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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这话在明夷君耳中听来,又有了别的意思。他面孔涨得通红,怒道:

    “区区小事,若是本座全盛时,一眨眼的工夫就能让你恢复。你瞧不起本座,本座如今倒要让你看看我的能耐。你要想恢复味觉,只消要寻到天下至酸至甜至苦至辛至咸五物让你服用,便可以刺激你的味蕾恢复生机。”

    湛露听他说得有理有据,也来了兴趣,问道:

    “敢问郎君,这五种天下至味都是何物?”

    明夷君思忖一番,方道:

    “对于天下至味究竟都为何物,各家说法一向很多,不过在本座看来,应当是玉青柠,雪蜂蜜,灵蛇胆,天红辣椒,东海盐这五种。”

    湛露听说,便道:

    “这前四种,湛露确实闻所未闻,只有东海盐易得。此处距东海不远,我们日常所食的食盐,都是从东海而来。”

    明夷君哂笑一声:

    “倘若这么易得,东海盐也枉称人间至味了。东海之中有一孤岛,岛上住着一支部族,乃是上古女娲一脉。他们以盐为食,故而被唤为盐民。这东海盐民制盐之法与别处不同,制出的盐晶莹剔透,其味至咸。

    这孤岛位置偏僻,这些盐民终生无欲无求,因此也从不主动与外界通商。故而在外界极少能看见东海盐。若有人能侥幸得了指尖大小的一块,拴上一根细线,凡是做菜就把那盐块在菜里晃上一圈,菜就可以变得极鲜美。若是这样用,这一块东海盐,用上百世也不会缺损一丝一毫。故而京中饭馆酒楼,都将东海盐视为至宝。”

    湛露咋舌不止,却听明夷君又道:

    “其余四物自然也不是轻易能得到的。那玉青柠树生长于西南雨林之中,每六十年才结一次果。好在玉青柠之味极为酸涩,又不像东海盐那般可以长久保存,用处不多。虽然少见,倒还不甚贵。

    雪蜂蜜也并非凡间之物,西北雪山之上有雪蜂皇,经千年修炼化为妖,雪蜂皇不饮花蜜,而是吸取月华,酿月光为蜜,其味至甜,又有驻颜之效。此物极为稀有,本座也只是在两千年前机缘凑巧饮过一次。

    灵蛇胆取自千年灵蛇,其味最为腥苦,却能增强修道者的法力。只是千年灵蛇数量一向不多,且又行踪不定,非有心人不能得。

    唯有天红辣椒易得,域外某处多有种植,只消拜托跑海船的商人买来就是。不过既然是境外之物,价格亦颇为高昂。”

    湛露听他说了办法,心中本来有了一线希望。可听他这么一讲,便又沮丧起来。这些稀世珍宝,就算是京中的大酒楼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她这酒肆地处边陲,她自己又囊中羞涩,从哪里能弄来这些宝贝?

    明夷君说罢,转头看湛露沮丧无比,不觉心情大好,笑着安慰道:

    “你也无需如此沮丧,按本座昨夜里推算,这几样东西,两三年内应该都能得到。此事自有本座操心,你无需牵挂。”

    既然明夷君如此说了,湛露也就不再想这事。她刚想说些什么,一转头,却发觉明夷君不见了。

    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呀!

    湛露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却见门口走进个人来。

    来人羽服道冠,腰间挂着七星剑。原来是昨天来过的那青玄道人。

    她还道他已经去远了,想不到竟然还在县里。难怪明夷君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不见了。

    她赶忙迎上去,笑道:

    “原来是青玄道长,我还道你们已经出城去了。今日道长怎么一个人来了,那几位道长没跟来?”

    青玄道人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那妖魔似乎还在本县,我们在附近赁了间房子,我那几个徒弟和师侄都在打扫,贫道来与善信打声招呼。说起来,贫道还不知善信姓名,既然日后还要打扰,请教善信该如何称呼?”

    湛露听说他们要住在附近,未免有些不安,听他问名姓,便答道:

    “我是这酒肆主人,我姓叶,名湛露,平常的客人都叫我湛露,道长也叫我湛露就好。”

    青玄道人拍手笑道:

    “好名字,好名字。‘湛湛露斯,匪阳不曦,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善信家中开着酒肆,又取了这样的名字,真是妙极,妙极。”

    湛露心中始终对青玄带着几分警觉,不过此时听见他赞她名字,倒有几分欢喜,便问道:

    “道长此时到这里来,自然是要吃中饭的。道长吃素吃荤?我们这店虽然小,各种菜蔬酒食,应有尽有。”

    青玄道人答道:

    “我们修道之人与和尚不同,虽然同样修行,倒是不忌荤酒。你这里有什么肉食,且说出来让我听听。”

    湛露听他如此说,便答道:

    “我们酒肆一向卖酱牛肉,此外,今日灶上还煮着一只肥鸡。”

    一听说有鸡,青玄道人的眼睛亮了亮:

    “就把那只鸡拿来就是。”

    说起来那只鸡本来是给明夷君煮的。阿箸娘子说明夷君更爱吃肉,湛露又不舍得每天给他煮酱牛肉吃,才买了这只鸡。不过既然客人想吃,自然要先供给客人。

    湛露进了厨房,捞出锅里刚刚煮好的肥鸡,放在盘子里端了出来,放在青玄的面前。

    青玄道人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再看这只鸡皮黄肉白,十分好看,惹得他食指大动。

    他伸手扯下一只鸡腿,就往嘴里送。可是……

    这这这……这是什么味道?

    鸡皮上还混着些没褪尽的鸡毛味儿,还有些说不上是什么的香料味儿。鸡肉却一点味道也没有,硬得简直能咯掉牙……青玄吃了好几百年的鸡了,就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

    莫不是这小妞儿知道了他的来意,故意整他?

    青玄道人抬头看看湛露,湛露一脸天真,神色一点也没有改变,丝毫不像是故意做了什么恶作剧的样子。

    她见青玄道人只咬了一口鸡腿就放下,丝毫没有再继续吃的意思,未免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他:

    “道长,我煮的这鸡……不好吃?”

    青玄道人见她这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想到他今日所来的目的,便做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

    “没有的事,湛露煮的这鸡,再好吃不过。只是贫道近日里有些忧愁,实在没有胃口。”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青玄道人强忍着恶心,又吃了一口鸡肉,还向湛露挤出一个微笑。

    听见青玄道人这么说,湛露才放下心来。上次她煮整只鸡的时候,有个客人买了一只鸡腿,只吃了一口,脸色就绿了,趴在地上吐了半天,害得她半天都没有生意。

    正因为如此,湛露已经很久没有再煮整只鸡了。这回她特意改良了配方,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唔,下次就这么做给明夷君吃吧。

    她愉快地这么想着。

    青玄道人不知道湛露在想些什么,他到这里来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的,岂能就这么无功而返?他转过身,面对着湛露,柔声叫道:

    “阿露!”

    这一声唤似水般温柔,湛露答应一声,抬头看他,只见青玄目光灼灼,眼中带着说不尽的媚意。

    湛露心里一跳,不知他想要做些什么。却见青玄道人突然站起身来,握住她手腕,向她说道:

    “阿露生得真是美,我活了几百年,还未曾见过有谁像阿露生得这么美的。”

    他这话说得实在有些轻佻,湛露想躲,偏偏被他扯住了手腕,逃也没处逃,只好听他讲下去:

    我自幼就被带进观中修道,至今已有数百个寒暑,一向不知男女情爱为何物。可是自从昨日见到阿露,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满心上都是阿露的倩影。青玄是山野之人,未曾与女子有过交往,因此不懂该怎样说话,希望阿露不要责怪我的唐突吧!”

    青玄道人一边这样倾诉着恋慕之情,一边拉住湛露,让她能看见他的眼睛。

    对于这样的事,湛露本来是深恶痛绝的。然而此时听着青玄道人柔媚的嗓音,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湛露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异样的东西翻涌了起来。

    青玄道人还在不断向湛露倾诉着恋慕,他那原本清秀妩媚的面容显得愈加妖冶动人。湛露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而她的身体也显得有些酥软了似的,被抓住的手原本拼命挣扎,此时却无力地停止了抵抗……

    看到湛露此时的状况,青玄道人的面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攥紧了她的手腕,另一种手轻轻搭在她腰间,继续用他魅惑的声音柔柔向湛露问道:

    “既然阿露已经接受我的心意……那么……现在能把那饕餮的情况告诉我了吗?”

    ☆、第9章 葡萄酒

    青玄道人的话音还没落,只听见“咻——”的一声,一个白色的瓷酒盅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的太阳穴飞了过来。

    这一下若是打中了,他非脑浆迸裂不可。

    他原本只道胜券在握,只差一步就能问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万料不到竟有此变故,不免吃了一惊。他反应倒也算快,连忙放开拉着湛露的手,向旁边一躲。

    岂料掷酒盅那人手法极妙,他这么一躲,那酒盅虽然没有打中他的太阳穴,却还是撞到了他的前额上,又落到地上,撞得粉碎。

    与此同时,酒肆里面传来一声断喝:

    “不过是区区一只淫狐,竟也敢在本座面前撒野!”

    湛露本来还愣愣怔怔,听见这一声,就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倾将下来,登时清醒过来,连忙后退了几步,远远离开那青玄道人身边。

    青玄道人见来人道破了自己的原身,大惊失色,他恨恨向酒盅飞来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位白衣郎君悠悠然立于酒肆之中,这郎君的姿容颜色,可称倾城绝艳,而倜傥风流之处,更胜他十倍。青玄道人骤然见到这般人物,不免呆了一呆。

    却见这郎君一闪身,便来到他面前,一把揽过湛露,将她护在了怀里。

    青玄道人原身是一只青狐,生来便会用媚术惑人,多年来从未失手。不想今日却被人道破原身,破了法术,心中恨极。他一手捂着被打得乌青的额头,一手指着那人,怒道: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坏我好事?”

    那郎君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微笑:

    “你不是要找我么?如今本座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认不出?”

    青玄道人大吃一惊,膝盖一软,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异样气息,猜到这里定然有什么古怪。他担心弟子们年纪轻办事不牢靠,因此今日才以身犯险独自前来打探。

    却不想这饕餮竟然这么快就现了身。

    三天前,天庭颁下法旨,着他们太白山派人于这一带打探恶兽饕餮下落。这件事既难且险,不是寻常人能做得来的。青玄道人法力高强,心细如发,他虽然不是人身,却是太白山中掌教真人的师弟,深得掌教真人信赖。因此才被派来带着门人弟子探寻。

    青玄道人本来想着,若是寻到了饕餮下落,打探清楚情况,悄悄回去上报交差,便是大功告成。不想此时竟与这饕餮碰个正着,不觉心中暗暗叫苦。

    这饕餮如今虽是狼狈遁逃于此,毕竟是与天地同寿的恶兽,非寻常妖物可比。青玄法力再强,也不过只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小青狐,绝对不敢独自与这活了千万年的恶兽一较高低。他转了转眼珠,抬起头向着明夷君媚笑:

    小狐一向对上神十分仰慕,偶然听说上神到此,所以特地前来拜见。小狐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上神的人,多有得罪,还请上神宽恕。”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向上看,眼中满是祈求之意,任何人看到他这模样,恐怕都要心生怜意。

    明夷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面上也泛起丝丝红晕,可是说出的话却毫不容情:

    “你这淫狐,事到如今,竟还敢对本座使用媚术,活的不耐烦了吗?”

    青玄道人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他已经使出最高等级的媚术,仍是被一眼看穿,今日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明夷君却不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湛露,伸手抚上她白腻的颈子:

    “你说,我们怎么对付那道士才好?”

    湛露仰起头看明夷君,他个子真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一介凡人,中了青狐的魅术,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恢复正常,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此时她睁大眼睛望着明夷君的脸,忽然笑出声来:

    “郎君的模样生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