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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情急之下,夏莳锦埋头下去,嘴对嘴帮段禛渡气。
    她只听过人在呛水之时可以渡气救命,可摔得断了气,渡气管不管用她一点也不清楚。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呀,这是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
    渡了几口后,她急忙又去探段禛的鼻息,依旧很弱,但似乎比先前强了那么一点点。她立马又去听段禛的心跳,似乎也强了一点点。
    夏莳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她看到了一星希望,于是再次埋头下去,更加努力的帮段禛渡气。
    渐渐的,她感觉她掌心下段禛的脸好似有了温度,也不像先前那样惨白了,变得红润许多。还有他的鼻息她也能清晰感觉得到,甚至还变得有一点急促了。如今她不需趴到他的胸口,就能感受到他胸前有节律的起伏……
    果然有效!
    夏莳锦脸上现出狂喜之色,正准备继续埋头苦干时,脸才刚低下去,就发现有两道目光盯着她。她一心盯在段禛嘴唇上的眼珠缓缓上滑,对上段禛那说不清是虚弱还是迷离的目光。
    一个激灵,夏莳锦撤回身子,慌张捂上了自己的嘴。
    段禛嘴角微弯,虚弱中勉强展露出个笑颜,不忘拿话打趣她:“早知我不清醒时你会对我做这些……我就不醒那么快了。”
    “段禛你……”夏莳锦非但没有羞恼,眼中还又涌上了一股酸涩之意。这样的情况下,她明白段禛是想让她放轻松。
    “别哭……”段禛捂了下自己胸口,“至少别在这会儿哭,你容我恢复恢复。”
    夏莳锦抬眼看了看天,将泪意憋忍住,而后又扫量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山洞,“我们先去洞里避避雨吧?”
    “好。”段禛应了声,便撑着地支起身子,然而这对他来说有些勉强,身子刚撑离地面几寸,手上就脱了力。夏莳锦见状连忙将他抱住,生怕再摔一下伤势更重了。
    这个柔软的怀抱,让段禛留恋无比,他头一回被她抱着,被她珍惜着,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纵是现在立马死也无憾了。他已经知道她的心了。
    “我扶你起来,你小心。”夏莳锦声音温柔,动作也轻柔,她的力气虽不大,但好在段禛也不是完全一点力气没有。
    夏莳锦就这么扶着他,两人进了洞。
    洞并不深,但还算宽敞,足有一间堂屋那么大。夏莳锦先扶着段禛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一旁,抱着膝,看洞口雨帘断续。
    “你多撑一会儿,等雨停了,我就扶你出山去找大夫。”
    段禛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又捂了捂心口位置,摇头道:“我现在走不了路,便是你扶着我,也走不出这座山谷。”
    “那怎么办?”夏莳锦担忧地看向段禛。
    段禛即便是病体虚弱坐不直,也比她高上一头,垂眸看着她,半笑半正经道:“放心,有我在,就算出不了山谷也饿不死你。”
    夏莳锦有些着急:“我又不是在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你伤得这么重,不看大夫怎么行?”
    “当真这么担心我?”
    夏莳锦看着伤成这样依旧没什么正型的段禛,显露出几分无奈,最后一副死活认命的态度:“罢了,你自己的命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段禛笑笑,看向洞外,“得亏了这一场雨,叫谷底的泥地变得松软,不然我这回怕是真的醒不来了。”
    听他感慨着,夏莳锦已经开始拿浸湿雨水的帕子擦脸。两人刚刚摔在泥水里,脸上身上俱都沾满了泥,都快要看不清本来模样了。
    段禛回头,瞥见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一点一点变得白净,无端觉得这过程竟有些赏心悦目。就像是一块璞玉,亲眼看着它一点点剥去石皮,露出白璧无瑕的样子。
    可当夏莳锦擦到额角时,突然“嘶”了一声,段禛眉间一皱,“别动!”连忙抓住她正想乱碰的手。
    段禛从夏莳锦手中接过帕子,一点一点为她擦拭那片红痕的四周,神气凝重。刚刚是他粗心了,只瞧着她能走能跳的,便当她一点事也没有,原来她也受伤了,所幸伤得不是太严重。
    不过姑娘家,伤在脸上的都是大事,何况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别担心,等回去了我问太医拿些玉容膏,很快就会好的,不会留疤。”他悉心安慰她。
    刚经历了一番生死的夏莳锦,这会儿已没了那些娇气,面对这种小伤完全不往心里去,大咧道:“留疤又如何,破相又如何,大不了嫁不出去,命保住了便好。”
    “谁说嫁不出去的?就算破了相,你也还会是太子妃。”
    经过生死考验后,夏莳锦原本觉得自己不会再肤浅的为一点事就羞赧了,可段禛一句话,莫名又叫她脸红起来,“啪”的推开他的手,将头转向一边。
    段禛拿着帕子的手悬在半空,轻笑一声:“刚刚是谁抱着人家亲了又亲的,这会儿又不认账了?”
    “我渡气那是为了救你!”夏莳锦气得又转回头来,怒目瞪着他。
    小娘子气咻咻的模样非但不吓人,反倒又惹来段禛的一串笑声,带着胸腔也震动几下,“好了,不惹你了,不过我混成山贼时,倒是听来个有关方项龙和你那四妹的小趣闻。”
    “什么趣闻?”夏莳锦立时竖起耳朵。东京女子,常年以趣闻八卦为乐,便是她也不能免俗。只不过之前她经常是那些趣闻八卦的当事方。
    段禛缓缓道来:“她在金凤里曾坠河,被方项龙救起,当时她不醒人世,方项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渡了气,之后方项龙便承诺要娶她。”
    说到这儿,段禛略一停顿,对着夏莳锦挑了下眉:“你看,一个山贼都知道对人做了这些要负责,堂堂安逸侯府的千金,不会连个山贼都不如的吧?”
    夏莳锦原本听得正认真,忽然被他又调侃到了自己头上,气不打一处来,“段禛,平时我打不过你就算了,如今你伤成这样,就不怕我痛打落水狗?”
    看她真有几分恼了,段禛赶紧揭过这话题,“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想打随时可以打,不病着时我也甘之如饴,如何?”
    被她这样一说,夏莳锦的那点气倒是瞬间化解了。
    段禛也蓦地正了色,问她:“刚刚被绑在木桩上,你可害怕?”
    第70章 换药
    夏莳锦微微垂下头去:“若说不害怕, 你信吗?”
    她自然是怕的。
    独自被绑在木桩上,面对着几百号山贼,一颗心上下翻飞, 就似狂风里飘摇的风筝。那种恐惧感,是夏莳锦从小到大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从她心有戚戚的神色里, 段禛便看懂了, 不过他引着她说出来, 正是要化解她那一刻的恐惧。
    “那你当时在想什么?”段禛的声音比平日要哑一些, 但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在想无论如何, 我都不能哭,不然他们就是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了。”夏莳锦沮丧落寞地说着, 说完又发觉那个“双”字很容易被想多,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段禛的脸色。
    果然,他此时向她投来的目光,裹挟着两分玩味, 其中既有暧昧,也有感动。
    夏莳锦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黄泉路上有我一个倒霉鬼就够了, 何必再多添一个!”
    “谁说倒霉鬼就不能成双成对?”
    夏莳锦斜睇着段禛,本来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着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的病弱模样,又不忍真同他置气, 只生硬的转了话题:“其实我那时还想到了小桃。”
    “小桃?”段禛眉头蓦地一皱, 他还不如一只猴子?
    “嗯!”夏莳锦笃定的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说道:“京中贵人们都极爱金线狨, 却只是爱它们的皮毛。尤其是成年的雌狨,绒毛柔软绵密, 金光蒨璨,一张狨皮可值百金。贵人们趋之若鹜,猎人们也望风而动,可往往成年雌狨动作敏捷,不易捕捉,你知他们是如何诱捕它们的吗?”
    段禛略摇了摇头:“不知。”接着又催问:“他们是如何诱捕的?”
    就听夏莳锦低低叹了口气,神情也透出几分悲悲戚戚:“他们会先抓住那些跑不快的金线狨幼崽,将它们吊在树上鞭打,金线狨幼崽便会悲切的哭,雌狨听到哭声就会停止逃跑,回来自投罗网。”
    说完,夏莳锦咽了一口,吞下了苦涩的情绪。
    段禛冷哼一声,“这招数可真够下作的。”
    “可这种下作的招数,总是百试百灵。”夏莳锦抬眼迎上他,流转的眼波中情绪复杂。
    段禛立即意会,她原来是在拿金线狨比照他们这一回。他折返回来救她,在山贼眼里可不就跟那自投罗网的雌狨一样。
    她的确将他比喻得很伟大,可是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这不应该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吗?怎么就成了自投罗网的猴子了……
    正在这时,夏莳锦陡然打了个喷嚏,段禛知她定是淋雨着了凉,打眼看了眼洞的深处,便撑着地艰验站起,一瘸一拐地朝那处走去。
    夏莳锦见状赶紧也起身去扶他:“你想干什么?”
    走到角落旁,段禛俯身拾起一捧干草来:“这处应当是有野兽住过,所以叼回了很多草来做窝。外头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就算停了草木也都是湿透的,不如先将这个草窝点了吧。”
    夏莳锦也怕自己着凉,毕竟这种地方看不了大夫吃不了药,又阴暗潮湿的,一但着凉发热便可能丢了小命去。
    当即赞成,双手接过那些草:“我去弄。”
    “你会?”段禛疑惑地看着她。
    夏莳锦一怔,而后摇摇头:“不会……”
    段禛勾唇笑笑,夺回那些草来回到原地。他先将软嫩些的草铺在下面,再将小树枝架在上面,又拿几块石头裏立在周围,围成挡风的火塘。最后从中衣里摸出一个镶玉嵌七宝的火镰套来,拿着火绒在镰刃上随意一划,便即生起了明火,扔进火塘里,很快将那些干草引燃。
    干草熊熊燃烧,木枝也随之被引燃。
    夏莳锦坐在火塘边上,隔着火焰看向对面的段禛,那张脸在这火光下终于不那么的苍白了,好似有了生机。
    “堂堂太子,居然会这些。”
    段禛不以为然道:“高祖皇帝是骑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对督军带兵从不含糊,故而大周的太子也不完全养尊处优,各个都曾远赴边关,与三军将士同吃同睡,又岂会连这点基本的都不会?”
    这话说完的同时,段禛手突然捂上腰腹处,伴着声低抑的痛吟,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裂开了?”夏莳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身上还有伤。
    段禛却只是摇摇头:“无妨。”
    夏莳锦哪里肯信他,直接扑到他的身前,作势就要上手解他的衣裳。段禛蓦然抬手,擒住那凝霜一般的皓腕儿,语带调侃:“怎么,你现在对我倒是真的一点也不见外,衣裳也扒得越来越顺手了?”
    要换寻常,夏莳锦早就被他这话噎得不管他了,可现下却是揪着段禛的领缘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四目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对峙,小娘子丝毫不曾退却,竟是段禛先败下阵来。他松开了握在她雪腕上的手,由着她将自己的衣裳扒开,神色略有几分不自在。
    看着眼前完全被血浸红的布条,夏莳锦的目光滞住。显然是从上面摔下来时,又将他的伤口全都震裂了。
    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心疼,夏莳锦右手攥拳抵在唇畔,强自忍着不哭。
    段禛看她忍得难受,速速将前襟一合:“都叫你不要看了。”
    “怎么办?”夏莳锦豁然抬起一双水眸,求助一般看着他,“这里没有金创药,没有办法帮你止血。”
    段禛还没来及开口,她又接着说道:“不如我自己先想办法出山,买了药回来给你敷?!”
    她的确也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来了,是以想到这条路,便起身要去做。手却被段禛一把扯住:“在谷底想要出去,势必得先往山上爬,你孤身一人,随便一个山贼就能将你拿住,你想再做一次金线狨幼崽不成?”
    夏莳锦愣住,段禛说的对,她若出了事,他又岂能不管她?到时岂不成又连累他了。
    “那怎么办?”这回她真的快要忍不住了,鼻子酸涩难忍,泪水在眼眶打转,说话间就要滚落。
    段禛顺势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这一下似是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将下颏磕在她的肩窝,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入夏莳锦的耳中:“这山上应该有一种龙芽草,茎高一至二尺,叶有羽齿,背覆短绒,托叶为镰型,花絮如穗……囡囡,你与其冒险出山,倒不如在这山谷里找找这种草,亦能救我性命。”
    夏莳锦瞪大了双眼,认真听着,将段禛说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记进心里,然后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说罢,便将段禛轻轻推开,片刻不迟疑地起身离开。
    “等等!雨停了再去……”段禛伸手想要拦阻她,奈何小娘子这回跟条泥鳅似的,只一片裙角在他手心里划了下,人便轻快地跑出洞口了。
    所幸外间的雨势并不算大,淅淅沥沥的下着,夏莳锦在洞外折了一片巨大的叶子顶在头上,又掰了一根树枝,一来当拐不容易滑倒,二来还能拨开繁茂的草丛。
    她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在雨中翻寻着,双眼晶亮,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错漏。心下亦是万分急切。
    再有两三个时辰天色就要黯下来了,她若不能在此之前找到龙芽草,夜里若段禛撑不过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