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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天下 第438节
    “无可救药。”夜王吐出四个字,他的身影直接凝聚的在冰面上,抬起手做了一个握合的手势,顿时无数镜妖被统领万兽之力影响呼啸而来,只见冰封中钻出细细的丝线,一根一根连接着镜妖的身体,他拉住了神力幻化的引线,那样深沉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神情,既有愤怒和恶毒,又有一丝难以言表的的无奈和失望。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帝仲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但是古尘出手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还有交手的这一天,两人的心中都是一瞬间闪过千百种复杂的念头。
    即使魂魄被困在泣雪高原,奉天泉眼附近的奚辉也是不容小觑的强悍,直到这一刻,帝仲才清楚的意识到古代种和上天界之间不可逾越的某些差距,书中记载的古代种是“食血肉,吞骨骸,融魂魄,取而代之,获神之能,承神之忆,化形成神,亦可维持兽形。”,但事实上,吞噬了奚辉的初代古代种舒少白依然不能完全获得他的力量,甚至在两两对抗下暴露出显而易见的劣势,初代尚且如此,萧千夜那样血脉稀释了千百年的后裔更加不能相提并论,难怪他的身体如此的脆弱,几番苦战之下已经隐隐有了要彻底崩溃的趋势。
    但是……化气为耗,先破后立,他一定要自己扛过去。
    五帝湖东岸恶战开启的同时,萧千夜已经从纵横交错的南岸深壑里看到了几株乳白色的玉玲珑,让他瞬间忘记了身体的负担,满眼腾起欢跃的光芒,他小心的沿着陡峭的切面滑行下去,只能依赖指尖抽出的金线保持平衡,好不容易来到玉玲珑的面前,他敲了敲蓝色的冰,掌下凝聚出神力的长剑用尽全力的刺入,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随之而来的是这一带的冰封被搅碎的恐怖声响,他屏息凝神,在破开玉玲珑冰封的刹那间精准的伸手一把摘了下来。
    “找到了。”他轻轻握着几株仙草,像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认真又找了许久,将能找到的玉玲珑全部收入袖中,忽然,更深的冰面下似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强行破冰惊动了什么魔物,顿时整个五帝湖南岸像地震一般上下左右反复摇摆起来,萧千夜的手指凭空勾勒出数道金光,踩着幻化的线大跳回到地面上,眼前是一片奇怪的雾蒙蒙,镜妖盘旋飞舞,比来的时候更加亢奋。
    他提高警惕注视着周围的反常,空气的味道变得极其古怪,似乎是他曾经嗅到过的,一种来自海上的庞然大物所发出的气息。
    “蜃气?!”这两个字豁然迸出口的同时,萧千夜惊觉镜妖和白雾融为了一体,两种能迷惑神智的魔物悄然蛰伏在暗处,顿时他的脚下就出现了水流状的幻象,波光粼粼折射出无数惨烈的过去。
    他在这一瞬间立刻闭上了眼睛,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当初在镜泊湖旁和他对视都无法影响分毫的镜妖在蜃怪的吞云吐雾中嬉笑着绕着他打转,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清楚的看到面前一幕比一幕悲惨的景象走马观花的掠过。
    北岸城史无前例的海啸,十万人被卷入碧落海,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萦绕不散,让富饶的城市蒙上一层悲戚。
    奉天泉眼的封印地被他破坏,肆虐的严寒席卷整个禁闭之谷,被湖中精灵祝福了千万年的五帝湖彻底冰封,来不及逃走的鸟兽化成冰雕,永远沉寂在这片无人能至的深谷中。
    巨冥湾,封魔座,浛水涧,他亲手酿成的悲剧让整个飞垣大陆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阴霾中,丧失希望的人们自暴自弃的吸食着毒品,等待着某一天和自己的家园一起沉入黑暗的海底。
    为了救人,他害死了无数无辜的人。
    “咳……”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萧千夜再也按不住胸肺逆流的血气,他捂着胸膛呕出一口淤血,镜妖更加猖狂的跳上了他的肩膀,明明是个轻飘飘的躯体,此刻却好似千斤沉重的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提醒他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经历的过往,怔怔出神时,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仿佛被催眠一样,在短暂的失明之后,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无温度。
    那是他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这群该死的魔物,竟然妄图将他拉回那场噩梦!
    愤怒一起,萧千夜掌下暴怒的神力就凶悍了数倍,他是个从来不擅长法术的人,却在这一刻将力量凝聚成了长剑,一剑砍碎了眼前扑朔迷离的所有幻象!
    镜妖惊讶的想逃,被他一把捏入掌中,那双璀璨的眼睛杀意凛然的凝视着魔物,眼神从未有那样的晦暗沉重,交错着看不到底的复杂,用力将其碾成碎渣扔了出去。
    蜃怪往后退缩了一步,竟有种想违抗夜王命令转头逃命的念头,直到萧千夜面无表情的走到它的眼前,魔物惊恐的抬眼和他四目相对,仿佛这个嘴角染血的年轻人,才是真正的魔物。
    第1011章:千钧一发
    萧千夜走到蜃怪面前,他往前踏一步,魔物就往后退一步,低道:“人心是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它经不起任何的试探,可是总有人,妄图以神的身份揣测人心,上天界一贯自恃为神,他们总喜欢肆无忌惮的窥视人心,并且随心所欲的篡改、抹去珍贵的记忆,他们把自己放在统治者的位置上,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让人作呕。”
    退无可退之后,蜃怪抵住一块巨型冰面,那种唤醒它的强大力量似乎被什么东西所阻,一直无法给予支援,而对方手中璀璨的神力长剑却已经在这一刻直勾勾的指向了它的瞳孔,面前的男人露出冰凉的笑,仿佛刚才幻象里那番惨烈的景象并不能让他动摇分毫,同样冷漠的声音传入耳畔:“何必给我看那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做过的事情,惩罚、谩骂、责备,我也从来没有辩解过一句,那就是真实发生在飞垣上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抹去。”
    剑尖的光吞吞吐吐,手持长剑的人却罕见的没有动手,自嘲的笑着:“若是换成上天界,无非就是再来一场血荼大阵,他们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历史上彻底抹去,毕竟——神,怎么会有错呢?”
    蜃怪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周围的空气比冰封了它多年的寒冰还要阴冷,萧千夜的眼神沉郁而凌厉,用力抬手揉了一下额心,明明处在绝对的优势上,他却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眩晕,那个在黑棺里孤独死去的小小身影在眼前反复摇曳,变成一朵枯萎的白花在他眼前湮灭消失,那样的绝望和无助让他握剑的手情不自禁的抖动,又在重新紧握之后直接切掉蜃怪的半截身体!
    这一剑带着压抑的痛苦,让他璀璨的双瞳赫然重新转变成凶兽特殊的冰蓝色,这样的蓝色比周围的冰封更加刺骨,在血水冲天迸射的同时,血腥味冲入鼻腔,萧千夜剧烈的颤了一下,瞬间就察觉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燥热起来,他倒抽一口寒气,在失去骨翼和犄角之后,古代种的力量变得非常难控制,如今只是杀戮心一起,他就恨不得将目光所及的一切全部撕成碎片!
    他死死按着额头,却是情不自禁的咽了口沫,某一种强烈的渴望一瞬间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魔物的血肉是凶兽的美食,吞噬与被吞噬,从来都是他们这种生物最原始的本能。
    就在他伸出手试图将眼前濒死的蜃怪撕得更碎好一口吞掉之际,玉玲珑从袖间悄然滑落,萧千夜回过神来,在它即将砸到冰面上的前一秒小心的捧入怀中,这种形似玉石的仙草有着非常淡的清香,让他几近失控的理智倏然清醒过来,终于回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顿时,所有的渴望都消失了,他收起玉玲珑,再也不看那只垂死挣扎的蜃怪,扭头就准备离开五帝湖南岸。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一道细细的纹路从远方光速蔓延到萧千夜身边,同时黑光从裂缝下方急射而出,逼得他立刻抽身躲避,不过短短数秒,他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失重往下坠落,铺天盖地的黑光压顶而来,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他拼尽全力的在坠落中保持平衡,恍惚瞥见另一束强悍的金光劈开了眼前的黑暗,光明照入的刹那间,强大的力量撞击让整个五帝湖的冰封镜子一般破碎,多年不见的湖水翻涌而来!
    一时躲闪不及,萧千夜已经被湖水冲出了好远,与此同时,东岸的恶战也接近尾声,夜王孤注一掷的震碎冰封,然后在下一秒被古尘搅散了残留的幻影,夜王的面庞开始破碎,已经不能继续靠着神力在封印地附近幻化成型,在彻底消失的前一瞬,那张模糊的脸昂首吐出了一声呼啸,仿佛在召唤着什么,无数镜妖从四面八方掠来,穿过满是碎冰的湖水,朝着下沉的人利箭般追去。
    “你想把他拉入奉天泉眼!”帝仲冷斥一声,古尘的刀光朝着镜妖迸射过去,但是他一退步,夜王的力量霎时笼罩下来,日光被黑夜取代,无星无月一片暗沉,整个东冥的魔物都听到了冥冥中的召唤声发出亢奋的高鸣,帝仲只得放弃镜妖,古尘再一次刺入冰面阻拦夜王之力的扩散,那张已经飞速破碎的脸嘴角噙着冷笑,眼里杀气渐重,“血荼大阵有着连上天界也不能无视的、最为严苛的血脉限制,只要他被拉入奉天泉眼,神仙也别想再救他!我一个人很无聊啊,呵呵,让他一起进来,感受一下地狱的绝望吧!”
    “千夜!”帝仲担心的脱口,才想追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天边的光竟然重新照了下来,他惊讶的顿步望过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劈开了夜幕,像一束耀眼的白色流星扎入湖水中,四下里忽然起了风,时而和煦,时而凛冽,风的力量搅动着浮冰,是萧奕白千里迢迢的冲入了五帝湖,在弟弟即将被镜妖拖入奉天泉眼的前一秒,拼尽全力的拉着他的衣袖奋力一起跃出了水面!
    帝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化之术!他是靠着光化之术过来的,这个法术上的天才,真的掌握了潋滟留在雪碑上的法术!
    那一瞬间,帝仲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虚无的躯体疲惫的难以自制,仿佛所有的力量都从他的身体里抽离,连古尘都险些直接从掌心滑落,他不动声色的调整气息,目光凝视着南岸附近死里逃生的兄弟俩,自己则无声的离开。
    惊魂过后是死一般的宁静,东冥骚动的魔物并不敢冒然闯入这片禁地中的禁地,亢奋的镜妖则被水流卷入了奉天泉眼,萧千夜似乎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呆滞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呛了几口水正在大口咳嗽的大哥,露出做梦一样迷茫的表情,直到萧奕白好不容易喘过这口气,晃着他的脑袋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怎么了?脑子进水,变成傻子了?亏你小时候还在海军呆过一年,水性也太差了吧?”
    “大哥!”他惊呼脱口,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下意识帮他拍背。
    萧奕白的脸庞异常苍白,离开帝都之后他第一次尝试使用这种记录在雪碑上、独属于上天界的光化之术,在身体腾空轻若鸿毛的瞬间,他看见壮阔的山川大河在眼下掠过,短短片刻之间他就穿越了广袤的星垂之野落到了东冥的大山上,然而这种法术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在恢复的刹那他就全身瘫软倒地不起,心急如焚的他被迫耽搁了一晚上无法动弹,直到不久之前才勉强恢复过来,然后他继续马不停蹄的朝五帝湖赶来,远远就感觉到夜王的力量正在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魔物蠢蠢欲动,到处都是危机。
    他借着风神的力量破开那片黑夜,第一眼就看到两束强悍的神光在东岸对峙,随即看见南岸的弟弟被镜妖拖入湖中,来不及管东边到底什么情况,他想都没想一头扎进了水里,碎冰和镜妖都在朝奉天泉眼的位置被吸入,那里是血荼大阵四处封印之一,一旦被卷进去必死无疑,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拉住了弟弟的衣服,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岸边。
    现在,他又感觉到了如出一辙的瘫软无力,最初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后,身体渐渐麻木,仿佛一个散架的木偶靠着弟弟动弹不得,萧奕白尴尬的咧咧嘴,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萧千夜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玉玲珑,即使是在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他依然死死保护着这几株来之不易的玉玲珑,萧奕白点点头,低头掩饰着自己的不适,轻道:“那就好,你快回雪城去吧,东海、万佑城和雪城的三方战报我都看了,你先专心照顾弟妹,军阁的事情不必担心。”
    萧千夜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把萧奕白看的背后一冷,僵硬的勾起微笑:“发什么呆?快回去。”
    “你怎么过来的?”萧千夜抓着兄长的手,轻抚着对方手臂上控制不住暴起的青筋,萧奕白在他面前咧着阳光灿烂的笑,和全身一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形成鲜明的对比,被弟弟目光看的头皮发麻才解释道,“我在白教呆了很多年嘛,泣雪高原雪碑上记载的那些法术,我都研究过,虽然只能掌握一点点皮毛,不过总算是派上用场了,要不是上天界这种神奇的光化之术,等我从帝都赶过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吧,哈哈。”
    他笑了,很快又发现弟弟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觉有几分尴尬,抓了抓脑袋小声道:“我记得凤九卿说过,非上天界的人无法完全使用他们的法术,并且对自身的消耗极大,所以我一时半会大概是动不了了,你好不容易得到玉玲珑,赶紧回去找弟妹吧,我歇个一晚上就能恢复,到时候去雪城找你。”
    “一起走。”萧千夜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架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这里距离封印地太近,夜王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要把一个动弹不得的人单独扔在这里,还不如直接扔到湖里去喂鱼算了。”
    萧奕白被弟弟逗笑,两人一起走在五帝湖的碎冰上,幽幽叹道:“你自己回去还能用他们的法术,带着我连光化之术都用不了呀。”
    “我用不了。”萧千夜低声回答,“我本来就是个法术的门外汉,现在身上还有一道很严重的伤,我们先离开禁闭之谷,到了空寂圣地应该就能遇到巡逻的三翼鸟。”
    “哦……”萧奕白随口接话,余光情不自禁的往某个方向撇去,犹豫半晌才轻轻问道,“千夜,五帝湖东岸附近似乎有一场恶战。”
    “我知道。”萧千夜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却让萧奕白感觉心底有沉沉的冷意,“是他拦住了夜王,我才能顺利找到玉玲珑。”
    倏然想起舒少白的嘱托,萧奕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沉默下去,没有接话。
    第1012章:养伤
    兄弟俩辗转回到雪城,红姨喜出望外的抱着玉玲珑就去磨药了,峥嵘看着一身脏兮兮的两人,多少对这个传闻中饱受争议的军阁主有了些许改观。
    萧千夜稍微放下了心,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按着阵痛的额头,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恍惚,萧奕白担心的看着他,问道:“你又多久没睡觉了?”
    他迷迷糊糊的望过来,在心底粗略算了算,闭目回答:“不记得了。”
    萧奕白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抓住弟弟手腕强行搭脉,和萧千夜一门心思只喜欢剑术不同,他自幼是个父母眼中不学无术的顽劣之人,刀剑、法术、医术甚至音律、书画、棋艺均有涉足,虽说大多数方面并没有什么成就,但多少会点皮毛,关键时候总有奇效,这一搭,他就被弟弟过于微弱的脉搏吓了一跳,板着脸质问:“从帝都出发,到今天差不多半个月了,你是不是一次也没有睡过觉?”
    “我本来就不需要睡觉。”萧千夜抽回手,怕大哥再啰嗦,找借口就想开溜,萧奕白面无表情的堵着门不让他走,两人僵硬的对峙着,好在这时候赵颂过来敲了门,他尴尬的看着房间里板着脸不说话的兄弟俩,赶忙轻咳几声打破了沉默,头皮发麻的咧嘴干笑,“墨阁已经传令,让高长风将神工坊的工匠们押送回帝都待审,另外让军械库把缴获的全部机械一并运回,那批东西又重又沉,我也得过去搭把手。”
    “待审?”萧千夜下意识的追问,赵颂摆摆手,叹道,“虽然工匠们一口咬定他们没有在机械上装备武器,可毕竟是他们造出来私下送给文舜又没有提前和镜阁报备,惹出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交待。”
    萧千夜没有接话,不用猜他都清楚明溪的目的,那么威震四方的大杀器,换成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会想要将其据为己有,忽然间有什么顾忌由心而起,萧千夜略一思忖望向自己的大哥,开门见山的警告:“提审可以别乱杀人,另外工匠中间有个叫海叔的人,让人把他带到雪城来见我。”
    萧奕白的手指正在微微捏合,点头答应。
    “哦,上头还说让你不用急着回去复命,先在雪城养伤就好。”赵颂见他脸色不对,又补充了一句,“丹真宫也派了几个大夫过来,镜阁还专门拨了一笔款呢,可把红姨开心坏了,碎裂之后的这几年细雪医馆收治了不少病人,经济不景气大家手头都很紧,医者仁心,她们又总是看病不收钱,一来二去早就入不敷出了,这笔钱算是能解燃眉之急,总算是能把医馆好好修一修了,到处漏风漏雨也不是办法。”
    萧千夜还是心烦的揉着额头,这种无事献殷勤的行为只会让他倍感烦躁,自言自语的接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复命了?”
    “你在放假嘛,不回去就不回去呗。”赵颂不解风情的接话,把他气的一时语塞,干脆闭了嘴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萧奕白忍着笑给赵颂连使眼色,赵颂摸着脑袋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又继续说道,“巨鳌虽然死了,但是黑市的货币是通用的,文舜的资产很早以前就全部存入了另一家钱庄,这不正好山海集的主人苏木也在飞垣,他暗中托人扣了这笔钱,应该是转交给镜阁负责了。”
    “钱呀……真是个好东西。”萧千夜仰头呢喃,似乎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钱有了,武器也有了,剩下只要研制出毒品的特效药,飞垣就会一步一步好起来吧。”
    “真是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好好在雪城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赵颂拍着他的肩头,不像长官和下属,倒像是一对好友,萧千夜平静的笑着,看不出此刻真实的情绪。
    一连又过了好几天,九月底的雪城已经迎来了寒冬,但细雪医馆的温度却在云潇一点点好转之后变得温暖起来,他的心情也伴随着她的笑容如沐春风,仿佛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今天一大早,当他熟练的端着刚刚熬好的玉玲珑去找云潇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不请自来的飞琅冷着脸站在门边,表情冷漠的像一碰就会碎的冰。
    细雪医馆的几个大夫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个陌生人,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盯着云潇,把这个一有好转就活泼好动的女子看的一动不敢动,直到萧千夜过来才转脸望向了他。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萧千夜也懒得多解释什么,他径直走过飞琅身边,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床头,像前几天一样把她扶起来喝药,云潇的额头都紧张的冒出了细汗,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创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龙血珠在玉玲珑的中和作用下不再爆发出锥心的刺痛,只是红姨叮嘱她不要乱动,这才被迫乖乖的躺了好几天,结果今天一睁眼,飞琅板着脸站在床边,吓得她懒觉也不睡,话都说不利索了。
    真是奇怪啊,飞琅明明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自己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像小偷见到了官兵,恨不得溜之大吉呢?
    然而飞琅只是耐心的询问了她的病情,随后就一个人默默站到了门口,仿佛是知道萧千夜一定会来,他原本就在等着。
    “先吃药。”萧千夜并没有看飞琅,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一些药吹了吹,估摸着已经不烫后,轻轻送了一勺到云潇嘴里,玉玲珑的粉末非常的苦涩,每次她都要磨磨唧唧好久才不情不愿的喝一口,一小碗汤药要哄半天才能喝完,但是现在,云潇翻着眼皮一直偷偷的看向飞琅,哪里还敢有半分的任性一口一口的喝着药,反而是萧千夜稍稍一顿,摸了摸她抿起的嘴唇,“不着急,我带了方糖块过来,缓一缓再吃药吧。”
    他放下手里的汤碗,真的从袖中摸出了糖果塞到了云潇嘴里,飞琅的眉峰一蹙,阴阳怪气的道:“喂药还得准备糖,你是把她当成三岁小孩哄着吗?”
    萧千夜面不改色的转过来看向飞琅,理直气壮的回道:“这药我试过,味苦难耐,很难喝,方糖块不会影响药性,只是调和口感,有什么不可以的?”
    “方糖块能调和口感,但是能让伤痛消失吗?你才是那碗难以下咽的苦药。”飞琅不甘示弱的走过来想要拿走他手里的碗,两人的目光针锋相对的交错着,相互都不肯松手,整个房间立刻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笼罩,连平时爱发牢骚的大夫们都尴尬的不敢出声,云潇看着僵持的两人,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干脆一把抢过来咕咚咕咚全部吞了进去,她被苦的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把碗还给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也没有很难喝,还、还行。”
    飞琅退了一步,看她傻笑着,自己也不好再发脾气。
    云潇观察着他的神色,趁热打铁赶紧引开话题:“阿琅,你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飞琅还是板着脸,看起来极为严肃,压低了语调心事重重是回答:“之前你给过长殿下一些药,她服用过后身体罕见的有了起色,其实她自从一千年前托举飞垣坠海之后就一直很虚弱,最开始还能依赖漫长的沉眠缓慢恢复,现在……现在火种一旦消耗就无法再次恢复,她应该尽快回浮世屿,凤阙的环境能缓解火种衰弱的速度,但是长殿下的情况并不好,就算开启神祭道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回去,所以需要上次那种药先稳住病情。”
    “无法恢复……是什么意思?”云潇呆呆呢喃,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飞琅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倾注在她的身上,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双子原本就不该存在的……火种,不应该一分为二。”
    云潇赫然抬眼,感觉靠近心脏的地方似乎有一声啪的轻响,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怔住,飞琅的神色有稍纵即逝哀伤,很快又掩饰过去,大概是不想她太担心,倏然放轻松了语气安慰:“小殿下也不必这么担心,只要回了浮世屿她就会慢慢好起来,我此次就是过来问问那种药是从何得来,有没有办法再弄到一点?”
    “能,肯定能的。”云潇一口应下来,自言自语的道,“那是在中原的时候白雅给我的,说是长白山十绝谷薛神医的绝学,你放心,我去找她再要一些,她要是没有,我就去长白山,肯定把药带回来。”
    飞琅点点头,仿佛漫不经心的又补充了一句:“正好你也一起回去。”
    “啊?”云潇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本能的脱口发出一个疑惑的音符,发现飞琅的眸子里温柔又严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重复了一遍,“你也一起回去。”
    “我……我还得去给姐姐找药呢。”云潇不情不愿的找借口想拒绝,飞琅顺势接话,“嗯,找到了就一起回去,正好路上有个照应。”
    “阿琅……”云潇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没等她想要理由卖惨为自己求情,飞琅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指向萧千夜问道,“舍不得这家伙?他每次都把你‘照顾’的一身伤,这么不会照顾人,干脆你跟我回浮世屿,保证三年养的白白胖胖的,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总感觉这句话好像在什么人嘴里听过一次,云潇扭捏着绞手,飞琅气不打一处来,夹杂一股郁闷在他心中缓缓升腾,不解的质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云潇眨眨眼睛,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萧千夜,小声说道:“好看,长的好看。”
    飞琅蹙着眉反驳:“我族本就可以改变外在的长相,你要是喜欢他这张脸,浮世屿分分钟就能找到一百个更好看的。”
    “功夫,功夫也好。”云潇赶忙继续找借口,又听飞琅不屑一顾的冷哼,“他虽然剑术了得,其它方面属实差强人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能力更全面的同族,各个都能独当一面,当然,长的一定比他好看。”
    云潇抓了抓脑袋,满脸通红的想了好一会,忽然灵机一动的补充:“家世,他家世好嘛!他是帝都城的少爷,我想……我想当富贵人家的少奶奶!”
    飞琅一时语塞,气的脑门都在冒烟,毕竟只有人类会在意身份地位这种东西,他们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灵瑞,哪里有什么家世可言!
    “嘿嘿。”见他终于无话可说,云潇得意洋洋笑了起来,“长得好,功夫好,家世好,满足了我就喜欢。”
    “呵……”飞琅伸出一根食指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的骂道,“我现在就让他们出去人类的城市闯荡,到时候你可得兑现承诺,不要食言才好。”
    说完他就甩袖走了,云潇在片刻的呆滞后方才反应过来,惊呼:“阿琅!阿琅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啊,阿琅,阿琅!”
    飞琅没有理会身后的哀嚎,无奈的揉着眉头,叹了口气。
    第1013章:消失
    细雪医馆的后院里,帝仲一个人安静的笑着,仿佛一直在等他,飞琅微微疑惑,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一个古怪的半透明魂魄竟然没能引起丝毫的注意,等到他走过去,倏然感觉一股冰凉的神力如屏障一般倾泻下来隔绝了所有的声音,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玄机,飞琅对他礼貌的拱手作揖:“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否则萧千夜想要从五帝湖取回玉玲珑,一定还得再耽误几天时间。”
    帝仲摆摆手,回道:“他做的不错了,蜃怪是生活在墟海龙脊山下的魔物,不好对付的,能那么快击败蜃怪取到玉玲珑,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