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亭古董店就如两年前一般,陈设未有过多改变,而那风姿绰约的老闆娘也如昔一样,举手投足皆是风韵。
「我猜猜,头儿就先问我还抽不抽万宝路,这礼盒里该不会装的是菸草吧?」梅冰清起身,来到桌前,腰靠着桌子,抽了口菸,挑眉一笑:「先坐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做什么?」
孙夏依言坐下,将礼盒放在桌上:「梅姐还是如此直接。」她扬头看梅冰清,俏皮微笑:「我若说只是来找梅姐一起抽个菸,是不是太不坦率?」
梅冰清咯咯笑起,从桌上摸了个打火机扔给孙夏:「那就便抽边说吧,我这儿呢,想用菸斗有菸草,想直接点根菸,我也有。」
「菸斗菸草我今天都有自备,但还是第一次抽菸斗,还请梅姐教导。」
孙夏拆封了礼盒,确如梅冰清所说,是她方才绕至udjat酒吧取的一盒万宝路礼盒。
孙夏含住了菸斗吸了一口,当真飘飘欲仙,她欢畅愜意的呼出馀烟,才看着梅冰清:「梅姐,确实有件事找你打探。」
梅冰清失笑,腾出隻手端起红茶杯:「总算肯说了?」又疑惑:「既然去了udjat,怎么不找何老闆打探呢?」
「因为这个人,梅姐更了解。」孙夏回答:「我听说,白晟海董事长,也是个好抽菸斗的性情中人。」
白晟海?孙夏这个年纪的女孩,居然知道这号人物?
梅冰清一默:「想打听白晟海,你确实找对人了。」
白玉传娱也曾引领了一阵子演艺圈的风潮,而眼前风韵犹存的梅冰清就是旗下艺人之一。
梅冰清坐回原位:「想问我们老总什么?」
白晟海今年刚过七十五大寿,退休许久,孙夏一个年轻女孩,到底好奇他什么。
更让梅冰清觉得惊讶的是,她居然能精准地找到自己这来。
「与其说打听他消息,不如说,对他儿子挺感兴趣的。」
此话一出,梅冰清笑的了然:「他儿子可多的啊,哪个儿子入了你的眼呢,我想想……」
白晟海做为一个娱乐公司的创办人,开创了八九零年代的演艺盛世,他的私生活同样精彩无比,他和糟糠妻结婚多年,达成成就后,就与其他成功男人一般,有了钱心就不定,白家多了好几位夫人,甚至外室。
所以梅冰清才会说一句,他儿子可多了。
她已经可以想像白晟海离世时,白玉娱乐会上演多么精彩的财產争夺战了。
「老大老二白以昭和白以旻年纪都快五十,肯定不是他们。白以明白以晋久居国外,你上哪见过他们?白以曄白以畅都还在念书,但年龄和你差不多,倒可列入考虑。」
说到这,梅冰清挑起眉一笑:「总不是大了你十多岁的老五白以旭吧?」
一路听到这,孙夏始终微微一笑不发一语,直到这个名字一出,终于表现出些微惊愕。
孙夏笑了笑,既点头,又摇头。
梅冰清疑惑:「点头摇头又是怎么回事?」
孙夏说:「想问的是白以旭没错,但不是梅姐所想的那种感情。」
「那就好,白以旭老有传言说几年前结婚了,但从未带过夫人出席任何场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还是别这样,你这条件,不该甘于当人第三者的。」
梅冰清本身便是被第三者横插一脚导致婚姻破灭的受害者,从此之后对婚姻早没了兴致,若孙夏真想成为白以旭婚姻的第三者,那梅冰清是真当要劝她一劝。
孙夏说:「那是当然,抢别人男人多无聊,男人多的是,我何必只专注那一株草?」
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想攀龙附凤,打算傍白以旭这个大金主,毕竟说真的,他是帅的——你别说不晓得这事啊,我可不听,你在圈子里一段时间也看过不少抱金主大腿的吧?」
孙夏啼笑皆非:「梅姐,我何必抱大腿?我的背景条件完全可以当个靠爸靠妈族啊。」
又是好奇:「他既然是白晟海的儿子,怎么不留在白玉,反而到对家天悦娱乐做董事呢?」
梅冰清吸了口菸说:「你刚才也听了一轮,他上上下下那么多兄弟,甚至还有姊妹,哪里轮的到他?最关键的是,这老五啊,是不伦生下的。」
孙夏好奇:「不伦?」
梅冰清斟了茶:「这也是传闻,你在这听听就行,听说当时老白董和老五的亲妈好上了,但她可是他的弟媳啊。」
……
行,豪门总有些见不得光的桃色狗血传闻,见怪不怪了。
「那时候,两人背叛了他弟弟白晟川,瞒天过海生下了老五,那时的他,不能从以字日部,得从荣字木部,叫白荣栩。」
「白晟川被老婆戴绿帽了多年,把白荣栩当作最疼爱的亲儿子养大,将无数资源投注在白荣栩身上,所以他长成了三个儿子中最优秀的那位。谁知此时其母竟在外出路上出了意外,发生严重车祸,当时你还没出生,新闻报的可大了。」
「大概是自知生命已到最后,她奄奄一息终于自知亏欠老公老五,但想瞒着白晟川,却不想瞒着老五,死前特地让老五拨电话给老白董,亲口告诉他白荣栩身世,要他在自己死后,务必善待荣栩。」
孙夏难以置信,但不免俗地也听得津津有味:「那该不会说这话时被白晟川听见了吧?」
梅冰清摆手:「接下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但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可以验dna啊,这还不简单?反正若不是白晟川本人,也会有心人把身世祕密塞到白晟川面前的,总之结局他就是变成了白以旭。」
孙夏嗯了声,其实难免有些丧气,听了一串豪门狗血八卦,却觉得毫无帮助。
而且故事还断在最精采处,梅姐也太不地道了。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既然知道白以旭从小和白晟川的儿子们一起长大,他能利用白荣枢佈下此局也是情由可原。
孙夏又问:「那梅姐对白晟川的两个儿子可熟悉吗?」
这孙夏今天是想把白家所有男性都摸个透了吧?莫不是看白以旭已无望,所以打算对他的其他兄弟下手?
梅冰清笑出声来:「哪两个哪比得过白以旭?白以旭不但沉稳冷静,还一表人才,当时多少女人想嫁他,到现在也有许多人猜测他结婚一事只是个幌子,谁让他从没带过自己夫人出席任何场合,让无数少女都还怀抱希望呢。」
孙夏没兴趣,只又一次强调:「我问的是白晟川的另外两个儿子。」
她笑容未收,眼神却一凝,梅冰清这才想起他们并非正在谈论八卦,孙夏是真有意从她这打听白家男人们的消息。
她想做什么?
知道这姑娘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自己也算从她籍籍无名看到如今她即将问鼎二线,自然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孩。
所以,白家的男人这是哪儿惹了她呢?
孙夏见她不语,从皮包里拿出了张收据置于桌上:「这是我买的另一批万宝路菸草,就放在udjat酒吧。我不怎么爱抽菸斗,所以这些,就给梅姐了。」
梅冰清看着那张收据,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落亭古董店和udjat酒吧一样,都是个给钱做事的地方。
梅冰清收起那张单据:「拜白晟川所赐,只养出了白以旭这个优秀的。白荣樺虽想努力直追,但终归比不上老五,当然,他们这辈人都不如这个老五,你也看出来了,白玉是渐渐不行了。」
「白荣枢,那就更上不了台面了。空有张好看皮相,却成日不务正业,白晟川迫不得已,正巧白晟海也有意弥补,就把白荣枢打发到一个子公司当董事了。」
这样正好,白荣枢显然是个不难对付的。
梅冰清问:「关于白家的男人,还有问题吗?」
孙夏摇了摇头:「都问完了,谢谢梅姐。」她自得一笑,支着下頜:「但还想和姐做个请求,可以吗?」
*
时至七月下旬,《花开两生面》终于要进入高潮片段,男女主角黎华和易司霄的第一场吻戏,这个片段傅左琳从开拍就期待至近今,简直开心得好像今天结婚的人是自己。
这场戏是转世后的易司霄想起前世,想起自己实为天帝降生转世,更认出女主角就是他庭园那株梨花化仙的黎华仙子。
反派一方为了强迫易司霄想起,强硬夺走了当年易司霄为助黎华成人所注入之力,黎华因此陷入昏迷,而易司霄想起过往,情绪澎派高涨,为救黎华,以吻渡了魂珠唤醒黎华。
拍摄吻戏保持唇齿清新是对彼此的礼貌,于皓俊刷着牙,鬼使神差的竟有些期待。
接吻也不是第一次,他这么期待成何体统。
想起两周前昏暗的车后座,覆在自己唇上的柔软,她在自己唇边摩娑,熟练的撬开他的唇齿,他不觉紧搂着孙夏的腰,直要把她揉进身子里……
她怎么能那么熟练,除了他还亲过谁?文磊?——《承千歌》里有一场比蜻蜓点水还清水的吻戏,可以接受,她是演员,不可能不拍吻戏,那不尊重职业也不尊重对手演员,他自己还不是因戏必要亲过不少女演员?但文磊和孙夏……私下没有了吧?
想多了,铁定没有的,一看就是清清白白的哥俩好,他担心什么呢。
是啊,他在担心。
他和文颖说的冠冕堂皇,说希望她能不受自己影响选择自己所爱之人,但关于她最后钟情于谁,于皓俊想,他确实会在意。
爱一个人的确会患得患失,但于皓俊没想到,他到了31岁,竟还像个21岁出谈恋爱的小伙子一样,怕得不到喜欢女孩的芳心。
于皓俊哑然失笑,他清楚知道自己爱用的是清凉薄荷口味,但怎么这个时候牙膏像是柠檬味的?
「你怎么刷个牙也能发呆啊?」
陡然间,孙夏的声音近在耳边,于皓俊眨了下眼,就在镜中看见孙夏倒影。
于皓俊含着牙刷,才惊觉不是幻影,人就真在自己面前。
孙夏拿着漱口杯,显然和他一样,是为了让口齿清新来刷牙的。
于皓俊吐掉泡沫,刻意沉着声问:「刷牙啊?」
孙夏满脸写着对这问题的鄙夷:「不然呢?」
此时两人都已换上古装,这意味着只要两人都准备完毕,就要提刀上阵。
于皓俊哦了声:「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多馀,但待会放轻松演就好。」
「我戏份都昏着呢,不轻松还能怎么演?放心,又不是第一次。」孙夏顿了顿,驀地瞪大眼睛,又赶紧收敛,一副泰然:「我是指,拍吻戏不是第一次。」
她如此欲盖弥彰,于皓俊嘴角蕴了抹了然的笑:「你急什么,我说什么了吗?」
他嘴角那笑就像在嘲讽,孙夏看了微慍:「笑什么笑啊。」又不甘示弱:「嗯对,我说的就是指不是第一次,怎样!」
想来是认为此事不宜被他人听见,说这话时孙夏刻意压着嗓,让本来的不甘示弱效果减半,反倒有些心虚尷尬。
于皓俊回答:「哪有怎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意见。」
「你这傢伙真的……」孙夏一时气结,简直被他奚落的话都堵在喉头,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怎的全派不上用场。
她到底当时是哪根筋不对,会觉得接吻有助缓解?
最后只得搬出救兵:「景医师说有用!」
虽然他原话是说杯水车薪。
于皓俊笑得眉眼都带着柔和之意:「我也没说没用啊。」
「你该相信专业的,既然医生都说……」孙夏愣神了下,又回了神:「你说有用?那你在笑我什么?」
孙夏气急败坏,推了于皓俊一把,拿起漱口杯转身就走,于皓俊才知自己过头,但止不住觉得有趣,想要挽回,跟着转身时,却发现孙夏仍杵立原地。
孙夏顿了下:「有人找你。」
语气极为冷漠,丝毫无方才与他打闹的间致俏皮。
于皓俊觉得古怪,顺着她视线看去,姚采莹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眉眼略带悵惘,大概适才他们打闹的画面全看完了。
于皓俊抿嘴,再无方才愜意自然:「姚小姐,你怎么在这?」
两年前,于皓俊还愿意喊她一声采莹,那曾让姚采莹很开心,觉得这个称呼特别,在他心中自己或许有一席之地。
但这时,她在于皓俊口中,又成了生疏不失礼貌的姚小姐。
「我今天进旁边片场的剧组,所以来给皓哥探个班。」姚采莹勉强一笑,试探的看着孙夏:「但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于皓俊说:「确实……」
孙夏却说:「不会,正是时候,我要走了。」
于皓俊诧异,谁知孙夏连声再见也不说,拿着漱口杯大步流星就走。
甚至经过姚采莹身边时,看也不愿多看。
姚采莹看的出来,孙夏扬长而去,于皓俊眼里的温柔全随之消散,留在原处的,只剩下生疏与拘谨。
那是给她的。
太阳那么大,但怎么那点和煦微光,从来吝嗇,不肯落在自己身上?
于皓俊眼中的光也淡了下去:「拍戏得认真点。」
姚采莹有些委屈:「我就是觉得,很久没见,所以才来看看你。」
他有什么好看的呢。
于皓俊没问,但自知姚采莹这行为是出于何种原因。
姚采莹听见于皓俊轻轻一叹息。
他一身白衣,高束发冠,恣意的江湖少年郎,方才和一身朱衣的孙夏并肩而立自然嬉闹,当真意气风发,好看不已。
但怎么一见自己,那少年郎就逃的无影无踪,变回平日疏淡冷漠的于皓俊呢?
于皓俊沉吟,半晌,终于问:「姚小姐,赶着回去吗?我想和你说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