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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福缘寺便是魏老太爷常有来往的寺庙,而且张氏处置相关的人的时候是有人帮忙的,只要知道秘密的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事情就迟早有翻出来的一日。

    张氏一口一个贱种,江敏又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面对着江孟真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内疚:“真儿,是娘不对,为娘先前信了这毒夫的鬼话,对不住你。”

    她伸过手来,却被江孟真给避开:“回门礼我已经送到这府上了,就不再多留了。”

    他侧过头来,将手搁到郝澄手上:“妻主,我累了。”

    郝澄反手握紧他,温声应道:“既然累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看了这么一场狗血大戏,她也觉得待在这里不怎么合适了。

    原本是想多做挽留,不过张氏的事情还有江岑的事她得先处置,如今她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只得了江孟真这么一个亲生孩子,即便将来娶了新的夫郎,那也不一定能够再有孩子。

    便是有了,那个时候她也垂垂老矣,没有心力去照拂第二个孩子,还得倚仗江孟真,便是为了未来她死后有个捧火盆的,也不能再对江孟真是先前的态度了。

    在郝澄带着江孟真离开的时候,江敏追出去两步,喊道:“这些事情我会处置好,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希望你能原谅我。”

    等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江孟真许久都没有说话,郝澄就轻轻掰过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该和她说的江孟真自然会和他说,他不愿意说,她也不逼他全部解释清楚。

    路行了一半,江孟真又突然道:“我方才在府上的时候其实说了一个谎。”

    “诶?”郝澄侧过脸来看他。

    他接着道:“方才我说,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消息,但是在几年前我就知晓了这个事实。”

    郝澄睁大眼:“那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早些说出来,你不是不喜欢你的继父吗?”如果她是江孟真的话,有确切消息肯定会立马捅出去的。

    江孟真却道:“我原本想着,要再过些时候再说出去,那我母亲的表现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精彩。”

    他先前一直待在魏府,江家的事情其实也碍不了他什么。江岑性子骄纵,但有个国公世女的名头,又有江敏护着,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江孟真在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立马捅出去,但他更喜欢钝刀子杀人,非要等江岑养得更歪一点,他那母亲更年迈一些,再把这消息捅出去,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实际上,他今天会说出来,只是临时起意,原本他的打算是,等到江敏垂垂老矣的时候,再请来江家的族中长老,当着她的面把这消息捅破。比起张氏,他其实还要更恨自己的母亲一些。

    若不是江敏耳根子软偏听偏信,又为了张氏肚腹中的孩子对他狠心,当初他也不至于嫁给魏亚楠那么个东西。张氏嫉恨他的生父,他可以理解,要他站到张氏的位置,他的手段可能还要更过分一些。可江敏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他生父还在的时候也对他很好。但在张氏肚子里的孩子之间,江敏还是选择了牺牲他的未来。

    若是他的性子懦弱一些,本事差一些。当时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指不定就会在魏府折磨死。

    在那个时候,只要江敏这个做母亲的不那么想把他嫁出去,他绝不会遭受魏亚楠的侮辱。张氏于他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因此他厌恶张氏,却恨江敏。他在幼时的时候对她有多孺慕,如今便有多恨她。

    郝澄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他的心思,便道:“你原本是想着更晚一点再说出这个消息的吧,那今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江孟真捉起郝澄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取了小药瓶出来,在那被金弹珠打破皮的地方涂上一层均匀的药膏,他语气淡淡地道:“江岑不该打你的。”

    江岑是被抱养过来的,在他出嫁之后才出生的孩子,说到底和他没有什么私怨。一旦身份被揭穿,江岑的下场只会差不会好,他也不介意让这么个孩子再多享受几年荣华富贵,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打郝澄。

    郝澄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不免对那熊孩子有几分内疚。但转念一想,江岑那个被养歪了的性子,说不定长大以后会捅出来了不得的事情,现在她虽然荣华富贵没了,但性子要是扭过来了,倒也是好事。

    江孟真见她沉默,又抓紧了她的手,沉下声来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坏透了?”

    郝澄的手都被他抓得有几分痛,但她没有挣脱开,而是道:“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不会做。但这是你的选择,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高兴如何做便如何做就好。还是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为她们说话求情?”

    江孟真沉默,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实际上,郝澄表现出来的一些正直的品质,总是让他觉得很忧虑。他一直在两种想法中摇摆不定,一种是全面的伪装自己,让郝澄只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另一种想法是都告诉她,告诉面前的这个人,他有多疯狂多可怕,但她若是想逃,他也绝不会放手。

    她顿了顿,将江孟真的手放在胸腔之上,又道:“我是你的妻主,和她们并无干系。你看,人的心天生就长在左边,人心一出生便是偏的,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在世界上其他人和你中间,我的心也是偏向你的。我是个很普通的人,从来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高尚。”

    她弯了弯眉眼,又道:“听了我这么说,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那么好,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咱们已经是妻夫了。”

    可能江孟真的手段在常人看来实在是太狠辣,但她没有经历过江孟真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自个若是经历了这些会做些什么。她只能尽力让他不要做的那么狠,而不是去逼他,非要他按照自己的法子做,去原谅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她可以感觉得到,江孟真的安全感太糟糕了,这是因为她做得也不够,她希望自个能够做好一点,至少能够让他信任和安心。

    江孟真突然起身,附身把她压到马车璧上。距离之近,近到郝澄甚至能够一根根地去数他那令她艳羡不已的长睫毛。

    他沙哑着嗓音,手指抓皱了郝澄身上的衣服,一字一句地道:“我会保护你,也会对你好,所以还请千万不要讨厌我。即便有一日,你想离开我,也千万不要告诉我。”

    第62章

    郝澄顺应着江孟真,享受了一回他难得的主动,等到一个缠绵的长吻过后,她又反压了过去,在两个人吻得忘情之时,手也顺着江孟真的衣领滑进去。

    等到两个人都有几分情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郝澄这才颇为不舍地和江孟真分开,她伸手整理了江孟真凌乱的衣衫,沙哑着嗓子道:“我向你发誓,不会有那一天的,否则的话,便教我天打雷劈。”

    “不准说这种话。”江孟真忙捂住她的嘴。

    郝澄将他的手拿下来,在对方细嫩的手背上面亲了一口,不以为然道:“反正我不会变心,这誓发来也没什么。”

    她瞧着江孟真脖子上的草莓印,又伸手把他最上面的一个丝扣扣好,接着把他散落下来的发丝整理又道:“妻夫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我会努力不做任何让你误会的事情,但你也得多给我一些信心才行,不然你一直不信任我,我也会伤心的。”

    她心疼江孟真,愿意尽力给江孟真安全感,但若是已经足够的努力,对方还是能够为外人一句话轻易动摇,宁愿相信旁人也不信她,她也会心冷的。

    江孟真迟疑了一下,极其慎重地点了点头。

    刚成婚没多久,还可以慢慢来,郝澄对她自己也有信心,没有再说什么。原以为是已经到了府上,结果她掀开车帘,面前的场景却很陌生。

    她问赶车的马车妇:“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半路停下来了?”古代的车靠马,不存在车突然没油的这种意外情况。

    马车妇拉着缰绳,手指指向前面:“回主子,那路给堵了。若是转方向绕远路回去,那得要好些时辰呢,您做个主,是在这等着。还是绕路?”

    郝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前头围了一圈人。这里正好是一个比较狭窄的道口,平日里只能并排行三辆单人马车。

    如今堵了路,行人倒是能够过去,但像她们这样宽敞的马车队伍要挤过去便困难。

    那些人里还多数是书生大扮,她们今日出行又不是王公贵族需要开道,即使是下人前去让她们让,也只会涂惹口舌多生事端。

    江孟真也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前面状况便道:“绕路行吧。”

    马车妇朗声应道:“好嘞,还请您坐好了。”

    江孟真率先坐了回去,见郝澄一直探着身子在外面,又扯了扯她的衣袖。

    郝澄还是没动,在外头看了一会又喝止了马车妇的动作:“不要转头,先靠边停下。”

    马车妇一停下来,她就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江孟真见状,也掀开帘子,随后在踩在下人备好地凳子上走了下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几步路就追上了郝澄,拽住了她的衣袖:“发生什么事情了?”

    郝澄放缓了脚步,侧过头道:“没什么,只是似乎碰见了一个熟人。你先回去吧,前面那么挤,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江孟真摇头:“我随你一同过去。”郝澄也没说什么,只扣紧了他的手,以免两个人被人群分开。

    郝家请的那些个护卫也忙跟了过来,在前头开了一条窄道,保证两位主子不会被挤得厉害。

    凑热闹的平民老百姓很多,见郝澄和江孟真两个人俱是衣着华贵,周边又带了好些护卫,倒也没有说太多,好些还主动为她们让了道。

    等郝澄看到圈子里无比狼狈的年轻女子,她面上的神情一下就从面带微笑转为冷凝,她侧过脸来,问身边的一个女子:“方才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女子没理她,倒是身边一个抱着小孩的男子搭腔道:“回这位贵女,好像是地上那位因为没有交钱,想赖账,然后被店家打了一顿扔出来了。好像是还有别的摩擦,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

    他啧啧感叹道:“这天女脚下,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赖账,我看这年轻后生还是读书人呢,竟然作出这些事情来。”

    说完他还逗弄了一下怀里的小孩:“囡囡看清楚了,可千万别像她,咱们可不能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这男子话音刚落,郝澄便松开握住江孟真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来在那女子面前蹲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方余?”

    女子姣好的面容已经被打得一块青一块肿,看起来就像个猪头,极其狼狈,只剩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在她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身子抖了一下。方余张开嘴来,咿咿呀呀说了两句,周围顿时唏嘘声一片。感情方才这人根本不说话也不辩解呢,竟然是个哑巴。

    郝澄当下便伸手扶了她起来,朝着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店家道:“她还欠你们多少钱?”

    那胖胖的店小二愣了一下,道:“她欠了我们整整一百两银子。”

    方余对着郝澄摇头,狠命瞪着那店小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燃烧了一团火。

    郝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侧过头来问江孟真:“你身上可带了一百两银子?”

    江孟真愣了一下,低声道:“我身上有张五百两的银票,再小额的没有了。”

    郝澄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到了一家大通钱庄:“那家钱庄能够用这银票吗?”

    江孟真点点头,将银票递给她:“自然可以。”

    郝澄拿了银票,便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段,又对那店小二道:“这银子我替她还了,只一个问题,方才她是被谁打的?”

    那店小二嚷嚷道;“还钱便可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倒不是说店小二不识趣,这京城有钱的人多了,她也看到了郝澄府上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并没有什么她熟悉的标志,郝澄的口音一听就不是京城的,应当是她们能够招惹的起的人。

    再说了,这地上的女子和她们东家有仇,她要是把那些打手都交代出去了,倒霉的还不是她。

    她不肯说,百姓最是爱看热闹,立马有人替这店小二答了:“是那几个穿着红衣服的打手,还有店小二,她也踹了人家几脚,我们都看到了!”

    很快郝澄派出去的那两个护卫便按照郝澄的吩咐,拿了一百两的银子过来,还有四百两,兑换了一麻袋的铜板碎银,两个人花了大力气才扛了过来。

    郝澄拉了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方余进来,紧接着高声道:“我这友人是来投奔我的,她是什么秉性我最为了解。断然不可能做什么欠钱不还的事情。便是欠钱不还,也该是上交官府,而非私自行刑!”

    说罢她便将那十斤重的银子直接抛向那店小二,后者一个猝不及防,脚上被狠狠砸了一回。

    正当店小二抱着被砸痛了的脚嗷嗷直叫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捡钱了。”

    伴随着漫天落下来的铜板,一群人就疯狂地涌了过来,把她和几个打手给淹了。

    郝澄乘机将方余从里面拉了出来,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江孟真,趁着这混乱的场面,坐上马车走了另一条道回府。

    方余被拉上马车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血迹斑斑,连马车上的毯子都被滴了血。

    江孟真原本就不喜欢方余,见状面色便有几分不虞。方余对人心变化最是敏感,当下不肯坐郝澄这辆马车。

    郝澄拗她不过,便让方余去了后头,还吩咐了一个细心些的仆妇照顾好她,给她上药。

    等看到方余坐的安稳,郝澄才从马车外把半个身子收了回来:“你何苦这般针对方余?”

    江孟真还是有些不乐意:“你说我要信任你,那也我不藏着掖着,她和你不过是萍水相逢,在明州城你也已经帮过她一回,为何对她这般好?方家落魄了,她确实很有可能欠人家的钱财。没钱付账,饭馆里丢出来打一顿是常有的事情。”

    将人交由到官府,这人也还是要被打一顿板子的,而且只会重不会轻。软弱的店家可能算了,财大气粗或者蛮横的店家,通常都是打一顿了事。

    倒不是说他不乐意救人一回,但江孟真出手帮人,这人必然是有他可用之处。几百两银子倒也不是大数目,郝澄冬日里披着的那件火鼠裘衣,都要六百两银子。

    只是这钱花在郝澄身上他半点不心疼,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他就不高兴了。

    郝澄抿着唇道:“方余她不会是这种人,若是旁的无赖我绝不会管,被打也是活该,但她不一样。”

    江孟真道:“她又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不见比旁人多出什么来。我实在是不明白,她哪里值得你这般对待了,方才撒出去那么多银子,你也是为了她出气吧。”

    当初救下他的时候,郝澄在他身上都舍不得花这么多银子。

    她当然是直觉就相信方余了,但想了想,这确实不是一个好理由。

    郝澄闷声道:“总之我就是相信她,咱们有这个能力,见到他落难呢,为什么不能帮她一把。”

    江孟真骤然前倾,用手指从她的脖颈处勾出红绳系着的一个护身符:“这护身符是她送你的,她被打成那样,方才在人群中你只瞧见她眼睛,便将她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