有抓住凶手。”
    阿步如雕塑一般呆立在门边了。
    而银山,低声道:“本来想过一会再告诉你们的。”
    樊池一愣。九蘅也忽然止了哭泣,抬起发红的眼看着他:“告诉我们什么?”
    “我们找到了白玺。”银山神色凝重地说,“他死了。”
    室内一时静默。过了一阵,九蘅才喃喃开口:“不可能,白玺是不死之身。”
    所有人都可能出事,可是没有想过白玺会出事。
    银山带着樊池和九蘅去看了白玺被杀害的现场。
    无光塔。
    走到无光塔前时九蘅就明白了为什么白玺能被杀死。白泽碎魄赋予白玺死而复生的异能并非没有弱点的,但是在此之前,包括白玺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个弱点。
    他的“复生”,是由自己上一个身体投下的影子化出新的身躯。
    影子是由光投下的。
    让他不能复生的诀窍就是,把他杀死在没有光的地方。
    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只要尸体终有一日见了光,投出一片影子,他还是会复生。
    所以……
    银山推开了无光塔地宫深处的那个暗室的门,露出一地漆黑炽热的沙子。火晶盐。里面的石柱上攀了灼骨藤。上一次樊池来这里时,还是为了解救被藤缚住的银山。
    现在……
    在樊池放出的萤蝶的照映下,黑色沙子的表面,隐约有个灰白的人形痕迹。
    银山低声说:“虽然看不出是他了,但是我觉得那就是他。我察看了地宫的痕迹。地上其实是有拖行的血痕的,但是被掩盖清理过。再加上我们上一次进来找他时,没有想到不死人也能被杀死,根本没有留意察看痕迹。凶手是趁他在塔里整理东西时,打熄了灯火,在黑暗无光的环境下杀了他,将尸体拖到火晶盐上烧化。成了灰就投不出影子,白玺也不能复生了。”
    九蘅的喉咙如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白玺……被一场宫变卷入不幸的白玺,穿着囚衣仍像个翩翩公子的白玺,为自己“无用”的异能沮丧的白玺,因为误伤过她总是流露愧疚的白玺,有一手好厨艺的白玺……
    失踪时被大家抱怨性格疏离不辞而别的白玺。
    从天宝镇到京城,被她怀疑了一路的白玺。
    默默地,无声地在黑暗里,等了很多天,等着朋友们来找他。
    樊池是最后一个离开无光塔的。记起最后一次见白玺时,白玺邀请他有空时来塔里帮着鉴别没有标识的怪东西。还没来得及帮他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着莹蝶的光,独自把架子上的巫器一样一样看过去,对这个吃尽他冷脸的人心有愧意。
    看到某一样东西时,微微一怔。那是个铜扳指,泛绿的铜质,镶嵌一块圆圆的紫色晶石,晶石中间竖了一隙金黄,如一只凶厉的兽眼。旁边搁了一张标签,手写了“无名”二字。白玺理出了这个东西,却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就搁着等樊池来看。
    此时樊池的目光落在扳指上,愣了一阵,转身就走。
    走到地宫门口又折了回来。伸手,轻声说:“天裂,你原是逆天之物,为什么来到我面前?”
    扳指上镶的这块紫晶名叫天裂。很久以前,白泽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详细描述了它的样子,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传说天裂是上古魔族眼瞳所化,戴上它对准别人,念出时间地点,就可以把人送往那时那处,停留一炷香的时间。未来的人回到过去,就有机会改变历史。历史无论怎样波折,也是它应有的轨迹,不论善意或恶意的微小改动,都可能造成翻天覆地的后果。因此天裂被视为禁物,本应销毁,却莫名消失,下落不明。
    上界追索多年的禁物,竟出现在这里。
    目光沉沉思量许久,似得其解,喃喃自语道:“既是命中注定,便是上天之意,就没有逆天之说。既如此,我便先收下了。”把天裂扳指握在了手里。
    第189章 真的是黎存之吗
    她走上前去拉了一下他,发现他紧握着拳头,脸色如覆冰霜,瞳底却燃着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毁天灭地。
    “樊池……”她小小声唤他。
    他没有动,喉间发出低哑的声音:“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她抱住了他:“不是你的错,对乌泽手段太下作。”
    他浑身冰冷,嗓音透着胸腔深处的颤抖:“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再保护好你们。我不知是不是它的对手。我很害怕。”前路似暗似明看不清楚,费尽力气,却仍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摆布着未来。
    这个一向狂傲的神族,忽然在她的面前展露了胆怯和自责。他甚至瑟缩了一下想躲开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拥抱。
    她固执地圈住了他,语调格外地沉静,如墨在砚上缓缓研过,如笔在纸上笃稳地落下:“樊池,以前的时候,你与白泽,是谁保护谁?”
    他一怔,答道:“我与它是同伴,相附而生,并肩而战,说不上是谁护谁。”
    “我们与你也是。”九蘅说,“碎魄宿主与白泽无异。我们是你的战友,并肩作战到最后,谁生谁死都不是你的责任,我们和你一起与乌泽战到底,我们中间只要有一个活到最后,不,哪怕是同归于尽,就是赢。”
    樊池终于缓缓抬手回抱住了他的灵宠。身子一点点暖回来,胸腔烈焰渐燃。
    “是。”他沉声说,“一定要赢。”
    清晨的天光亮起,樊池、九蘅、银山、阿步,四人关好门围桌而坐,樊池还特意在门外设了禁制。一夜悲恸不安的情绪被压下,情势莫测而凶险,他们没有时间哀悼,当务之急是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情况。
    樊池再次提出了“风狸黎存之是乌泽宿主”的事。银山和阿步没有见过黎存之,所以他大体说了一下与黎存之打交道的过往。
    听完了,银山疑虑道:“这么说黎存之还救过九蘅的命。如果他是乌泽,为什么要帮你们?”
    九蘅回忆起往昔黎存之的好,也动摇了,忽然眼一亮:“我知道了!那时的黎存之还是黎存之,一定是我们离开之后,他才被乌泽寄生的,所以现在的他跟以前的他其实不是一个人了!”
    樊池思忖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有种说不清的抵触反感。”
    九蘅眯眼看了他一下。他察觉了,解释道:“不是吃醋。”
    三个人都默默看着他。
    “……好吧!是有点吃醋。但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我总觉得他……邪气。对。他的髓果能救人是没错,可是也会在人的头颅上种髓株。虽然是些该杀的恶人,但手段让人不适。”
    九蘅想否认的,但是,按着良心讲,樊讲说得没错。因为知道黎存之的经历,对他的复仇方式能够理解。但是以人的头颅种髓株……确是让人恐惧反感的。而她对黎存之的好感,一是来自救命之恩,二来是他对风声堡小主子的真挚感情,三是他对自己流露的情谊总让她觉得是发自内心,不像假装。
    只是,他表达的方式格外浓烈,虽可以解释为妖精的直白热情,实际上也让她困扰。
    如果……如果从那时起黎存之已经是乌泽了……她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指节捏得发白,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樊池替她说了出来:“我觉得,那时黎存之已经是乌泽了。”虽然知道这会打击到九蘅,但是还是要直面事实。
    九蘅意外地平静。点了点头:“如果是他……如果是黎存之害了他们三个,我要亲手把他碎尸万段。”平平的语气底下,压着不知多剧烈的恨意。
    银山忽然开口:“他是怎么知道的?”
    九蘅一怔:“什么?”
    银山道:“你们与黎存之相处的时间很短,很快就离开了风声堡。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黎存之。以我们这群人的警觉,如果他觊觎在侧,没道理捕捉不到蛛丝马迹。那么,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找寻碎魄宿主的进程、我们的行踪、甚至是我们的弱点?”尤其是白玺的弱点。
    在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不死人也能被杀死的时候,对方竟然先一步参破了杀死白玺的方法并付诸实施。
    风声堡之后再没有见过吗?九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场景。隶州镇废城里的茶棚下,含笑对她伸过手来的青衫人。
    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她梦到过他。一个梦而已,需要说出来吗?犹豫的功夫,手忽然被握起。抬头一看,是樊池。他握着她的左手,抚过她左拇指甲盖上绘的红瓣黄蕊小花,吐出疑惑的一句:“难道是因为这个吗?”睨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黎存之给你印上去的,还说什么青蜃宫的美人偶给你画的,切……”
    原来没瞒过他啊……
    她盯着这朵小花,越发觉得不寒而栗。
    第190章 已经监视了多久
    突然拔出发中赤鱼,对着左拇指就要剁下!
    幸好樊池眼疾手快,一把阻住她的手,惊道:“你要干什么?”
    她咬牙与他较着劲儿:“我要把这个东西砍掉!一定是它泄露了秘密!自从我手上有了它,我们就一直被监视了!”
    “你冷静点!”他夺去赤鱼,将她的左手紧紧护住。
    她浑身哆嗦着,眼角渗出冰凉的眼泪:“如果……如果是因为这个东西,那害死进宝他们……也有我的一份……”
    “没有!”他恼火地大声说道。见她被吼了一下,整个人呆怔怔的,心中又抽疼,也不顾得当着银山和进宝的面,将她抱进怀中,柔声道:“你听着,不论怎样都不是你的错。”
    银山一直在思索着什么,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他虽然表面看上去粗糙鲁莽,但做为捕头,实则粗中有细,明察秋毫。忽然道:“不对。”
    樊池问:“哪里不对?”
    银山:“你们与黎存之相识,并非他找你们,而是因为你受伤,主动找到他门上去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