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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夜
    第29谱、下雨的夜
    兄弟俩走到陈平和家楼下。
    「你有一阵子没回家了吧?基本上你算是搬进我家了!」两人彼此一笑。
    「回家时有见到你爸吗?」孟翔关怀地问。
    陈平和摇摇头,「几乎没有,就算见到了,他也是在睡觉。」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爸...」陈平和打断孟翔,「这样的老爸我寧可不要。」
    「藉着这次机会和他说说话吧,爸爸一定都是以儿子为荣的。」
    表情很是勉强,陈平和似乎想逃避孟翔的劝说,「恩,尽量。」
    「态度要好点啊,拿出你可爱的一面。明天见!」孟翔拍拍陈平和的肩。
    孟翔转身离开后,陈平和像失了神一样站在家门外。
    思考后,陈平和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眉头渐渐皱起,
    他叹一口气,拿钥匙开啟锈蚀的铁门,脚步沉重地走上楼。
    一开啟家门,熟悉刺鼻的酒味排山倒海而来,
    地上凌乱的酒瓶让陈平和回想起自己原本的生活。
    陈平和掐了掐手指,才发现原来已经将近两周没回家了。
    在孟翔家的日子、和孟家人的相处,让陈平和几乎遗忘了原生家庭。
    他进房里拿了两个大黑垃圾袋,弯下腰开始昔日里例行的工作,
    一袋装玻璃瓶,另一则装可回收的铁铝罐。
    「这么多铝罐,能换一个便当了吧...」陈平和碎念。
    收拾完地面,陈平和顺手拖了地、整里厨房、刷浴厕,能整理的基本都整了。
    劳动后陈平和饿了,他打开老旧的小冰箱,里面只剩两个吃剩的便当。
    陈平和拿出来检察一下,都已经发酸了,只能丢垃圾桶。
    另外还有一颗被冰到脱水、皱巴巴的橘子,陈平和碰都不想碰。
    既然如此,只能到外面吃了。
    陈平和走回房内的衣橱前,拉开最下层橱柜,取出陈烽烈的帐簿。
    从小学五、六年级开始,陈烽烈就让陈平和打理自己,
    就连生活费都让儿子自己取用,基本上就是放养的状态。
    原本就节省的陈平和一天餐食不会超过一百,
    早餐买二十块的三明治配十元豆浆,中午吃营养午餐也不超过四十,
    班上吃剩的还能包回家连晚餐一起解决。
    自从开始健身后,陈平和的好朋友就是白鸡蛋,菜市场一颗蛋卖三元,
    就算一餐吃十颗水煮蛋也才三十块,蛋白质也足够了。
    陈平和拿着帐簿里的金融卡,到邮局提款机领了三千元生活费,
    实际上陈平和现在花不到什么伙食费,早晚餐都在孟翔家解决了。
    但不拿白不拿,陈平和选了一间麵摊简单打发肚子。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之后越下越大。
    陈平和加快脚步跑回家。到家时还不到晚上九点,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奖状和奖牌,
    心里筹画着要如何跟爸爸开口,明天好向孟翔交差。
    平时都半夜才回家的陈烽烈,今天竟然九点多就回来了,
    大概是因为下雨,酒友们提早散场。
    听到开门的声响,陈平和走出房门,主动打了招呼,「爸。」
    陈烽烈醉醺醺地望着自己儿子,东倒西歪地走到沙发坐下。
    手里拿着奖状与奖牌,陈平和走到父亲面前,还没开口就先被陈烽烈抢话。
    「你还知道要回家啊?」陈烽烈质问。
    「你知道我没回家?」
    陈烽烈提高声量,「我当然知道!你说!这么多天都去那里鬼混了?」
    「我去哪理你在乎吗?你自己到处鬼混,我就不能吗?」
    已经分不清楚陈烽烈到底是发酒疯还是真的生气,「混帐!我真是他妈的白养你了,把你养这么大,你是怎么跟父亲说话的啊?」陈烽烈咆哮。
    「你养我很了不起吗?给我这样的家庭和生活环境,你很伟大吗?你有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吗?」陈平和反击。
    陈烽烈哑口无言,酒精夺走了他的思考能力。
    找不到任何词汇,陈烽烈只能乱骂脏话,并把手中的酒瓶摔破在地。
    恼怒的陈平和紧握双拳,他知道自己的忍耐快到了极限。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我的人生里不需要你!」
    陈平和将奖牌、奖状都丢在地上,随后夺门而出。
    眼神呆滞的陈烽烈不发一语,直到听见陈平和推开一楼铁门的声响才回神。
    陈烽烈起身跑到窗边,看着陈平和跑入雨中,想开口叫住儿子,话却没能出口。
    悲愤涌上心头,陈烽烈虽气儿子的态度,却更是气自己。
    看见陈平和发脾气的样子,简直重现了陈烽烈年少气盛的模样。
    他回想方才从儿子口中说出的话,虽很伤人,陈烽烈却不得不认同。
    回顾这一生,他知道自己很失败、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陈烽烈热泪盈眶,他缓缓地走回沙发,即便踩到碎玻璃也面不改色。
    「儿子...对不起...」
    陈烽烈发觉自己真的很过分,完全忽视了儿子,没有陪伴陈平和,
    也没给孩子关怀、鼓励,甚至连说上一句话的基本互动都屈指可数。
    陈平和上了国中后,父子俩确实是各过各的。
    最初陈烽烈会发觉陈平和不在家,只是因为家里太乱了,没人整理,
    这时陈烽烈才开始找人,而不是出于对儿子的关心或留意。
    酒水蔓延开来,沾湿了被陈平和丢在地上的奖状。
    陈烽烈赶紧将奖状拾起,试图用衣袖吸乾被沾湿的部分。
    仔细阅读了奖状上的贺词,泪水终于从陈烽烈眼眶落下。
    离家出走的陈平和很自然地来到孟翔家门口,但他却没勇气去敲门,
    或许是不想让孟家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愿让他们担心。
    在雨中望着孟家,心里五味杂陈,
    对陈平和来说孟家是一切的寄託,此刻却又觉得他们好遥远。
    当人沮丧、难过时,总习惯推开身边的人,
    将自己关在孤独里,独自舔拭伤口。
    虽然心底期盼有人能闯进这幽暗的心灵世界、伸出关怀的手,
    但这份悲伤就如同无形的枷锁,剥夺求救的本能、吞噬心中残馀的希望。
    看着孟翔亮着灯的房间,让陈平和感受到世间一丝温情,
    他多想躲进孟翔怀里,忘却这所有的悲痛与烦恼。
    然而陈平和不愿孟翔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他自觉一无所有,凭什么去搅和孟翔的人生呢?
    孟翔拥有一切陈平和所梦寐以求的,想到这里,
    陈平和把自己定义成多馀的存在,他祈愿自己从未出生。
    被黑暗蒙蔽双眼,陈平和像是游走在悬崖边,随时可能坠落深渊幽谷中。
    大雨浸湿衣裳、寒意彻骨,陈平和转身离开。
    这时一辆熟悉的汽车与陈平和擦身而过,驾驶倒车回去。
    车窗摇下,原来是为跑业务而加班的孟爸回家了。
    「平和,怎么在外面淋雨?快上车!回家!」
    从孟爸口中说出的回家两个字,深深打动陈平和的心。
    孟爸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如同陈平和本是属于孟家的。
    默默开啟车门,陈平和上了后座。
    孟爸从照后镜看着陈平和,「你这个孩子,在想什么呢?感冒怎么办?」
    回到家,孟爸呼唤孟妈,「妈妈,泡杯热茶给平和。」
    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孟妈离座一探究竟,「这是怎么了?平和淋雨了?」
    「我没事的阿姨,不用忙。」
    孟爸从浴室拿了大浴巾出来,「没事也要赶紧擦乾,不然就有事了!来坐下。」
    「对!对!先喝杯热茶暖暖身,然后快去洗个热水澡!」孟妈小跑步进厨房。
    没过一会,孟妈端出一杯热薑茶,「平和,快喝下去。」
    忙着帮陈平和擦乾头发的孟爸停下手,将浴巾披在陈平和湿冷的肩上。
    「喝完快去洗澡,湿衣服赶紧脱掉!冲热一点!」孟爸拍拍陈平和肩膀。
    孟妈握起陈平和的手,贴近他耳边,「你还好吗平和?」
    陈平和嘴角微微勾起,礼貌性地点点头,「我还好,谢谢。」
    「如果你需要聊心,我们都在。」孟妈慈祥地微笑。
    「恩。」陈平和隐藏不住愁容。
    轻抚陈平和的脸庞,「乖孩子,事情总会过去的。」孟妈语气温柔却坚定。
    感受到母性的光辉,泪水从陈平和眼尾滑落。
    眼眶满盈着热泪,孟妈脸上全是不捨。
    她起身环抱陈平和,陈平和侧脸紧贴孟妈腹上。
    感受到后背的轻柔抚慰,陈平和闭起双眼,享受着母爱的呵护。
    这或许是他初次深刻地体会母亲的关爱与温暖。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话,陈平和心中却是满满的感谢与温情。
    走进浴室,陈平和转开热水,从头到脚,身子渐渐暖活起来。
    身体舒服了,心情也好受一些。
    刚才孟爸孟妈给的心灵鸡汤也发挥作用,陈平和在淋浴中暖暖一笑。
    洗完澡,陈平和意识到自己忘记先去孟翔房间拿衣服。
    幸好孟翔的浴袍还掛在浴室里,陈平和套上时,彷彿感受到孟翔的温度。
    一开浴厕的门,就看见孟翔拿着换洗衣物,侧身靠在浴室外的墙面上。
    「怎么啦?你还好吗?」
    直接走到孟翔面前,将他抱入怀中,「见到你就都好了。」
    孟翔拍拍陈平和的背,「没事了,有我在。」
    两人回到房中,「要聊聊吗?」孟翔关心。
    「之后再说吧,现在没心情。」陈平和坐上床。
    「恩,别多想了,等你想说再说。」
    「你能多抱我一下吗?」
    孟翔走到床边,抱住陈平和的头,轻抚着后脑勺。
    「孟翔,不要离开我。」语气几乎哽咽。
    「我永远都在。」
    深夜两人躺在床上,平时习惯平躺睡姿的陈平和,今夜却像个婴儿,侧卧着入睡。
    失眠的孟翔望着陈平和熟睡的脸蛋,他为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掛心,
    彻夜难眠地思虑着,想为陈平和分担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