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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罗慎远则上前一步,牵住了宜宁的手。“都督大人,宜宁还年少。”

    陆嘉学略一抬头,这才看到了罗慎远。这个年轻人站在罗宜宁身前,宛如一个保护者。他也认出了罗慎远,低头喝了口茶道:“新科状元?”

    “殿试的时候皇上曾问过我。右手有疾不能蜷曲,是否可钦点状元。”陆嘉学继续说,“我告诉他,这些都无所谓。”

    罗慎远听了,默默一笑道:“那我该谢都督了。”

    陆嘉学一时没有说话,两人虽地位不等。但是落在一旁的罗宜宁眼里,总似乎觉得有种暗流涌动的意味。罗慎远后来成为首辅之后,与陆嘉学可谓是势不两立的。两人的明争暗斗真是不算少了。

    陆嘉学的确没有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就算他再怎么才华横溢也还年轻。宜宁被罗慎远牵着手,却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疤痕……这都是因为小宜宁,她抬起头看到罗慎远一贯的沉默。她明明知道罗慎远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他以后也会位极人臣,甚至是陆嘉学最强的对手。但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右手有疾,说来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却会伴随一生,她知道三哥的右手到现在都握不了笔。

    其实宜宁很清楚陆嘉学的性格,只要不是真的触怒他,他又不会迁怒无辜。但是别人却会担心她。

    她深吸了口气,对陆嘉学说:“若是都督大人不喜,那我以后不弹就是了。”

    陆嘉学听了反倒是挑眉:“我何时让你不弹了?”

    罗宜宁听了一憋,怎么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总有办法气到她。

    魏凌已经走了进来。陆嘉学自然不再逗她了,免得魏凌再生气起来。

    魏凌走过来却摸了摸宜宁的头:“咱们宜宁的琵琶弹得好,下次也弹给爹爹听吧!”他是给女儿请了老师,却还不知道她究竟弹得怎么样。

    他也对罗慎远颔首道:“罗三公子也一起去房山吧?至少进了饭再走。”

    “谢国公爷盛情,只是实在是拖延不得。”罗慎远摇头。

    宜宁才知道三哥是要走的。

    随后罗慎远向魏凌请辞,她就送他出了花厅。一路上她看他几乎是没什么表情,她就问:“你觉得我刚才弹得不好?”

    罗慎远轻敲她的额头道:“你一个小姑娘,以后别弹这种悲曲。”

    宜宁揉了揉他所敲之处,心想这个音痴懂什么……这便也是他唯一的缺点了,音韵方面不太通窍。

    待跟他走出了花厅,宜宁才问道:“三哥,你如何认识谢蕴的?”

    罗慎远看她一眼,说道:“上次她到孙大人府上,出了上联无人能对,孙大人有些尴尬。我看不过去才帮了忙,后来她便一直缠着我不放。”

    他走到静安居门口,站定了又跟她说:“下午我就要去翰林院一趟,故不能久留。恐怕要改日再来看你了。”

    他刚中了状元,应该是非常忙碌的,能抽出半天时间来都已经不容易了。

    宜宁倒也知道,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出垂花门吧?”

    罗慎远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低声说:“不了,我改日来看你,你回去吧。”

    他向魏老太太请辞之后上了马车,罗宜宁看到他的侧颜很沉默,隐隐有些肃冷。她总是觉得,罗慎远比原来更陌生了……

    魏凌跟陆嘉学从花厅出来,看到陆嘉学不说话,就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赵明珠笑了笑说:“刚才义父跟宜宁妹妹开玩笑呢……反倒是把宜宁妹妹吓到了。”

    魏凌想到上次的事就不舒服,虽然最后陆嘉学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他一看就知道是给宜宁赔礼道歉的,但是他也没有给宜宁。以为这次陆嘉学又把宜宁怎么着了,看了看陆嘉学问:“霸王卸甲,你觉得不好?”

    陆嘉学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上次你让我收她做义女的事……我答应了,你一会儿叫她过来,与我递个茶就行。”

    魏凌正想问他怎么又改变主意了,陆嘉学已经转身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赵明珠听到这句话脸色却有些变了。

    等罗宜宁送了罗慎远离开到房山之后,就被魏凌叫了过去。

    “……陆嘉学要收你做义女。”魏凌还是挺高兴的,有陆嘉学做义父,对女孩儿来说也是个靠山。“你随我过来,给他敬一杯茶就行!”

    宜宁听了简直就是震惊,陆嘉学要收她做义女?

    她可绝不想给他做义女!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殊荣,但是对她来说……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过来吧。”魏凌把女孩儿牵到了暖阁之中,陆嘉学已经在等她了。赵明珠正在旁边和他说话,陆嘉学侧着头看槅扇外开得正好的杏花,听得似乎心不在焉。听到她来的声音才转过头。

    罗宜宁从来没看到这样的赵明珠,她对别人总是有些骄横的,但是她对着陆嘉学却是满心的乖巧,小脸微红,眼眸目光水润极了。宜宁静静地站着,看着赵明珠,无数个画面突然划过她的脑海。

    前世没有一个真的英国公府小姐回来,赵明珠一直都是英国公府唯一众星捧月的小姐。毕竟两家都没有女孩,整个京城里她都是骄横的。她记得十七岁的赵明珠站在她的排位面前,那个古怪又冰冷眼神。

    她甚至还想起她偷偷跟在陆嘉学的身后,宁远侯府的人想阻止又不敢阻止她。还有她发配伺候陆嘉学的丫头时,眼神里的阴狠和嫉妒。甚至是她面对程琅的时候,近乎冷淡的眼神。

    这时候赵明珠也听到她来了,回头看她。

    这个眼神,和当年她发配那些丫头的时候太像了。

    罗宜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这些疑惑闪过她的心里,仿佛一道闪电。这个推断看似荒谬,让她震惊,但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赵明珠……恐怕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程琅,而是陆嘉学!

    第95章

    杏花已经快要开尽了,门外吹得到处都是。远远地传来鼎沸的人声,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赵明珠被请出了暖阁,陆嘉学抬手让宜宁坐在他对面,跟她说:“你可知道宁远侯府?”

    听这个语气还真是打算收自己为义女?宜宁轻声地说:“……知道。”

    宁远侯府,一草一木,她都知道。

    “宁远侯爷也是开国的时候,圣祖皇帝封下来的。”陆嘉学仰靠在椅背上,英俊的面容有种刀凿斧刻般的深邃,他又是武将,高大健壮。再怎么收敛自己的气势也只能做出三分的柔和来,稍微不收敛了,正如现在这般气势就很迫人了。他继续说,“传到我手上就是第七代了。我膝下无子女,愿认你做个义女。你可愿意?”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荒谬。她突然问道:“明珠姐姐不是您的义女吗?”

    陆嘉学听到这里就笑了笑,他笑起来的似乎还是年轻时候,眉眼都好像带了勾人的钩子。“是你父亲希望我认你为义女。”他顿了顿,“明珠虽是递了茶,但没有上族谱,算不得数。我收你则是至诚至真,是要上族谱的。且明珠在外不能叫我为义父,你则不同。”

    那她何德何能,得了他的看重?难不成就因为她是魏凌的亲生女儿?

    他前世杀了她。

    一旦想到这里罗宜宁就觉得骨血里都涌动着一股冰冷,甚至还有种隐隐的痛意。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但是由不得她不信。谢敏被无端诬陷,他成了最大的获利者。宁远侯府没有一个人敢再提起她,甚至连他陆嘉学也再也没有提起。再怎么不信也信了。

    宜宁没有说话,魏凌则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眉眉,明珠当时认的时候是没有上族谱的。以后都督就是你的义父可好?你若是有一日成亲了,他也要随你一份厚礼的。”

    陆嘉学看她不说话,就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吗?”他可没想到这小姑娘会不愿意。

    他都已经这么问了,若是答了不肯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

    陆嘉学的面子可是这么好拂的?真要是惹了他不痛快,恐怕魏凌也护不住她。

    她抬头看到魏凌也看着她,用眼神在示意她答应。但她却仿佛嘴唇被黏住了,怎么都开不了口。真的上了族谱,以后就要叫他为义父,两人的关系这么一近,以后必然少不了有往来。

    陆嘉学看她久久不说话,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魏凌在宜宁耳边低声道:“眉眉,你怎么了?快答应下来。”

    宜宁暗自咬了咬牙,突然觉得这又有什么。不就是认个义父吗,那认了他又能如何?对于陆嘉学来说,认不认个义女有什么两样?他以后还会杀了她不成!

    于是她稳了稳,从丫头的方漆托盘里接了茶,半跪着递给了陆嘉学。

    陆嘉学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伸手来接她递过来的茶。

    认义父是他提出来的,若是宜宁拒绝了他自然会有怒意。他已经是多年的上位者,要不是觉得她和那人像,他也不会顺手施以恩德。

    罗宜宁看到他抬起手的时候,手腕上露出一串珠子,黑沉沉的木质,似乎摩挲了多年,光泽很温润。

    他喝了茶,就把手腕上的珠子褪下来送给了她:“这是信物,以后你要是有难,我自然不会不管。”

    魏凌看到那串珠子有些惊讶,但随后神情又恢复了正常没有说什么。

    罗宜宁随后四平八稳地叫了陆嘉学一声义父,陆嘉学点头算是应了。

    他还有事不便久留,喝了茶之后不久就匆匆离开了。

    魏凌下来却跟宜宁说:“陆嘉学每次上战场都带着那串珠子,听说是从高僧那里求来的。却送给了你。”

    宜宁握着那串珠子把玩片刻。只要想到是陆嘉学贴身戴的东西,总觉得还能触到他的体温一般,闻起来只是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其实也没有什么。她却把珠子放在了脂粉奁子里,没有再拿出来过。

    几日过后,陆嘉学又派人送了把琵琶过来。

    这把琵琶也锁进了库房里。

    赵明珠听说了却不舒服,扑在罗汉床上不说话。有个小丫头不小心打了杯子,她立刻就坐起来,谁知道又丫头急急忙忙地进来跟她说:“明珠小姐,表姑奶奶……又过来了!”

    赵明珠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了。

    她在国公府里,母亲来得并不多。她并不喜欢她过来,看到母亲殷勤的笑脸,局促的姿态总是让她很不舒服。她总会想起自己是从那等小地方里出来的,就会一阵的厌烦。

    她穿了鞋下了床,嘴唇微抿问道:“她在哪里?”

    小丫头忙回答道:“在后门等着您呢!”

    赵明珠一个丫头都没有带,匆匆地走了过去。

    郑氏果然在后门等着她,手里抱着个包裹,见到她来了就露出了殷勤的笑容,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我给你做的针线。”看到赵明珠眉头微皱似乎不耐烦的样子,她连忙说:“这是里衣,用的都是好的料子……”

    赵明珠看到却不接,母亲所谓好的料子不过是丝绸,在英国公府里丝绸都算是下品的料子。

    “你若是找我就为了这事,那我就要回去了……”

    郑氏听了连忙拉住她:“明珠,你爹赌钱败了家里的银子……我,我也不好意思再问老太太了。年初的时候她便给了五千两,明珠啊!母亲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找你的。你几个婶头先还肯借钱,如今却不肯再借钱给我们了……你祖母的病还拖着!”

    赵明珠听了就冷笑:“走投无路?那您便拿着刀跟我那赌鬼爹拼不就好了,你以为我在英国公府里能有多少银子?”她一步步地逼近了郑氏,“您要是给了我一个好出生,就像那谢家二小姐一般,走到哪里都是众人追捧,人人敬仰。我多少银子没得给您……”

    她想起了被程琅拒婚,想起了谢蕴对她的轻视,她憋得一阵阵难受。

    郑氏茫然而窘迫,看到赵明珠红了眼眶,她喃喃地道:“明珠,你……你要是在这里过得不好。那我就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接你回去住几天吧。”明珠刚从家里被接走的时候,她还是哭着闹着要回来的。后来她对家里越来越冷淡,独独对魏老太太亲昵了起来。

    赵明珠听了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地说:“我才不要回去!”

    她才不要回通州那个破落的家里,和家里庶出的妹妹分一个院子,也不要做一件衣裳都要等到过节。看到那三个不成器的哥哥她就烦腻恶心,再与程琅、罗慎远等人中龙凤对比,她真是片刻都不想看到。说她贪慕虚荣也好,她都认了,但她决不能让自己被毁在那种地方!

    难道她就不明白吗?自己不想回去就是不想看到那一家子的废物。母亲也是个废物,要不是她一昧的温吞。父亲敢拿了银子去赌?家里还养着四房姨娘,三个哥哥没一个拿得出手的!简直就是坐吃山空。

    她立刻拨下了手腕上的玉镯子,头上的金簪、耳坠儿也摘了下来,一股脑儿地都给了郑氏。“你拿了走吧,别让外祖母看到了!”

    郑氏捧着这些,嘴唇颤抖地道:“明珠,是我对不起你……”

    赵明珠最烦她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她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不要来找我!”

    郑氏看着眼前的女儿愣了愣,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自己根本不认识,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记错了的。

    赵明珠转身就走了。

    不远处宋妈妈扶着魏老太太出来散步,站在庑廊上,却把这些都瞧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