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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几人先是上了马车,之后又步行一段,相思担忧陌篱的伤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城门都关了,咱们怎么出去啊?”石榴心中担忧可又不好问自家姑娘,就只能拉着尔东的袖子问道。

    尔东脑子不聪明大多都是卖力气,所以信心满满的说道:“我家公子最是厉害,他说能出去就一定能出去。”

    庄晋元在前头听见他们说话,眉头一皱,小声对着陌篱道:“这事儿稳妥么?”

    陌篱点点头看了眼相思才道:“无论如何信一次。”

    相思听着一脑门子糊涂,可又隐隐觉着有什么事情与她有关。可越走下去相思越觉着奇怪,他们非但没有往城门走,反而朝着曾经一处老旧的城墙根儿走去,此时天色已然不早,路上的百姓也越来越少。

    “不是出城么?”相思忍不住问道。

    陌篱只是握住她的手,看着就在眼前的城墙,全身紧绷起来。

    再往前走,相思终于看见隐藏在树后站着几个穿着布衣的男女,男的看不太清楚,可是女子却格外眼熟。

    “相思?”

    相思一听声音大喜道:“沈姐姐?”

    沈佳丽正站在李见珅的身后,原先还有些局促不安,这会儿见着熟人还是女子,立刻便露出了笑颜,心情也好上一些。

    陌篱走到李见珅跟前带着众人行了一礼。

    “无需多礼,若没有你,我还在天牢里等候发落呢。”李见珅苦笑的说道,他本是来京都辅佐皇上,顺便拉陌篱一把,可谁知道居然卷进了如此大的漩涡之中。

    “他人还没来么?”陌篱略微焦急的问道。

    李见珅此时也不见得能沉得住气,可他还是望着城墙道:“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搏上一搏,大不了一起死呗。”

    他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世子爷太过消极了。”

    众人一听他的声音,精神一振。

    陌篱对着远处一拱手道:“多谢公公相助。”

    几乎一个瞬间,相思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来者也是她曾经见过的熟人,甚至曾经还深深忌惮过。

    “江公公……”

    江公公还是在宫里那副低调的打扮,他似乎是一人前来并没有带着徒弟,相思已经许久没见过此人,只是她对江公公之前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格外感到不安,她没想到陌篱等着的居然是他。

    “小郡主别来无恙。”江公公走到相思跟前,眼底去了曾经的高深莫测到浮出怀念之情。

    相思只能回礼,可并无话可说。

    “那日我们从天牢出来,遇见江公公,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谁知道江公公将我们掩护出宫,甚至约好日后若是我们想要出城,他会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陌篱也是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将事情与相思解释。

    相思心下一松,哪怕江公公真有什么目的,可就是为了那一日陌篱可以安全出宫,她也对江公公充满感激。

    “郡主不必谢我。”江公公遮下眼帘,叹了口气道:“我在宫中多年,本以为恩情此生无法回报,却没想到临老临老到有这个机会去了心结,日后死了也能坦然面对了。”

    又是恩情,相思看向陌篱,这段时间被礼亲王那些旧部弄得草木皆兵,尤其是什么报答恩情,在她看来不过是想要利用的借口。

    “郡主不必担忧,此次一见,日后恐怕再没机会相见了。”江公公哈哈一笑道:“曾经过往多次试探,是我的不是,还望郡主见谅。”

    “你……”

    江公公摆手道:“杨王妃当初有救命之恩,既然我没法回报她,那么回报给郡主便是最好的结果。”

    相思不知怎么,突然想明白了,无论是江公公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他老是出现在苗太妃的宫中,其实都不是想要对她不利,而是想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礼亲王之孙,更甚至他有心要护她周全。

    “是你告知霍贵人来救我?”相思大胆猜测道。

    江公公只是笑,并不承认也不反驳,他看着相思又看着陌篱,好似心头大石放下一般,走到城墙边上摸索了好长时间,才在里头找到了机关,接着又用内力将城墙的一面犹如石门一般向内推去。

    众人皆被这景象惊呆。

    “这地方是先帝爷曾经留过运粮草屯兵的地方。”江公公很是怀念的说道:“这个主意还是当年杨王妃提出来的,丞相当年就势大,先帝已然没有阻拦之力,原想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惜先帝与杨王妃都没等到这一天,现在皇上也没了,陈国的日后也不知去向何方。”

    “杨王妃真的是丞相害死的?”李见珅难得有了好奇心。

    江公公扫过相思的脸,带着众人走进藏兵洞,好半天才在前头说道:“礼亲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弟弟,杨王妃是先帝仰慕的女子,先帝绝对不会对他们动手,只是杨王妃惹怒了丞相,礼亲王当年喝掉的那杯毒酒其实本该是丞相送给杨王妃的,明明过一日便是生辰……我不知道杨王妃当年怎么救活的礼亲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跑出的京都,可我怀疑他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当年先帝就算知道他们离开,也应该不会追究吧。”

    相思扶着陌篱,她低着头想,江公公是先帝身边得用的太监,就连他都怀疑礼亲王他们离开了,难道他们真的没死?可下一刻她就摇摇头,她不相信以杨王妃那样的野心这么多年没死会不出动静,若是江公公说的属实,那么很有可能杨王妃看见丈夫因她而死,所以受不住打击追随而去,至于这两人为何有如此多的谣传,很有可能是礼亲王的旧部在其中打着旗号谋自己的私利,还有可能是先帝为了牵制丞相,故意迷惑众人。

    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的死都已经不重要了,丞相没了皇族的牵制野心完全暴露,广郡王没有三足鼎立很快就要杀到京都,先帝苦苦守护的陈国即将出现一场大乱。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气渐冷,说话都能喷出白雾,路边的浅水洼已然结了薄冰,光秃秃的树枝上连一片枯黄的树叶都留不住。可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人们正聚集在通往官道的岔路口,他们形容消瘦,满衣布丁,原先的颜色已然看不出来,除了零星几家看着还算整洁,其余都是一抹抹的灰色,老人与孩子缩在一旁,咳嗽声此起彼伏,还有些被人砍伤了身体,血腥气老远都能闻见。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麻木与痛楚,深深的疲倦席卷了所有人的身心,可他们不敢睡也不能睡,因为谁也不知道在睡着之后还能不能再次苏醒。

    忽然,人群里有个人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他绷紧了神经。

    “不好啦!有人过来了!”

    那人只这么一喊,众人不管是老弱还是病残都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大伙相互扶持又开始了几乎没有终点的逃亡。

    可是他们毕竟只有一双肉腿,还没等到他们跑上官道,那些骑着马穿着盔甲的士兵就举着大刀冲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挥刀就砍,站在前头的人拼命的往前跑,站在后面的死活冲不出去,腿脚慢的很快成为了刀下亡魂,血腥味在这个冬天越发浓烈,干枯的树杆上鲜血顺着那满是皱褶的树皮慢慢的往下流淌。

    “上天不公啊!”眼看着就要被人追上,还穿着一身长褂的私塾先生举着双臂呐喊一声准备受死,在原先陈国稳定之时,他在县里做一名私塾先生,束脩每月不多,可足以养活妻儿,原本以为可以平安到老,哪怕儿子并不是读书的料,但谁知京都大乱之后,战火延绵到了附近的县乡,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全家就只剩下他这一条烂命,这眼瞅着也要交代出去了。

    嗖!

    凭空突然出现一支黑色的箭矢,直直没入那举刀的士兵胸膛,私塾先生还在闭着眼等待死亡来临,可左等右等疼痛都没出现,他这才大着胆子张开了双眼,再见身后的骑兵,就剩下马匹不见士兵了。

    私塾先生绕了一圈,再定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不是那士兵不见了踪影,而是一支箭矢将那士兵冲出了马背直直钉在一棵歪脖树上。

    “什么人!”骑兵显然也被这一幕震住,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屠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本会在他们刀下死去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希望,哪怕腿再软也要爬着离开此地。

    私塾先生吓过了劲儿,上去拉起一人就往外跑,身后的骑兵再想追赶,数只箭矢就如同长上了眼睛,直奔奔朝着几人过去,当场毙命。

    剩余的骑兵见大事不好,再无心屠杀,扭转马头想从来路逃命,可那些箭矢追着他们,无论他们跑到多远也会被打落马下。

    百姓渐渐的跑远,骑兵几乎损失殆尽,这时候一行人才从树林里头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马车坏在路上,咱们也遇不上这样的事情,霍然,你小子箭术是越发精湛了。”庄晋元这一年就跟吃了仙药似的,比去年高出了半个头,人也越发俊朗起来,曾经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孟霍然嘴唇之上蓄起了半圈青胡渣,到比原先那副文弱的谦谦君子模样多了些阳刚之气,加之他已经成婚,成熟的味道开始慢慢将他与其余人区分开来。

    “三妹,你还好吧。”孟霍然没理会庄晋元,转头担忧的看着自家的妹妹,虽然妹妹依旧是郡主的身份,但是这一年他们东奔西走早就将这些忘在脑后,他的妹妹永远都是他的妹妹。

    一身素裙,出门在外的相思梳着少女的发髻,虽说仅仅只隔了一年,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经打开了花瓣,清新的香气悄悄弥漫开来,娇艳的颜色以及那吐露的露珠,将那原本青涩的容颜,衬出了妩媚,生生是十分的美色艳出了十二分,哪怕看惯的家人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明知道她身子骨康健也会舍不得她多走两步,真真是碰在手里也怕摔着。

    轻捋一丝墨发,相思眉眼含笑道:“不过几步,哥哥不用担心。”

    庄晋元被这笑容晃了眼睛,心中隐藏的不甘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先对相思笑得灿烂,随后转头冲着陌篱就狠狠瞪了一眼。

    陌篱一直站在相思身后,右手紧紧握着相思的左手,并无一刻松开,他无视庄晋元的目光,只是心疼的伸手将一片落叶从相思的肩头取下。

    相思一愣,回过头去看陌篱,冬日的阳光下明明去年还是少年的他,今年的模样居然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小叔子彻底重合了。狡猾、淡漠、明明是笑,眼底却含着冰冷,也难怪他无论前世今生都能与兰九卿成为伙伴,性格分明是那样的相似。这应该都是骨子里的脾气,哪怕这辈子的陌篱与上辈子的成长之路完全不同,可越靠近及笄,相思越发觉着陌篱与上辈子那个他十分的接近。

    如此想来,她嫁入陌家的时候,陌篱也不过二十多岁。

    “怎么这么看我?”陌篱压抑住心中些许的烦躁,相思这样的眼神最近时有出现,就像是在透过他看到谁,但那个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且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一个人与他相似。

    相思回过神,摇摇头道:“忽然觉着我们真是算好命了,若是我们如同刚刚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好似待宰羔羊,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还不都是那老贼找的乌合之众。”庄晋元连丞相也不叫了,不屑的说道:“京中精兵太少,还要为他守着城池,若不是找这些草莽或是亡命之徒,他如何能与广郡王斗到现在?”

    “听说他最近在筹谋立一宗室之子为帝。”孟霍然说道。

    “当初是他为了死掉那位,干掉了先帝那么多儿子,如今恐怕悔都悔死,良亲王被人在路上干掉,他想要找个人当傀儡都困难,如今最适合的人选只有宝亲王世子,可世子爷早就逃回封地,他想拿捏也是不成的。”庄晋元将双手放在脑后,伸了伸道:“不过他手底下那个剑锋堂到是把好刀,不少违抗他的老臣家中都出了事儿。”

    “他有好刀,咱们也有好剑,当初他们想要矿藏坑苦了天宗门,如今天宗门回过气儿来,当然要找回场子,剑锋堂也不想以往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孟霍然提起这个,精神来了,露出一抹笑道:“此次前往燕北,听说奇珍也与她夫婿一同来了。”

    相思这一年到是走了不少地方,可惜家中亲人只有书信来往并未相见,这会儿听得孟奇珍会来,心中喜悦,拉着陌篱道:“也不知大伯他们现在何处,若是能一同前去燕北,到可以好好聚聚。”

    陌篱见她开心,便应道:“他们与老侯爷离开京郊,你大姐与姐夫也跟在一旁,之前听说去了边城,此次议事,想必总会来几个熟人的。”

    “孟奇珍要去……”庄晋元尴尬的一摸头道:“付宁准可带着媳妇在燕北呢。”

    几人听后,对视一眼便不在多说,当初这两人的事情大家都心中有数,这若是隔着五年八年再次相聚,众人恐怕也就不那么担心,可偏偏只过一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相思只是沉默片刻,便笑了起来道:“你们担心太过,如今奇珍姐与一年前可有了大的变化,姐夫也不是吃素的。”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几个男人当然不好继续八卦,孟霍然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道:“以刚刚的情况来看,附近的村子恐怕十室九空,要想备上马车,就要到附近的县城了。”

    其余人立刻附议,他们的马车坏的实在不是地方,好在众人都有武艺傍身,若是使得轻功,估计两个时辰便能看见城池。

    陌篱拉着相思的手,先将她的裙摆整理好,再走到她跟前弯下了腰,原先牵着的那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

    相思脸一红,踌躇的看着旁人。

    孟霍然见状,皱了皱眉头道:“要不,我来背三娘好了。”

    庄晋元眼睛睁大,迫不及待道:“我力气大,我来!”

    陌篱压根不理会其余人,直接一拽相思,趁着她踉跄向前之际,直接将她背在背上,跟着更是一言不发,直接施展轻功飞出老远。相思被吓了一跳,紧紧从后头搂住陌篱的脖子。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气,陌篱嘴角一勾,动作更快。

    “啐!禽兽!”庄晋元骂了一句,一别衣摆,飞身追去。

    其余人只好紧跟其后,很快消失在官道之上。

    等着几人消失,一行骑兵出现在他们刚刚路过的地方,打头一个男人下了马走到与他们穿着相似的骑兵尸体跟前,弯腰取下一支箭矢,眉头紧锁。

    “大人?”

    “赶紧找到这几个人,然后递消息给丞相大人,就说发现孟霍然等人的踪迹。”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一次相思他们的运气不错,找到附近的县城还未被铁蹄踏破,不过由于附近的村镇好些都糟了难,县城的物价一日比一日高,想要往外跑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陌篱名下有四季山庄的产业并不缺钱,相思的铺子也开了好几家,都是石榴表哥的名义所以也没断了财路,哪怕她封地的银钱不动,也足够他们好好过个几年。

    陌篱手上有钱,马车又是相思要坐,所以旁人都没挣着付钱,他们挑选了县城里最好的马匹与马车,又补充了些补给,天还未亮就赶紧离开了县城,朝着燕北总督所在的城池出发。

    相思一路都没受罪,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上,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陌篱还怕相思嘴里没味儿,特意在半路上打了野味用了香料烤制,直馋的相思几乎忘却了京都那些精致美食。

    因着需要赶路,路过的村镇又不安全,所以相思他们常常露宿荒野,相思睡在车内,其余几人仗着一身武艺卷了铺盖就睡在车外的篝火旁。

    “还有三日就能到燕州府,相思原就是燕州人吧。”庄晋元隔着孟霍然伸着头与相思套着近乎。

    相思有些怀念的点头道:“九岁之前都是在燕州的,也不知道老家现在如何了。”

    这算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回老家,上辈子陌篱是个商人,她嫁的也不过是个小官儿,京都就算有所变故也没现在这么快,那时候的她目光都在一方宅院之中,整日担心的都是夫妻婆媳之事以及那些难以说出口的红杏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