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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骑士精神
    十三、骑士精神
    「难道你对自己的生母没有任何想说或想问的吗?」
    学长在那一晚曾经这么问过我,透过话筒,带出了他的感叹与惋惜。
    这一晚稍早我刚透过自己二楼房间的视角,发现了养母那具被塞在赖家厨房后方与围墙之间的悽惨尸体,在经不住内心悲痛、怨恨、癲狂的情绪后,我打给了他,他也是我当下唯一的心灵浮木。
    这时候的养父还在为妻子的失踪,报完警后处于失控阶段。
    由于两天来察觉住在隔壁的生母行径上的鬼祟,使他止不住猜疑。只是此时对于这份猜疑他只告诉我一人,还未提供给警方,也因为这样,我才进而透过自己从房间观察,意外发现了养母的尸体。
    只不过,当下的我因为药物与愤怒的催化,选择不告诉养父自己的发现。
    即使只是在臆测阶段,我的养父也早就陷入焦虑、烦躁及歇斯底里的状态,只是我暗中偷偷观察,他依旧坚持不愿使用养母从我生父那取得的大麻来安定心神。
    我知道当下的他仍不断在天人交战,数次将伸至主卧房抽屉前的手给收回。
    话说回来,「大麻」真的是可以安定心神吗?那就姑且得看每个人对安定心神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了呢。
    就我看来,所谓的让心神安定即是让心境脱离当下的状态,因为该状态带给自己不舒服与痛苦,如同胃痛必须服用胃药一样。
    我想,应该没有人认为心情愉快轻松是不舒服跟痛苦的吧?所以基本上那样的状态几乎涵盖了所有可称作为负面的形容,因此,才需要安定。
    「安定」这词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即是让某种事物受到控制、回归秩序罢了。
    如此一来,为了安定心神,似乎只须服下镇定剂、安眠药或是酒精一类的东西就好了吧?当然,如果仅是程度较小的痛苦,我想以上这些都可以带来不错的效果。
    但就像你明明就快要死了,旁边的人却还是只餵给你营养剂并叫你振作一样,这时候还不如打下一剂吗啡让身体立刻忽略「快要死的感觉」,至少比那些如工具书无用的心灵鸡汤有用多了。
    虽然终究还是会死,但至少可以不让你感受到面对死的痛苦过程。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人不是怕死,而是惧怕在进入死亡前的过程。
    人是否因为死亡为未知事物才有了恐惧?其实我不这么认为,随便去问一个小学学龄的孩童他们都知道所谓的「死」到底是人变成什么状态,所以人真的对死很陌生或一无所知吗?要说是对死后一无所知我还比较相信。
    死,即是有机生物在生理机能上的崩坏与停止。正因为人有灵性才会去想这时候的生命体还会有哪种可能,这不是愚蠢,只不过是不愿意接受死亡这个现实的不甘罢了。
    因为痛苦与不甘,讨厌这些与死相关的事物,所以进而将死亡带入「逃避」的情绪。
    我个人是这么理解的。恐惧,即是人们对于那些事物感到无力產生的逃避心态。所以人们常言:人必须面对恐惧,事情也将会迎刃而解。
    这大概又是我在脑中所留下的某些心灵鸡汤里的隻字片语了吧。
    所以简单来讲,要让自己的心神安定光是透过一些道理、哲理去理解问题是不够的。那些东西的确可以为心神带来安定,但是没办法到达「舒适」。越是单纯的安定,迎回痛苦与不甘的时程就会越短,意即距离清醒的弧轴就愈短;因此,「舒适」绝对是能够拉长回到现实的最佳自我催眠手段。我们常见到的工作者劳动一天后只想看影片、什么都不做、唱歌、睡觉或打游戏就类似此类。
    这里就可看出为何我没有立即评断「大麻」这种东西对心神的利弊以及是否违法等问题,因为它确实能够在安定心神之馀,并使人脱离负面状态。
    好吧,要说它跟其他媒介一样都是逃避现实的手段也不为过。
    即使如此,的确也无法掩盖它会带来伤害。
    可是,其他的镇定剂、安眠药、酒精不也都会带来伤害身体的副作用吗?而且根据使用的多寡带来的伤害有时还不亚于毒品呢。
    毕竟大部分的物品本身就没有什么好坏之分,重点取决在使用者使用的方式。
    不过,正因为某些使用者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才需要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进而衍生出普世认知与好坏标准。
    这里就简单以同样都使用过「大麻」的学长双亲、我的养母,甚至是我自己就能窥知一二了。
    以一个普世认知及法律来定夺事物的好坏,绝对是最轻松又快速的判明方式。言下之意就是包括我在内,使用这个东西的人都不是好傢伙,可是如果是过量使用其他未违法的潜在毒物就是你的个人问题,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认为你违反哪条法律。
    除非你伤害到了别人。当然,这里就又回到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订立,就不赘述了。
    因此,我认为我的养父直到最后仍还是很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之后他才会认定养母死后已经失去绘製邱家天伦图像的初衷,认为我已经获得自由了,对吧?
    只是我真的无法接受虚假童话破灭的事实,所以在发现养母尸体的那一晚我偷拿了抽屉里的大麻,使自己短暂进入超脱现实的迷幻世界。
    它可是能够解决我的头疼与痛苦的良药,才不是什么从伊甸园掉落的禁果。
    但我的养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放纵自己陷入痛不欲生的深渊,也因此连带影响到我。
    在我发现养母尸体的这一晚,他转以摔丢家中物品、搥墙等伤人或自伤的举措取代药物来自我麻痺,但我想这些取自我生父的大麻对他来说绝对是剧毒无比的东西,触碰它只会让他想起妻子曾深陷此物的记忆、被金钱勒索的地狱,所以它对他而言是种猛毒。
    而我呢,只能在心神又回到短暂现实,即将再次迎来崩溃之际,打电话给学长。
    他虽然不比大麻可以带来即时性的舒适,却可称得上是我心灵上的浮木。
    即使我多少痛恨将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夫妻的孩子,作为心灵浮木的自己。
    这无疑也是迟早得拔除的我身上的坏根,但不可否认他还有一定程度的利用价值。
    所以回到一开始,当他在话筒那端问我难道没有什么想跟郭雅筠说的吗?我告诉他:没有。
    在此之前他也如同我的忠臣骑士般,听完我于迷幻世界中迅速构思出的计画──除掉郭雅筠的计画,并且答应我为了「赎罪」愿意替我尽一份心力。
    我想,在他听到我说没有什么想对生母说的话的时候,肯定还是多少有些震惊的吧?因为那是与我即将送出给郭雅筠的「信」中所说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
    他肯定还是会感到震惊的,毕竟我还是知道所谓的忠诚并不代表愚蠢,而是选择相信那并不愚蠢。
    相比我,他肯定有许多话想告诉自己的双亲,而我比起他也更有机会,在郭雅筠被警方抓到之前。
    他一定觉得我坏得彻底,完全符合魔女这个形象,如同蜘蛛女郎般的恶毒存在。
    所以他也很聪明的察觉到我说自己没有什么话要跟郭雅筠说,不过是一时情绪使然与使用药物后的作用。
    他很忠诚,却仍保有一丝理智,我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我一点也不完美,摧毁了我一直以来树立起的自我人物设定。
    但学长他却和我不同,他依旧抱有一厢情愿,认为这不过是人类构造上的缺陷。
    虽然在这一点上我反而比他看得更清楚,知道他为什么需要如此自我催眠般地认为,因为谁叫我此时此刻成了他心灵上的唯一救赎,是降下那看似脆弱无比却无比结实的蜘蛛之丝的主人。
    如果我也崩坏了,断了两人连携的他恐怕也会像我的生母一样迟早会堕入深渊吧?也如同我的养父。
    因此不难看出他试图用最后的理智挽救我,而我确实也在这过程中稍稍的清醒过来,并与他立下约定。
    ──如果你的母亲愿意放下屠刀对你道歉,并承诺弥补这些年来的过错,愿意重新修补两人之间的关係的话,那我们都应该给对方一次机会。而那时候,我也不会替你终结她的性命。
    我的「骑士」如此对我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恐怕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老实说,欲赎罪之人对受害者提出要求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但其双亲的错,似乎也不能由他完全承担,对吧?
    反正我认为郭雅筠是不可能有那样的馀裕跟心情重新接纳我这个「魔女」的,我相信绝对会是如此。
    我的坏恐怕不仅是继承双亲的罪恶血脉,肯定还有塑造完美形象之馀所滋生的傲慢。
    但如果我的生母真的有一丝回归成正常人的可能,那或许也不该被我的傲慢所否定,不然我与普通的教唆犯罪者就没有区别了。
    我的骑士填补了我一时衝动中的盲点,之后我更是意会到对方这时候的建议是多么重要,甚至可以为故事的结局带来关键的转机。
    只是那样的转机最终与郭雅筠的生死无关,因为她做出了最坏的选择,从断掉的蜘蛛之丝掉入深渊。
    同时也与学长无关,因为骑士理所当然需要保护公主──
    也需要有随时丢掉性命跟被捨弃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