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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病公子失败后 第12节
    他顿了顿道:“若是姑娘对此事感兴趣,权作个笑话听罢。老夫一直在位故人寻亲,家中亦存有两幅故人画像……且老夫的摊子一直支于此处,姑娘若是想看手相算姻缘,亦可来寻老夫……”
    江晚宁只对他做了个万福礼,匆匆走了。
    陈典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骚了骚眉头。他不过就是宁王身边一个平平无奇的谋士呀,郎君偏偏把他拉过来做这等毁人家庭的事儿……
    小姑娘摊上这么一个哥哥,真是可怜。
    第13章
    江晚宁回府,去了三哥哥的院里。
    她静默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满腹心事地看着点点寒鸦在浓密的柳树间蹦跳。偶尔岚风掠起石凳上的纸包,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崔密看起来有些慌张,从江羡之房里跑出来的时候明显地打滑。他讪讪道:“要不姑娘今儿个就先回去罢。我们郎君实在忙得很。”
    “那就让三哥哥在那儿忙着罢,我就坐在这里等他忙完。”江晚宁拆开油纸包,往嘴里塞了块点心道,“左右闲着没事,你去把白芷姐姐叫出来陪陪我罢。”
    “白芷也在忙。”
    “白芷在和三郎一起忙呢。”
    她还是小孩子,对大人之间的事儿不甚清楚。她过来不为别的,只是想从三哥哥那儿了解一些关于生母的状况,仿佛这样便能安抚下心中压抑住的紧张。
    “不是很要紧罢。”江晚宁站起来,有点儿想往内院走的迹象,“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搭把手的,我也……”
    “姑娘止步!我再去和郎君说一说!”
    崔密拦住他,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有人出来了。这回出来的人是江羡之,他系着衣裳襟口出来,双目氤氲着几分湿气。他看到江晚宁的时候便笑开了,嗓子略有几分沙哑:“妹妹这么晚了还过来,给你三哥哥带了什么好东西?”
    江晚宁给了他一包五芳斋的点心。
    “三哥哥能不能说说晚宁的娘亲啊?”
    江羡之捏着糕点的手一顿。林姨娘啊。
    林姨娘十四年前生产时血崩离世了,江羡之对她的印象只留在了七八岁。印象里她是个温婉和气的女人,他每次从她院子里回来时总能装上满满一兜的糖。
    他道:“林姨娘挺好的。”
    江晚宁攥紧了手心:“那我和她像吗?”
    一个是端庄优雅的女人,一个是活泼明媚的女孩子,压根不能比较。江羡之素来神经大条,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惆怅,哈哈笑道:“你和林姨娘完全不一样。”
    江晚宁顿时心灰意冷了。
    “三哥哥,那我和爹爹像吗?”
    江羡之唇边的笑容渐渐地隐没了。他先是摸了摸江晚宁的额头,以确保她没有烧着了脑袋,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凉夏。
    “今儿个怎么神神叨叨的,吃坏东西了?”
    凉夏也稀里糊涂地回望着江羡之。她觉得姑娘从算命先生那里过来后就变成了这样。但她不明白姑娘的反应为何这般激烈,不过是江湖骗子的几句话而已。
    江晚宁只想找个懂她的人说说话,仿佛多说些话就能把肚儿里咕噜噜冒出来的不安给压下去。然而凉夏不懂她,三哥哥打击了她。
    江羡之忙着呢。
    他摸了摸手腕上被人咬出来的痕迹,想到屋子里的小丫鬟便有些急躁了。他摸摸江晚宁的脑袋,道:“你不是和你四哥哥最要好了,你去找他去。”
    ——
    江晚宁不太愿意去找四哥哥。
    他今儿个去上值了,想必身心倦怠,江晚宁不想过去为他添堵。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郎君呀,倘若知道了她心情不佳,即便睡了也会起来抚慰她的。
    她躺在拔步床上睡不着,还是偷偷去了。
    安白打开门扉,看到了一张歉疚的小脸。
    一轮皎月沉甸甸地压在霜枝上,安白看着她的脸颊都被料峭的春意冻得青灰了。两只冻得发红的手半掩在袖管里,紧紧攥着。
    “姑娘不是有瑕玉轩的钥匙吗,怎么光在外头站着。”安白侧了侧身子,替她挡住外头的朔风,“横竖郎君夜里宿在书房里,院里又无旁的姬妾,用不着讲究什么忌讳。”
    江晚宁摇摇头:“四哥哥睡了罢。四哥哥若是睡下了我便走了,他明儿个还要上值的,没有我这般清闲。”
    “郎君还未歇息。”
    郎君任的是枢密院书令史,平日里的活儿不过是佐理文书案牍罢了。不过枢密院诸多官员对他有所不瞒,又见他病弱可欺,便将陈年挤压的典籍文章取了出来,要他归纳整理。
    郎君将这些带回了府上,从国公府上调出几个识字的隐卫出来整理这些文书。他是不干的,就懒洋洋坐在一旁监工。
    “四哥哥忙不忙,若是他忙——”
    安保沉痛地叹气。郎君今儿个做了什么勾当他是知道的,也没想到陈典会把她磋磨成了这副可怜样子。他现在就想把郎君从房里叫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让他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耳边蓦然一声:“不忙。”
    安白灰溜溜地闪到一边去了。
    江愁予依旧穿着一身白袍,不过身上多披了件鸦色的墨氅。天河上的湉湉流云缓缓地流淌着,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他薄氅一般浓稠的暗色。
    那暗色披到了江晚宁身上。
    带着他的孱弱体温、清冽的气味。
    江愁予替她拢了拢薄氅的系带,低声责她不乖不听话,偷偷跑出来也不多穿几件衣服。
    江晚宁被他勾着手指带到书房里,眼睛热热的,忽然有点儿想哭的冲动。她坐在小杌子上,今夜有些黏人地拽着他的衣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地摇曳着二人的轮廓。
    江愁予握着她的指尖,静默地等她开口。
    “我、我有一个朋友——”
    江晚宁坐在小杌子上,膝盖略高于半蹲着的四哥哥的。她拢着双膝往他右膝上靠了靠,心中顿时踏实起来。
    她继续絮絮叨叨地道:“我的那个朋友长相与她的父母一点儿也不一样。恰好她在前不久发现她的父母或许并非是她的身生父母。她想知道自己的身生父母是何人、又为何要丢下她的,但是养育她的父母给予了她富足无忧的生活,她又不想让养育她的父母伤心……她过来问我怎么办,我、我不知道。”
    她抿着饱满鲜润的唇。光下是橘红色的。
    咬一口会不会爆出甜蜜浓稠的汁液,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江晚宁见他不答,颤颤问了一声。
    “四哥哥,你在听吗?”她以为他倦了。
    “四哥哥听到了。”
    不知怎么了,他的嗓音略微有些低靡。江晚宁觉着有一只毛茸茸的小虫子从她光|裸的脖颈慢慢地爬上来,爬过她的耳垂,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略痒、略酥、略麻。
    但面前郎君的目光这般的平静和开阔,这使得她那颗跌宕起伏的慢慢地安定下来。她用一种无比信赖的目光凝视着他。
    “如果四哥哥是她的话,会怎么做呀。”
    四哥哥不可能是别家的孩子,他一双清泠泠的凤目和夏姨娘是那么相像。唯一的差别是他目中多些温润,夏姨娘目中多些疼爱。江晚宁走投无路了,才过来问他。
    “我会查清楚到底是养父母诱拐了我,还是身生父母抛弃了我。”江愁予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轻声道,“身生父母抛弃了我,或许是因为天灾,或许是因为贫困。前者情有可原,后者不可饶恕。”
    “若、若是养父母诱拐呢。”
    江愁予俯眼看着她,看着她满目懵懂。
    “傻妹妹,豪门大户里养子养女这种事不是多了去。”他淡淡笑了一声,“后宅女人争宠生不出孩子多半会用这种手段。男人女人膝下无子嗣也有抱养一说。有些居心不良的女人,也会将孩子作为争宠的砝码……”
    江晚宁直愣愣地看着烛火。嘴巴发苦。
    夏姨娘膝下无子,才将她抱养过来。
    夏姨娘为她取名腓腓,应了解忧一说。
    夏姨娘从前的忧愁,应了国公爷的不宠。
    “四哥哥不过罗列了其中的部分罢了。”江晚宁咽下心里面的苦涩,强撑起一抹笑,“那户人家或许还有说不出的苦衷。”
    更何况,她还不一定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妹妹说的对,是我遗漏了旁的可能。”江愁予抚摸着她柔顺如缎的青丝,舒展的眉目之中难掩病态餍足。
    她是条乖顺的鱼儿,好歹顺着他抛出的诱饵跑了。她如今已经对夏筝起了疑心,怀疑的种子一旦扎根在心底,即便一时间压住了,日后也会蒸蒸地冒出来。
    江愁予揉了揉她微微紧绷的面颊,“何妨与四哥哥说说,你朋友日后是如何打算的?”
    “她、她尚未想好,所以过来问我……”江晚宁依赖地蹭着他的掌心,糯声软调的,“晚宁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她了,四哥哥给晚宁出出主意罢。”
    “既然知道了自己非养父母所出,何妨去找到身生父母问一问呢。或许她的父母是无意中失去了她,又或许找了她许多年呢。”江愁予低声道,“倘若是我,我会当面问一问为何要丢弃了我的。”
    江晚宁目光一闪,蓦地想到了老先生说过的话。他说与她长得肖像的故人,找她找了许多年……她改日不如去老先生那儿看看罢,反正……反正她也不一定就是老先生说的人呢。
    “四哥哥,那我劝她找回双亲。”
    “找回双亲的法子,可想找了?”
    江晚宁用力地点点头。
    “她……她有门路接触到双亲的。”江晚宁看着他,眼眸认真而干净,“更何况她身上还有胎记呢。即便生下她的人不要她了,总归是知道她身上胎记在哪罢。”
    江愁予便不再多问了。
    江晚宁却很想告诉他。她对眼前的哥哥依赖得紧,总是想把心里积攒已久的憋屈和苦闷一股脑儿地倾诉给他听。
    “她身上的胎记和晚宁的长得差不多。”
    江愁予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是知道该怎么吊人胃口的。有些时候越是装作漠不关心,越是能勾的旁人心痒地送上门。
    江晚宁问:“四哥哥要不要瞧瞧?”
    江愁予道了声好。
    她的胎记生在了寻常的地方,在后颈的一簇肌肤上温柔地绽放。春日衣裳的领子高,将那点小小的如花苞一般的印迹掩藏。等入了夏便不一样了,绾了发髻谁都能轻易看到。
    她的胎记漂亮,受过许多人夸奖。
    江晚宁放下墨发,乖乖等他赞她。
    他的双目莫名黑沉:“还不曾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