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广玉兰
    这座城市的夏天如约而至，傍晚下了场雨，人行道上落满了叶子，雨水的痕迹也快要被初夏的热气蒸发干净了。
    旧城的街道上弥漫着各家呛炒食物的味道，还有从头顶上飘来隐隐的广玉兰香。
    戴戴走在麦家伟的右后方，半米远的距离，两个人这样在大街上走着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是玉兰花香吗？我好喜欢…”戴戴莫名觉得满心欢喜。
    “是的，我小时候这里就种满了玉兰树，这个味道的确很舒服。”麦家伟停下脚步在等戴戴并肩。
    戴戴快走了两小步，赶了上来。
    “这家泰国菜我觉得还可以，那天我一个人来吃，想着有机会可以带你来。”麦家伟推开路旁门店的门，侧身让戴戴进去。
    “好。”戴戴用眼神询问麦家伟是否可以坐靠窗的位置，男人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凉快些，吃完我们去走走？”男人帮戴戴从芦笋上拆了一块烤鸡肉放进了碟子里。
    戴戴嘴里都是食物，鼓着腮帮子点头。
    麦家伟犯慢性胃炎很多年了，所以有时因为胃的原因，食欲也受到影响，但每次跟戴戴吃饭，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吃啥都香，他都忍不住要跟着多吃一些，回过神来的时候往往都超过自己控制的八分饱范畴了。他喜欢看戴戴吃东西的样子，眼里只有食物，偶尔抬起头同自己对视时，眼里闪烁的光芒也是充满了快乐与满足，她是喜欢的，这就很够了。
    两人正吃着，窗外突然一阵纷扰，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忙，雨水来得急又大，打在行道树上，噼啪作响。
    “糟了，下雨了…你有伞吗？”戴戴有点担心刚刚提议的散步环节会被取消。
    麦家伟摇头：“车上好像也没有，等下去买一把吧，如果雨小点，你不介意潮湿的话，也可以走走。”
    戴戴觉得自己又可以多吃一点饭了。
    在车上导航，辗转，终于在商场的负一楼找到了合适的伞，两人都不想将就，太丑的雨伞真是不愿意拿在手上。
    相视一笑，这下满意了。
    买完伞在海堤边停好车，天色已经暗下了，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热闹的海堤上只有三两的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
    戴戴和麦家伟走得很慢，她能感觉到男人在放慢脚步配合自己的节奏。就像有时他送自己回家，如果时间还富足，他会特意开慢些，右手拉着自己左手，他的手指总会摩挲着自己的每根手指和关节，聊着些散漫的话题，或者是对当天的性事做回顾与总结，麦家伟调侃她是复盘专家。
    “我们走下面。”麦家伟提议从斜坡下去，走到真正的海堤上。
    斜坡都是大石块垒起来的，坑洼不平，没有其他的着力点，麦家伟先走下去，他将手伸向了戴戴。
    戴戴一愣，赶忙把手递过去，借着力，她也顺利登上了海堤。
    手上的温热还没传递完，麦家伟就将手抽离开，戴戴感觉自己的手心空落落的。
    “在外面你还是要小心些，影响不好。”麦家伟似乎看出戴戴的怔忡与犹豫，他撑着奶白色的伞等戴戴跟上。
    “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似乎像做梦一样，又似乎这一切都像偷来的一般，名不正言不顺，像极了狼狈的灰姑娘捡到了一双其实完全不合脚的水晶鞋，可她却视若珍宝。
    可以和男人并肩散步是她从未想过的假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男人的小时候是怎么在海边渡过他的童年，聊这片海域曾经发生过多少变化，聊今晚的雨，聊海里的浪，聊家长里短，聊摄影，聊国际上的纷争，聊国内的社会问题…
    虽然这些平时也会聊，但这是在穹庐之下，是在广阔的海岸边，是呼吸着户外的空气，有着海浪拍打在堤坝上的声音，有着细雨斜乱纷飞的参与，有着两人并肩而行偶尔因为肢体碰触而感受到的体温，而不是通过网络，而不是在酒店房间里。
    日后戴戴每每想起这一天，她总觉得那时候自己像是泡在水中的海绵一般，蓬松柔软，轻快又满足，那种幸福感快要溢出来了。
    她会永远记得那条带着雨后潮湿充满玉兰花香的老街，永远记得那条雨夜里打着伞走过的海堤，咸腥的海风，男人身上的温暖气息，和他一起在伞下看到的风景，还有她那颗跳动着的，情感满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