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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命 第35节
    岁宴呼吸一滞,当即明白了现状。
    秦氏的鞋子会这般轻易就脱落,是因为,人死之后,脚会变小。
    *
    “死……死人了?”怕祈佑破坏店里的东西,那小二不放心地跟着进了房,谁料竟看见秦氏死在了客栈的床上,当即吓得跌落在地,食指颤抖着指着秦氏大喊出声。
    岁宴回头扫了他一眼,呵斥道:“闭嘴!”
    随后,她右手在小二的额间轻敲,然后一脚将他踹出了房里,又在门口设下了一个结界,让这里发生的事消失在了大众的眼里。
    然后才腾出空来转身看向一旁有些呆滞的祈佑。
    “祈佑……”岁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祈佑伸手在秦氏脸颊旁摸了摸,那渐渐带着凉意的触觉让他逃避似的缩回了手,声音有些颤抖:“不可能的,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我娘她,她一生与人为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一定是意外,对的,意外,”祈佑手脚并用,跌跌撞撞来到门口,捡起被他遗落的配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对的,意外,我可以替我母亲招魂。”
    他用剑尖挑破绷带,沾着自己的血,颤颤巍巍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符咒。
    然而那符咒只闪了一闪,而后血滴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落在地面上往四周扩散开来,像是一朵盛开后马上又衰败的花。
    祈佑跌坐在地,语无伦次地低语:“怎么会不行呢?一定是,一定是我符咒不对……”
    说完,他又持剑扬手,打算再一次行招魂之事,甚至还怕自己的血不够,硬生生在那伤口上又划了一道,鲜血瞬间往外涌。
    岁宴看着他有些癫狂的模样,扬手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巴掌。
    “祈佑,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祈佑瞬间崩溃,控制不住大吼出声,“这不是你娘,所以你才能说出冷静这种话,对吗?”
    岁宴平白无故被呛,怒极反笑:“是,这不是我娘,我娘早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死了,我当然不能体会死了娘是什么感觉。”
    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说辞,让祈佑恍悟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忙不迭地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岁宴姑娘……对不起,我、我只是……”
    他看向安静躺在床上的秦氏,吸了吸鼻子,说:“我只是太难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明明我已经处理好了苏家的事,我已经用我的血还了苏骏弘的生恩,还让段雅宁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我已经帮我娘和过去彻底割裂开了,明明只要我们回去,我娘她就能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祈佑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整个人都被一种颓丧的气息笼罩着。
    岁宴于心不忍,伸手靠在他的肩上,一下下的轻拍着,似是在安慰他。
    “祈佑,我知道,秦伯母忽然离世对你来说事件很痛苦的事,但现在我们该做的,是调查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祈佑抓着岁宴的手发问:“岁宴姑娘,你有什么法子吗?对了,你应该也能招魂的,对吧?我学艺不精无法招魂,如果是岁宴姑娘,那定然是可以的,对吧?”
    他的力气异常,抓得岁宴手臂发疼,但她却没有哼一声,而是凭空变出名册,查阅起了秦氏的生平。
    上面赫然写道,秦蓉,生于天盛十九年二月初五,卒于永昌五年四月二十七。
    既然名册上详细写有生卒年月,那岁宴可以确定的是,和芸娘那种蹊跷离世的不同,秦氏她是真真切切的命中有此一劫。
    “祈佑,秦伯母她,已经过世了,招魂,是无论如何都招不回来的。”
    祈佑希望落空,攀着岁宴的手忽然之间没了力气,顺势垂了下去。
    见不得他这般了无生气的样子,岁宴抿了抿唇,又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唤魂。”
    “人死七天内,魂灵还会在人世间飘荡,特别是像秦伯母这种意外离世的,想必牵挂更甚,你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帮你喊魂,争取片刻的相见。”
    祈佑眼中瞬间又亮起了光:“有,我有很多,有很多想说的,岁宴姑娘,麻烦你……”
    岁宴点点头,唤出纸伞往空中一抛,纸伞将祈佑笼罩在阴影之中,岁宴又以他为中心,在地上画出了道道阵法。
    “这个阵法叫做喊魂阵,需要离世之人的血亲不断地呼唤,才能将在人间徘徊的亲人喊回来。待会儿阵法启动之后,你就喊,越大声越好。”
    祈佑点点头,僵直着身子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的一个过错就影响了阵法。
    直到最后一笔完成后,二人的脚下开始泛起了金光,那阵法自地底升起,不断往上漂浮,直到触及岁宴的伞柄,才被拦住了去路,随即开始不断地膨胀,及至布满整个房间。
    “喊!”岁宴一声大呵。
    祈佑闻言,立马对着四周喊道:“娘……我是祈佑,你回来看看我。”
    “娘!你看看儿子。”
    “娘!娘!”
    祈佑一声比一声情真意切,然后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怎么会这样?”岁宴蹙着眉满是疑惑,“是不是你喊得不对?”
    “那该怎么喊?”
    岁宴想要给祈佑示范一番,可她从未说过那个字,在喉头咕隆着打了好几个转,才含糊地喊了一声:“娘。”
    “算了算了,就照着你之前的样子喊吧,兴许是我第一次用这阵法不太会,说不定喊魂本来就要费上一些时间的。”
    祈佑点点头,又对着四周喊了几声,随后整个房内开始弥漫着一阵雾气,一个女人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那是秦氏的魂魄。
    作者有话说:
    开奖啦开奖啦!这个副本里成为鬼的就是秦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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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我看到这个宝子摆烂也能猜中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
    第35章
    “祈佑, 岁宴,你们回来了?”
    秦氏看向了祈佑的手臂, 以及脚下散落着的沾着血的绷带。
    “不是说, 只是放点血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她想要伸手去抚摸祈佑的伤口,却只能扑个空, 垂着头看向自己有些透明的双手, 有几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开始泛红。
    “娘……”祈佑看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忽然阴阳两隔, 整个人就像是在寒冬里被人扔进了冰窟窿里,麻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氏叹了口气, 反倒是开始安慰起了祈佑:“没关系的,祈佑, 是人就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是, 为什么是现在呢?”祈佑嗓音粗哑,“明明我们就快回去了。”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
    秦氏闭眼沉吟了好半晌, 才缓缓开了口:“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起名叫祈佑吗?”
    “我怀上你的时候,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先是被强摁着喝下了堕胎药,而后在生你的时候又难产, 这一路上的艰难曲折我们娘俩都走过来了,当时我就想,别的我都不要, 只想祈祷我的儿子能得上天保佑, 不求大富大贵, 只愿一生平安顺遂。”
    “上一辈的过错那是上一辈的事,娘不想你被那些恩怨束缚住手脚,你该去过自己的人生。”
    祈佑忽略了秦氏的后半句,咬牙切齿地问:“所以,是苏家的人来杀了娘吗……”
    秦氏垂眸,低声哀求:“祈佑,不要再去追问了,娘只希望你余生都能够平安,这样就够了。”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够看到你长大,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
    祈佑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悲愤,指甲嵌进了掌心也不觉得疼,还想再说几句,又被秦氏打断了。
    “岁宴,”秦氏看向岁宴,面目慈祥,“虽然和你认识不长,但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和你该是有缘的,心里总想着,我若是能有个女儿,当时你这般的才是。”
    “如你这般,看似冷漠,实则一副热心肠。”
    “其实我知道,清风门不收女子。你和我家祈佑本没有什么同门之情,但伯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看在伯母的份上,能不能在我走后,对祈佑照拂一二。也不用多,只要在他行错事之前,帮着拉一把就好。”
    秦氏的话说得缓慢而坚定,许是有些无奈,但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向岁宴开了这个口。
    岁宴又怎么忍心说得出拒绝的话呢,只能咬着唇点了点头。
    因着她的应承,秦氏才松了口气,又对她唠叨了两句。
    “岁宴,你一个人行走江湖,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年轻姑娘都爱俏,切莫再为了身段而少食;你会晕船,往后出行,能不走水路就不走水路,没得再难受了没人照顾;那晚和你睡在一起,发现你有蹬被子的坏习惯,帮你捻了好几次都被你踢开,夏日里还好,冬天这样,别再惹上风寒……”
    她一言一句,皆是关切,听得岁宴眼角开始泛酸。
    从未有过哪个人这样对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小事该如何如何,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才相处了这么短短几日,就要说再见呢。
    活着的人泪水涟涟,反倒秦氏这个死者,一脸平静。
    “行了,既然我已经死了,现在能在这跟你们说上这些话,想必是你们使了什么咒术吧。虽然我不了解,但总想着,这样有悖常伦的事,说不得会对你们带来不好的后果。”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久留了,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祈佑双拳紧握,嘴唇颤抖着说:“不要,不要走,我能想到办法的,娘。我一定能想到办法让你回来的。”
    秦氏浅笑着摇摇头:“傻孩子,人各有命,若是真有那种逆天而为的术法,这世间不是乱了套了?”
    “祈佑,记住你的名字,娘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祈佑伸手,想要抓住秦氏的裙摆,却只能从她的身体中穿过,眼睁睁地看着秦氏转身走远。
    岁宴不忍见到这样的场面,撇过头去不看,五指并拢往下一扯,纸伞瞬间收拢,连带着将秦氏的生魂收纳其中。
    “岁宴姑娘,你这是……”
    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岁宴一时没能发出声,清了清嗓子才能回答:“我听说,人死后去往地底的一路上,会吃很多的苦头。我想着,这最后的一段路,能让秦伯母轻松些,就轻松些吧。”
    她是鬼界典狱,能自由穿梭两界之间,用纸伞收了秦氏的魂,也能让她少走些路。
    祈佑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浅浅道了一声谢。
    看着他脸上没了生气,岁宴叹了口气,想要安慰两句:“祈佑,逝者已去,你……”
    话还没说完,祈佑朝着她鞠了一躬,一脸正色,问道:“岁宴姑娘,你之前进别人命簿的那个法子,可还能一试?”
    她从来没有见过祈佑这般郑重的样子,就连规劝的话,也说得缺了几分底气:“可是,秦伯母的意思,似是不想让你再追究这件事了。”
    “可真的能不追究吗?今日若换成岁宴姑娘是我,也能轻而易举就接受母亲离世的消息,转而去过自己的人生吗?”
    岁宴扪心自问,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