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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卷天灾 第22节
    三层的防盗门都结了一层冰霜,触手一摸都是寒气。
    “有点滑手。”
    乔青青拿了一块毛巾给他,这才将门一层层拧开。
    门外的地板结了一层冰,防滑靴踩上去吱吱细响。
    “小心一点,很滑。”邵盛安走在前面,先去敲隔壁郑家的门。
    开门的是郑铁辉,他穿得很厚实,主动说一起去楼下探查情况。
    701,王爷爷果然去世了,家里人一宿没睡,十分憔悴。王奶奶强打精神,谢过邵盛安昨夜送来的热水,哽咽着说:“至少,至少临走前尝了两口热乎的,家里孩子也病了,家里乱得很好看就不请你们进来坐了。”
    王家其他人跟郑铁辉一样,一脸颓靡,眼下有熬夜出来的黑眼圈,嘴唇冻得发紫,几个小孩子被裹得跟熊一样,还被包在被子里,但仍被冻得虚弱无力,半睁着眼睛哼哼。乔青青知道王奶奶家两个小辈之前就因食用藕而进过医院,身体大概现在还没有彻底调理好就大降温了,这对孩子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702情况也还好,田老爷子夫妻都撑了过去,好在陈炳刚夜里警醒,第一时间采取措施,才没让两个老人冻死在夜里。
    陈炳刚握着邵盛安的手连连道谢:“昨晚真的太险了,你的热水真的帮上大忙,回头我是烧一壶新的还给你。”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邻居。”
    众人都穿得跟熊一样,全副武装下楼,决定探索楼下的新地貌。
    乔青青决定自己先下去,原先挂在七楼走廊窗户的绳子已经结冰握不住,她重新绑了一条,手上戴着登山厚手套,紧紧抓住绳子往下蹬。靴子蹬墙面,蹬一下就有冰屑掉落。
    邵盛安屏住呼吸探头看她,连出声提醒都不敢,就怕惊到她。
    等乔青青顺利落地,牢牢站在冰层上抬头朝他招手,他才呼出一口气,爬上窗台紧跟其后。
    脚下的冰层已经足够坚固了,用力踩踏几下后,乔青青放眼环顾四周,远方也有人影在挪动,某个方向还有敲击冰层的声音,寒风呼啸,风中似乎还夹着哭声。
    一夜之间,地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乔青青深切地感受到人类的渺小。
    第34章
    “小心!哎小心点!”
    “真他娘的滑, 我这个手套不行啊!”
    好不容易折腾着下来,陈成磊不小心还摔了一下, 一屁股坐下去疼得直叫。陈炳刚将他扶起来, 眼睛盯着地面:“这,也太坚硬了吧,昨天晚上睡觉前,这里明明还都是水!”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郑铁辉张大嘴巴, 嘴巴呼出大团白气, 他解下腰间的菜刀, 小心蹲下后先轻后重地砍冰层。
    碎屑乱飞, 但冰层牢不可破。
    他眼神恐惧:“这才一夜功夫, 这整片水域就被冻结实了,这太夸张了!积水可是有十几二十米深!”
    陈炳刚咽了咽口水:“也许只是表面这一层结冰了,下面的水可能还——”
    “救命!救命啊, 能不能来人——”
    远方的哭声越发大声清晰,大家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
    “我们去看看吧。”乔青青轻声说, 率先往前走。
    开始几步乔青青走得不稳,慢慢地她找到上辈子的感觉,小碎步慢走, 双手张开,跟企鹅一样, 走得越来越顺利。冰面其实很平坦, 只要避开斜插在冰面上的杂物,用溜冰鞋其实能走得更快。溜冰鞋乔青青也准备了很多,但这是冰冻后第一次外出, 她不想太过特立独行, 所以没有拿出来用。
    “小心一点, 学我这样走。”她还常抽空回去看邵盛安,邵盛安朝她点下巴,让她走自己的。
    “别管我,我就跟在你后面。”
    他们夫妻俩很快跟陈炳刚他们拉开距离,花城一年到头下的雪也不少了,但降雪量一般不大,想要堆雪人都得好好巴拉一下才能凑齐,这样结实的冰层地面,陈炳刚他们还真是毫无经验,只能缓慢挪动,时不时还要蹲下来稳定身形。
    很快,乔青青就看见哭声的位置了,那里有两个人,一个正弯腰用手中的工具敲击地面。
    冰面被他凿出来一个坑,但显然想要继续往下凿的话还需要费不少功夫。
    哭声是坐在地上的女人发出来的,她身边有一团漏气的皮划艇,她抱着皮划艇哭得眼睛通红,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地上的寒冷,死死盯着坑,喉间发出悲怆的哭嚎声。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救命,救救我的儿子啊!他才十八岁啊!……”
    她听见动静,转头看见乔青青他们,立刻大声呼救:“求你们帮帮忙!帮帮忙救我儿子啊!”
    凿冰层的男人一直埋头凿冰,他用的工具是自制的,用棍子将菜刀绑住,粗糙的工具受不住连续的攻击,棍身突然绷断,菜刀飞到远处。男人快步走去捡,几步路就滑倒了,坐在地上也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被变故惊到,不再哭泣,爬向坑的方向。她的腿脚不方便,用不上力,是用手扒着地往前挪的。
    “帮忙吧。”乔青青说着拿下腰间绑着的工兵铲,上前去。
    女人忙让开,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念叨着:“谢谢,谢谢你我儿子在下面,他在下面啊!”
    乔青青沉默地挥动工兵铲,让尖锐的虎鲨匕以巧劲刺进冰层,凿开缺口。
    而一边的邵盛安在听到女人说话后,神情凝重,他不敢去想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明白这句话就是那个意思!
    昨夜突然大降温,这对哭泣的夫妻的儿子也许正好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被困在水下——被冰冻在冰里。
    这个猜测让人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直竖。
    他也拿下工兵铲,摆弄几下露出虎鲨匕,站在乔青青身边帮忙挖。挖的过程中,他看见底下有红色的影子,这让他心情沉重。
    陈炳刚他们赶到后很奇怪,问他们夫妻俩在挖什么呢,可很快他们也从女人的哭诉声中明白什么,皆是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我、我也来帮忙吧。”陈炳刚拿出自己的杀猪刀,加入了凿冰的队伍,郑铁辉他们也跟着行动,女人哭着道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啊。”男人爬回来,抱住女人,两人依偎着盯着坑,汲取不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到了,小心一点。”乔青青阻止众人,蹲下慢慢刨,很快刨出一只手。
    这是一只紫黑色的手,扭曲地向上抓挠着。
    “啊!”郑铁辉发出惊叫。
    “我、我的儿子!”女人连滚带爬,抖着手去摸这只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男人也无声落泪,他拉住妻子,朝乔青青他们感激地扯开嘴角,声音沙哑:“谢、谢谢你们,可、可不可以好人帮到底,帮我、我们把孩子挖出来。”
    夫妻俩的悲伤感染了大家,郑铁辉应声:“你们到旁边等等吧,我们这就挖,慢慢挖。”
    大家轻手轻脚地挖、刨,终于刨出来一具年轻的男尸。尸体穿着红色的秋衣,尸体有些肿胀,发紫发黑,被冰冻成一座雕塑,他一只手向上抓着,另一只手上则紧紧抓着一个袋子。
    女人受不了冲击,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男人轻轻摸儿子的脸,再去摸他的手,儿子将袋子拽得死紧,冰冻后更拿不出来了。男人苦笑,流泪:“固执,他就是这个性子,他昨晚非要去医院给他妈拿药,我跟他说夜里不安全,咱们白天再去,他不肯啊,说路很熟的,他闭着眼睛都能到……早上我出来找,找啊找,找到了皮划艇,我挖啊挖,挖出了皮划艇,看到了我儿子,他出门的时候穿红色的衣服,这下面的肯定是我儿子……他就在下面,就在下面啊!我的儿子啊!”
    在场众人无一不动容,哪怕是上辈子就见过听过许多相似惨案的乔青青,直面这种绝望悲痛时,也忍不住跟着伤心。
    太惨了,突然大降温,在外面的人是最危险的。寒冷会侵蚀毫无准备的身体,让身体僵硬失温,运气好的话,还能撑着回到建筑物上,运气不好这片水域就是埋骨之地,而一旦入水,就几乎没有生存的机会了。
    在这片新生的冰域下,冰冻着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夜里外出的人,特别是夜里工作的蛙人,几乎都葬身水下。等以后冰霜解冻,这片冰域再次变为水域时,将会有数不清的尸体浮上来……
    那种场景,乔青青不愿意回想。
    她收回思绪,问:“还需要帮忙别的吗?”
    男人摇头:“谢谢,谢谢,我自己就可以了,我可以。”
    可他明显不可以,将尸体背起来走了几步就摔倒,女人又不良于行,这一家人看起来太惨了。邵盛安跟乔青青对视了一眼,夫妻俩上前去帮忙,乔青青扶女人,邵盛安帮忙抬尸体。
    “咳咳,既然看见了那就搭把手吧,好人帮到底。”郑铁辉说。
    他们一群人帮忙将这家人送回家。距离不算远,其实就在金源小区后面两条街的位置,但现在地面不好走,短短一段路走得很艰难。
    沿途经过许多建筑物,常有哭声传出,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也发生了生离死别。乔青青还看见很多人在窗边阳台走动,拿纸板塑料膜等东西在包窗户,隔绝冷空气。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送完人后,陈炳刚问。
    “到金源小学看看吧,不知道物资船是什么情况了,我怕之后的救援物资会中断。”郑铁辉双手捂住口鼻哈气,忧心忡忡。
    “说得对,那就去吧。小邵啊,你们去不去?”
    “去,一起去吧。”
    走去金源小学也不简单,路上除了乔青青和邵盛安,其他人不知道摔了多少遍。邵盛安也差一点滑到,被乔青青用力拽住,夫妻俩一起摇晃,很艰难才稳住身形。
    “你别管我了,别把你也拽倒,我摔一下没事的。”邵盛安跟她说。
    “我可以拉住你。”乔青青摇头,低声说,“下次我们出门穿溜冰鞋吧,更好使。”
    邵盛安就笑了:“好啊,不过我们俩也有十年没有滑冰过了,还是初中那一阵滑过。”
    “很容易找回感觉的,我以前就想要有一双溜冰鞋,看别人在冰上滑,跟小鸟一样,我都羡慕死了。”
    “可惜了我们省吃俭用拼命攒下来的钱,能给你买很多溜冰鞋。”邵盛安在相信末世这个说法后,也跟着心疼上辈子夫妻俩攒的积蓄,一百多万,夫妻俩从大学就开始兼职攒钱,毕业后拼命工作,全年无休,天天加班,攒的那些钱末世后都花不出去,老婆在家里挨饿受冻,想想都要气死了。
    “对啊,太可惜了,想起我都心疼,所以这次我全花了。”乔青青对他眨眼,“从来没有这么肆意购物过,太爽快了。”
    两人相视一笑。
    “哎哟年轻夫妻就是好,感情啊如胶似漆,这个时候了还笑得出来,我都要哭了!你们看!物资船被冻住了!”
    乔青青转头看向前方,跟上辈子一样,物资船与大部分救援冲锋舟全都被冻在水里了,只能看见少数几个军人在冰面上挖掘。
    他们赶上前去,询问物资问题。
    “各位同志请耐心等待,我们的人已经出发去福润那边打听消息了,路不好走,今天的物资发放会迟一点。”一个年轻军人回复。他穿的还是秋装,只是将被单和塑料膜包在身上,乔青青还看见衣领出露出纸箱片的痕迹,再看他的脸,嘴唇发白眉毛都冻得结霜了。
    “你们的人呢?平时不是有好多人。”郑铁辉拿出自己的证件,证明自己是社区志愿者小组长,是代表小区居民过来询问的。
    “一部分去福润广场,一部分出去救援了。”年轻的战士面露不忍,“郑铁辉同志,现在大家都遇到了困难,希望你能够发挥志愿者组长的作用,安抚好辖区内居民,耐心等待进一步救援。”
    更多的,乔青青他们就打听不到了。
    临走之前,乔青青让邵盛安拿下背包,将背包放到物资船踏板上。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年轻战士才发现,认出这是邵盛安背上的包,赶忙拿起来朝他们喊:“同志!同志!包落下了!”
    “一点心意!别追了!”邵盛安大声喊回去。
    郑铁辉好奇:“你们干什么了,小邵的背包送出去了?”
    “就是一点心意。”乔青青说。
    郑铁辉扫一眼她,感慨:“年轻人啊。”
    年轻战士将背包上交给队长,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高热量的巧克力、糖果、能量棒,整个包装得满满的。
    “我追不上,是我警惕心不高,发现得太晚了。”他不好意思地摸脑袋。
    “你这是冻得脑子都转不动了,唉,大家都一样的。队长,这些,怎么处理啊?”
    “特殊时期,收着吧,给大伙儿分下去,补充能量,小虎子,你记得他们的脸吧?行,下回物资到了,给他们补回去。”队长拆开一块巧克力,粗鲁地塞进小虎子嘴里,“吃吧!看你肚子都咕咕叫了,吃饱了下午帮忙挖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