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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只是现场看看选秀节目又怎么会郑重其事地要来找台长,这话说出来是探风声来的吧?

    秘书顿了一下,笑容依旧,还是打太极道:“是吗?他们的歌我们台的人也喜欢听,要是裴老师想去,我那儿还有一张入场券,送给他也算了却他的心愿”

    吴敏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许凉在旁边脸色也是一沉——她们可不是巴巴地来只为了一张入场券的。

    裴意初一个知名男演员像个脑子发热的粉丝去现场观看,节目组正好趁这个噱头炒作一番。真是算计地快成精了,她们可没那么傻,偷鸡不成蚀把米。

    台里的人如此不把裴意初当回事,无非就是看碟下菜。他虽说双商不差,在粉丝里很有人气,影评人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但最终说来,他没什么根基背景,这两年来所做的也只是专心拍戏,没什么心思去钻营,在业内大佬面前也就排不上号了。

    说起裴意初的背景,连许凉也不清楚。他横空出世一样,成了她带的艺人;就像他通过一部电影一炮而红,直往人眼前扎。

    吴敏川已经在跟那位秘书在说告别的客套话,许凉这时候插一句:“台长不在,不知道副台长在不在?既然台里的人都跟裴老师喜好相近,我想副台跟他也有共同语言的”

    话音一落就看见那位秘书脸上的笑容渐渐枯萎变干,“张副台长嘛——哟,今天还真没怎么注意到”。

    许凉嫣然一笑:“既然王秘书不知道,我们就先告辞了,去问问知道的人”,和吴敏川对视一眼,“那么改日再会,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这下换那位秘书的脸色不好了,强笑着说:“哪里,哪里!”

    许凉真就带着吴敏川去了副台长办公室。吴敏川的高跟鞋哒哒地踏在大理石地面上,成了第三个人的心跳,她疑惑问许凉道:“怎么,你和这位副台长认识?”

    “不认识”,许凉爽快地答。

    吴敏川:“那你为什么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许凉笑得有些狡黠:“这世上有合得来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吗?我刚刚只是试探一下台长秘书,他面色果然有异。那他上司和这位副手的关系一定不怎么样。既然台长不肯帮忙,不如去副台长那儿碰碰运气”

    吴敏川也是一哂,为她的机变,“这些都是叶先生教你的吗?”

    审视一般看旁边人一眼,吴敏川比自己矮,事实上她一扭脖看到的是她的额头。她这话说得不假思索,是知道自己和九哥的真正关系,还是只把自己当成他的妹妹?

    “怎么了?”,看她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吴敏川仰了下头和她对视。

    许凉没看出什么异常,垂下眼眸:“没什么”,复又点点头,“的确是他教的”

    “这算是叶先生的言传身教?”

    许凉摇头道:“他在公司向来朝纲独断,唯我独尊。华闻里只有一个叶先生,可没有什么充当二三四五的李先生,王先生”

    吴敏川暗自惊叹叶轻蕴在华闻的控制力,副台长的办公室已经到了。

    呵,还真如同许凉说的那样,台里最大的两位有些不对盘:一个在走廊这头,一个在走廊那头,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敲了门进去,里面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衬衣,西装马甲,脸上的皱纹已经先于年龄蓬勃生长。

    一见到副台长的脸,许凉就确信自己不认识他。

    当初她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叶轻蕴很不赞同,说圈子里什么浑水都搅过,别往自己身上染脏水;再说就你那浅智商,短心计,乖乖到财务部看看没智商没心计的财务报表比较好。

    她从来听他的话,可在这件事上却犯了倔。不想再枯坐在那儿对着一串数字,因为曾经旁边有个人守着自己,没滋没味的白纸黑字上都沾着甜蜜;现在那个人不在了,再去对着报表,久了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株渐渐丧失知觉的植物。

    碰巧就当了裴意初的经纪人。那时候他声名不显,有这顿没下顿地接通告,她其实活得比较自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不如近水楼台地接纳这份自由。

    谁知道就做到了现在。

    九哥仍是带她出去宴会或者有影视界大佬在的应酬。她不太爱去这样的场合,总觉得不自在。所幸他后来歇了这心思,放她自由。说一两次就够了。

    后来在公司,有时会同那些大佬们遇上,他们看在九哥的面上待她温和客气,甚至会主动打招呼。那时候她才明白,他在为自己铺路:能被这些人看在眼里,别人轻易不会为难她。

    可这位副台长她是没见过的。叶轻蕴很低调,能与他会面的人贵精不贵多。他带自己见的多是著名导演,影业大鳄。像副台长这种级别的,或许在吴敏川等人眼里高高在上,在他面前却不值一提。

    吴敏川长袖善舞,同副台长寒暄几句已经让中年男人将她划为“不陌生”的半熟人。

    在她施展外交手段的时候,许凉却在打量办公室里的摆设。很古香古色的装饰,镂花雕刻书柜,红木办公桌;桌上摆着笔架,笔山,笔筒,几只型号不同的毛笔。

    她注意到一个细节,纸笔都有了,却没有砚台。文房四宝有缺席,就说明这位副台长并不真爱舞文弄墨,多半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她抬眼瞄一下正与敏川客套的男人,看来是个爱做面子活的人。

    看铺垫得差不多了,吴敏川说明了来意,道自己的艺人想借台里节目的东风站站台,宣传一下新电影。

    张副台长目光在金丝眼镜后面闪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化作了为难,抬手摸了下额头。虽说和中国歌声监制的关系不赖,但那是个硬脾气,为了一个初识的经纪人去麻烦他,到时候被撅回来,没面子不说还坏了情分。

    听他一声叹气,许凉就知道要坏事。在他拒绝的话说出口前抢先扬起一个得体笑容,道:“今天我一进张台长的办公室就觉得和我们裴老师有缘分。我们裴老师也好笔墨雅趣,平时也跟我们说练字可以静心,今天一观台长这里烟岚气象,笔墨丝韵,可算给他找到了一位知己。”

    这下好了,张口直接把“副”字去掉,许凉口头上为他转了正。刚被抬了官职的副台长也觉得可心,笑意盈盈地看着吴敏川身旁的妙然女子,只觉她环资艳绝,脸上的笑意静得十分古典,美成了一幅仕女画。

    她忽然抬起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惊得人心里一跳,血液在体内乱窜。让这位四十多年来自诩正人君子的中年男人,眼神一下子成了个花花公子。

    “请问这位是?”,他问的是吴敏川,眼神却舍不得从许凉脸上移开。

    许凉觉得这位副台长看自己的眼神怪异,索性不出声,让吴敏川替自己答:“她也是我们裴老师的经纪人,许凉”

    张副台长眼睛一眯,瞳孔里的光从眼缝里钻出来直达许凉,他伸出手去,很正经地说:“许小姐,幸会”

    可伸出去的右手却不正经地腻起一层汗。

    许凉脸上的笑有些僵,看着那只上了年纪的手,心里觉得它伸得过于迫切,迫切得有些叵测。

    可能她愣得太久,吴敏川从背后用手肘靠了她一下。

    许凉咬咬牙,将手握上去。

    对方的掌心有些湿,那发凉的濡湿触感让许凉觉出一股不详。果然,在两手分开的一刹那,中年男人的指腹挠了挠她的手心。

    那狭昵的触感让她觉得脊梁上爬着一条光滑冰凉的蛇,寒毛直立。

    许凉打个寒战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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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4.小王子与玫瑰

    最后双方打太极,吴敏川用一个清朝笔洗买通了副台长最后的那点为难。

    在中年男人道恼转身接电话的时候,吴敏川舒口气,额头上的皱痕消散不少。

    许凉心里却一把火,差点儿把张副台长的后背给烧着了。老畜生真是赚了,得了笔洗不说,还咸猪手一把过了瘾。今天可真够恶心人的,该学学奶奶念一念经去邪。

    只是她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压不下这口气。

    她是被叶轻蕴捧到大的,小时候谁敢给她脸色看,他都要动手剥了人家脸上的那层皮。一直顺顺利利地长大,大学毕业后去了嘉诺游戏公司的财务部,宁嘉谦是嘉诺的创始人之一,都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没人找过麻烦;更别说后来进了现在公司,叶轻蕴都明里暗里护着她。

    现在倒好,被一个老男人亵渎。她后槽牙都快给磨平了。

    许凉尖利的眼神快把张副台长的后背戳出一个洞来。她悄声对吴敏川说:“等会儿你躲开点儿,我非揍这只老乌龟不可!”

    她以为吴敏川没看到刚才那人的所作所为,可吴敏川却淡淡扫她一眼:“你这一拳头下去,我的努力白费了不说,搭上的可不止一个清朝笔洗”。

    许凉没话了,渐渐泄气,偃旗息鼓。只是心里到底为自己不平,板着脸不说话了,走的时候连道别应酬的话都不肯和张副台长说。

    出了门,她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只觉得刚刚被人握过的那只手脏得要命,像沾了毒,不立即洗干净,那只手马上就要腐烂。

    许凉匆匆去了洗手间,手伸出去,水哗哗地来了,她使劲地搓了十来遍,又抹了洗手液来洗。

    吴敏川跟着进来了,背靠在洗手台前,偏着头看她。

    许凉只用余光去审度她,只觉得这个长相小巧的女人将一头黑粗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故而在洗手间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酷。

    她憋不住出声:“那个老不羞的东西,不知道祸害过多少良家妇女!”

    这声调带着控诉,吴敏川听出来了:许凉在抱怨自己刚才阻止了她,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良家妇女替天行道。

    吴敏川脸色未变,甚至带了一抹大人在宽容小孩子任性的微笑。她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多久洗一次头?”

    许凉有些火大:“这和我们现在探讨的问题有关系吗?”

    点点头,吴敏川不理会她快要爆炸的情绪,面前这双因愤怒变得幽深黑亮的眼睛,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记得你每天都要洗头,这说明你也知道,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尘埃。它会让人变脏。”

    “那又怎么样?”

    吴敏川说起了她自己:“这种事我遇到过很多,只要没破我的底线,咬一咬牙就过去了。不止你我,很多职场上的女性为了生存,遇上这种事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顺流而下则生,逆流而上则死”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吴敏川看着这个仍住在桃花源里的女人,哼笑一声:“你口中的王法之所被制定出来,就是为了有人要打破它。你只是被保护得太好,有人死死护着让你不惹尘埃;就像从小到大都长在无菌环境里,可有一天如果你从里面出来呢?你没办法去适应”,她打了个比喻,“叶先生就像是安托万笔下的小王子,你是那朵玫瑰,他要用一个玻璃罩子罩住你,让你安居乐业,避风避雨”

    说完她又从包里摸出她的苹果手机,在许凉面前颠了颠,“你觉得这个手机离了ios系统还剩什么?”,她盯着许凉的眼睛,“它什么也不剩”。

    许凉被她说得脑子一片混乱,“可是九哥是为了我好”。

    吴敏川耸耸肩:“我知道,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脏污都藏起来,还你一个清洁的世界。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想问一句,你要走别人为你铺好的路,还是自己选的路?”

    许凉抿唇不说话了。只觉得心跳悬在半空,摇摇摆摆,像不知停歇的钟。

    她还有路可选吗?当初选择嫁给九哥,不就已经准备好让此生的炙热全都熄灭吗?

    活得没有剧烈的心跳声,没有期待,没有彼岸,就不会有窒息,有彷徨,有荒凉。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五官还年轻优美,皮肤仍白皙无垢,还净妍婉转,明眸善睐,仍有资本引得一个老男人为这张脸神魂颠倒。

    可只有她知道,两年前用自己的婚姻去填补一个黑洞洞的窟窿,让深处的爱恋彻底沉睡。如今嘛,只求现世安稳,风平浪静。

    许凉笑得苍白,眼睛里淌这一个充满苦涩的故事,她拍拍吴敏川的肩膀:“谢谢你能对我说这些话”

    吴敏川叹口气:“如果我二十岁的时候遇上今天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许凉笑话她:“现在呢?痴长了七岁,拳头就软掉了吗?”

    “我怎么能跟你一样,说不定你七老八十了仍是二十岁才有的性格。说真的,我挺羡慕你,快三十岁了还保留初心。我说那番话不是让你改变,而是——你可以有很多种活法”

    许凉佯装沉脸:“喂,什么叫我快三十岁了?我才二十六好吧!”,她就地反击,“还说我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伴儿?”

    吴敏川无所谓地说:“宁缺毋滥。如果到老了还找不到,我就出家当尼姑,长伴古佛青灯”

    许凉嘘声道:“就你?别到时候当经纪人当出了职业病,每来一个人你就说一句:请不要问佛祖与法事无关的问题”

    吴敏川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引得刚才厕所出来的女孩子奇怪地看她一眼。

    两人回到录音棚,工作人员告知她们,今天的节目已经录完了。

    许凉和吴敏川都笑了。这代表裴意初深得红辣椒赏识,轻易放过他了。不然遇上她不心仪的,一连串问题像大炮一样轰出来,问得艺人直跳脚,节目时间到了也难以脱身。

    在化妆间里找到裴意初,他正在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