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符纸已经迸发温暖耀眼的光泽，青黑气顷刻间就被光芒撕碎融化，再不留一丝痕迹。
    睡梦中的段容似乎有所觉察，原本紧皱的眉毛终于舒展来开，神情逐渐变得平缓安详。
    宋檀顺手为她披上毯子，这才看向被逼回到客厅里的厉鬼。
    ——这间公寓早就被她用阵法封锁住，只能进，不能出。
    经过刚才的尝试挣扎，厉鬼周身的煞气都淡去不少，他双目猩红地瞪着宋檀，“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宋檀都诧异了，“我是玄门中人，你是厉鬼，你说我想做什么？”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是钟家饲养的厉鬼？”
    刚才这厉鬼还没见到她，就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很显然，这厉鬼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表明这厉鬼从齐朝就存在！
    厉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阴冷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从动手解决鬼胎开始，宋檀就再没掩饰过身上的功德气息，那光芒毫不逊色于姬善身上的霞光。
    先前他看到宋檀跟着饕餮一起上门拜访，他就怀疑过宋檀的身份——她和当年名震玄界的宋檀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但偏偏她身上一点功德气息都没有，对自己的试探也毫无反应，完全不像那位玄门天才。
    最重要的是，谁会想到宋檀居然会毫无变化的出现在千年以后！
    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着不甘的情绪，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是我大意了！”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玄印越发清晰，开始快速闪烁起来。
    想自爆？
    宋檀立刻把法力集中到指尖，迅速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封”字。
    与此同时，厉鬼咧开嘴，疯狂的大笑起来：
    “不过你别得意，我离开钟家已经有一百年，你猜猜她是第几个母——”
    猖狂的话语还未说完，宋檀已经完成最后一笔，金色的字体裹挟着天地正气射|向厉鬼的胸膛，他飞身要躲，那字却充满灵性地追上去，直接没入他的胸膛。
    即将撕裂厉鬼身体的玄印得到安抚，立刻沉寂下来，厉鬼下意识调动体内的力量，却发现毫无反应。
    宋檀心平气和地应了声：“所以，她是第几个母体？”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拷问你。”
    厉鬼：“……”
    看厉鬼阴沉到仿佛要滴出浓墨的脸，宋檀知道现在是得不出什么结果了。
    宋檀摘掉中指上的金素圈，将厉鬼封印在戒指中，金素圈微微震动着，她伸手在戒指上轻轻一摸，戒指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宋檀重新戴上戒指，她看了眼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段容，抬腿走向书房，“已经解决了。”
    书房不知何时开启的门缝后露出一只眼睛，听到她的话，对方立刻把门拉开，朝着沙发跑去。
    “小容…”
    直到亲眼看到女儿睡得安稳，段温麟紧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今天早上他本来要去公司开会，是姬善给他打了个电话，把他叫到这里来，说是有一件关于女儿的事情告诉他。
    他本来还觉得奇怪，但一想到事关女儿，还是过来了。
    刚到公寓，姬善就跟他讲述了女儿被厉鬼缠身、怀上鬼胎的事情，因为太过荒谬，他都生不起气来，最后是宋檀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等会儿躲在书房里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再然后……
    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段温麟就后怕地看向宋檀，“已经解决了吗？”
    那可是鬼胎，是厉鬼！
    他就说女儿怎么像网恋了一样，原来是被鬼迷住了！
    宋檀看了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段容，说到：“鬼胎已经拿出来了，不过她体内的胎儿还存在，现在成了死胎，你等会儿还是要带她去一趟医院。”
    这就是处理鬼胎很棘手的原因，放在以前，除了要取出鬼胎之外，还要准备打胎药，过程非常凶险，弄不好就会导致母体死亡。
    好在现代医学发达，至少不用担心段容会有生命危险，到时候再补一补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好好好！”
    段温麟没忍住红了眼眶，他伸手抹了下眼角，转头看向女儿，眼神越发柔软温和，“怪我…要不是我，她也不会被骗。”
    宋檀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回响起厉鬼刚才说过的话。
    原来他就是造成钟家二十七口人全部死亡的元凶，那都是建国以前的事情，这厉鬼到底制作过多少鬼胎……
    鬼胎不同于其他灵体，他不像鬼会处处受制，却又拥有厉鬼的能力，他天性冷漠，不知道会做下多少恶事。
    一想到这里，宋檀的心情就变得沉甸甸的。
    “在想他刚才说的话？”
    低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宋檀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没完。”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但她必须想办法找到那些鬼胎才行。
    ……
    这次委托让宋檀收入了六万块，其中五万都是制作阵法的钱。
    段容睡醒后，段温麟已经提前回到公司，宋檀没有说出她被厉鬼缠身的事情，而是劝她开诚布公地和对方聊一聊，再做考虑。
    结果自然是，段容发现再也联系不上“男友”，去华理询问后，才得知华理硕士生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男友”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感情受挫、被骗心又骗身让段容格外消沉，父亲“询问”后才得知前因后果，他也没有生气，而是安慰她、亲自陪她去医院打掉孩子，倒是意外让父女关系融洽了不少。
    在父亲的陪伴和安慰下，段容没过多久就走出被骗的阴影中。
    而那位欺骗她的元凶，则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
    “你！你一个上清弟子怎么会这种邪术？！”
    经历过“搜魂术”的厉鬼已经奄奄一息，他的身体越发虚幻，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在玄印的保护下，每当他即将魂飞魄散时，玄印就会发挥作用，把他从溃散的边缘拉回来。
    搜魂术，典型的邪门外道才会使用的邪术，这种邪术对魂魄伤害极大，弄不好就会导致魂飞魄散，是玄门中人严厉禁止的恶毒术法。
    宋檀一个功德圆满到即将飞升的人，怎么会用的这么顺手？
    「z市乐晋区月升花园，李绍容」
    记录下最后一位母体的身份信息，宋檀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丧心病狂的厉鬼，当然是有什么用什么。”
    她从来都不拘于玄邪之分，反正她不会伤害好人或是无辜的灵体。
    像欧阳林这样的厉鬼，只要有用，用什么都行。
    ——欧阳林，南城钟家饲养了上千年的厉鬼。
    宋檀对他多次使用搜魂术后，便把他的经历“看”得一清二楚。
    欧阳林是齐朝天运年间的秀才，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劫匪所杀，因为命格特殊、怨念深重，逐渐成为厉鬼，后来被钟家当时的继承人抓到，亲自炼化驯养、带在身边。
    当年宋檀参加玄门大会时，钟家继承人就在台下看着，被他带在身边的欧阳林也因此看到了宋檀的面容，从此记住这位玄门人人赞成的上清天才。
    那位钟家继承人死后，他的后人继承了他的一切，包括怨气深重的欧阳林。
    欧阳林臣服钟家多年，看着钟家起起伏伏，直到钟家后人越发不中用，再也无法压制住他，欧阳林趁机暴起，杀光钟家的二十七口人，从此逍遥法外。
    有玄门中人查到他的踪迹试图去捉拿他，但他演技精湛，加上有玄印支持，那些玄门中人统统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惨遭杀害。
    再往后，军阀割据，玄门内战，玄门弟子的水平开始一落千丈，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欧阳林越发胡作非为，直到有一位姑娘怀上他的孩子，他才惊奇发现原来人鬼还能结合诞下孩子。
    于是，他开始尝试制作鬼胎。
    欧阳林失败过很多次，经过数十次的摸索，他终于找出了鬼胎的制作方法。
    从他逃出钟家到现在，一共有137名女性因此身亡，其中成功诞下鬼胎的有12位。
    看完欧阳林的全部记忆后，宋檀赏了他一记天打雷劈，劈得他惨叫连连。
    “呵…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救多少人……”
    欧阳林眼神怨毒地看着她，嘴角扭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对于欧阳林的嘲讽挑衅，宋檀的回应是：“——电母雷公，速降神通，急急如律令。”[注]
    “啊！！！”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劈就完事了。
    又连着给了欧阳林五记“天打雷劈”，宋檀往颜色暗淡的玄印中灌输了一点法力，确保他能苟延残喘，这才把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欧阳林收进戒指中。
    见她把欧阳林收起来，姬善这才出声询问：“查出来了？”
    因为在市中心不方便使用雷系神通，宋檀特意让姬善帮她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这样就算频频落雷也不会被人围观。
    “嗯，一共12个，最早的是在53年。”
    宋檀回应了一声，开始掐诀召唤无常。
    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居然是穿着白色连帽衫和白色长裤的白无常。
    白无常看到宋檀后正要打招呼，余光就瞥见满身霞光的姬善。
    “您、您是饕餮？！”
    白无常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精彩，既有看到传说中龙子的兴奋，也有对饕餮贪食的恐惧——别以为地府公众人员就能逃过饕餮的吞噬，饕餮吃东西时可不会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遇到就吞。
    姬善随意地点了下头，权当是回应。
    白无常不敢继续搭话，连忙朝他行了个礼，这才看向宋檀，“不知宋观主找我们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1923年6月14日，南城钟家驯养的厉鬼欧阳林杀掉钟家的二十七口人后逃之夭夭，除此之外，还有14名玄门中人遭遇他的毒手……”
    宋檀把欧阳林的所作所为大致讲述了一遍，听得白无常心惊胆战——这厉鬼居然这么猖狂！
    “……先后一共有137名女性因此丧生，有12名女性诞下鬼胎，这是我拿到的那12位女性的身份信息。”
    宋檀把纸条展示给白无常看，“我需要这12位女性的子女信息，麻烦无常大哥帮我调查一下。”
    鬼胎诞生时，就是母体死亡之时，她就算拿到信息也无法找到母体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