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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便士
    郁桃生活如常,时间依旧一成不变地流过摄影棚、厂商站台、剧场排练厅,不过随身携带的挎包夹层里多了一张黑底烫金卡片。
    这天在家,郁桃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葡萄纽香云纱上衣,是她上次到香港出差时给母亲买的,回来后和其他行李一同塞进衣柜,忘了拿过去。
    一时兴起,把衣服装好并买好下一班次的票后,郁桃坐上去平县的动车。
    到达平县时是下午,没有提前和母亲讲,自己提着袋子坐公交回去。
    回到家里,太阳还没偏西,敲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应门,料想母亲可能在午睡,她把东西放在走廊鞋柜边,下楼去买水。
    郁桃在平县住的地方属于高档小区,父亲未去世时家中境况还行,当时贷款购入的。
    往小区门口,靠近马路边的是十几栋高楼公寓,反方向靠湖的那边,是别墅区。那有一家进口小铺,里面卖的一种桃汁是她的心头好。
    顺着小路走到别墅区前,要穿过岔路时,郁桃看到郁茜提着两大挤满的袋子从超市里走出来。
    原来妈妈是去买菜了,她才要上前去接过,郁茜却往她的反方向,拐进别墅区去。
    郁桃跟在后面,直觉不去叫人。
    只见目光中心,那过瘦的单薄身影走到靠湖左边一栋别墅侧门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环顾四周。郁桃唰地将身子藏在一颗榆树后,再探头去看时,门边的人和袋子都不见了。
    现下是春末,她最钟意的温度,可以穿风衣和靴子,足够时尚,也不会受冻。
    但此刻人却像在三九天受了冻,双肩抖个不停。
    那侧门是专给家政人员走的,主人和客人不会用。
    不知在榆树下站了多久,才挪动半僵的双腿往回走。路过进口小铺,已经没心情喝桃汁了。
    自己又没带钥匙,回去也进不了门,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坐在公园里的凉亭里,对着别墅区入口。
    郁桃两只胳膊撑着膝盖托着脸,就干坐着到太阳落西,眼见别墅区入口出来一个身影,宽大的袖子一走一抖擞,正是她妈妈。
    跟着那一摇一晃的背影,直到了自住那栋楼门下,才叫道:“妈。”
    郁桃装作看不出她惊慌的样子,笑凝在脸上去挽母亲的手,说:“哎呀,我提前回来了,回到家敲门没人应门,以为你在睡觉听不到。”
    郁茜拉住女儿的手,讪讪说:“怎么提前回来不告诉妈?搞得今晚没做饭等你,家里有点乱也没收拾。”
    “你身体还在痊愈中,不需要给我当保姆。”
    郁桃右手拇指食指合成一个圈,把郁茜的手腕圈在里面,夸张地说:“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郁茜脸色白里转青,抽回手说:“哎呀,总是坐着躺着更累。”
    进了电梯,只有母女二人。
    郁桃摁下19层,“你还没告诉我,你从哪里回来的?”
    电梯还没动,郁茜往前一步摁关门键,“我到朋友家小坐。”
    电梯动了,但她没转回去,后面的人只看到一张薄薄的背。
    “你深居简出的怎么交上朋友了?也不告诉我。”
    “在公园里散步认识的,说起话来很投缘。”
    “这样么。”
    郁桃噤了声,低头看着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小区设计是一梯一户,郁茜出电梯来,看到走廊鞋柜旁的白色纸袋,便过去拿起来看。
    见到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先转过头对女儿恼怒般嗔一声:“啧,不用给我买这个,我有好多的。”
    嘴上虽说着不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眼角眉梢都多了丝生动,近两年似乎很少看到她这么高兴,郁桃想着,没有去戳穿今天下午看到的事。
    进了门后,一边麻利地将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妈,你缺不缺钱花?”
    郁茜正拿着那葡萄纽纱衣在身上比划,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讪笑道:“我只不过每天买点青菜,哪里会缺钱,再说,你给的已经够多。”
    将纱衣放回纸袋,也故作随意地说:“怎么这么问?”
    郁桃手上的动作不停,闪进房间里去,抛下一句:“我关心你咯。”
    一会儿后出来,再说:“如果你缺钱,尽管告诉我的。”
    郁茜变了神色,眼里浮上担忧,用热水浸了一张热毛巾递过去道:“你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
    被郁桃下意识反问:“能有什么麻烦事?”
    “我听说娱乐圈里会有人欺负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想回去唱戏也没什么不好,不用太拼,钱总归是身外物。”
    郁桃接过热毛巾,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搓,“钱怎么是身外物,你心脏里那个几毫米的东西不就是钱买的?”
    目光里母亲怔了怔,似是一时无法组织语言。
    她将脸埋在热毛巾里,脸上更热,没法解释自己突然发狠的语气和不客气的情绪,声如蚊呢:“妈,对不起。”
    一只手覆在她后背上,给婴儿拍嗝似的,“我知道,你坐飞机太累,我去做晚饭,你先收拾东西。”
    后背的温热触感不见,郁桃两步跨回房间,脸依旧埋在热毛巾里,过了半晌,分不清上面浸的是水还是泪。
    她并不轻易掉泪,练功时被师傅压着也没叫一声痛。
    但宁愿妈妈和她大吵一架,说些狠话,而不是被不客气的话语中伤后,还去给她做饭。
    等把脸和已经冷了的毛巾分离开,往窗外看,已经夜色满窗。
    凑过窗边看,能清晰地看到小区旁的湖,半圆形,黑洞洞的,视线再挪,是别墅区一角,但她突然像被刺到似的,倏地收回目光转身。
    转过来时动作太大,勾到挎包的带子,哗啦啦的,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那张黑底烫金名片仰面朝天躺着,因反射覆着一层幽幽的光,郁桃定定看了许久。
    直到客厅传来叫她开饭的声音,她才蹲下来,双手一揽,将东西都胡乱塞回去。
    小物件太多,一下揽不完,那卡片滑过掌心掉在地上,郁桃捏着拾起来,烫手似的,赶紧丢回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