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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贾琏在侍卫递来的公文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再命其连夜跑一趟送给蒋子宁。

    “不必了,此刻我人已经在这。”蒋子宁象征性地敲敲门,大迈步走了进来。这又过一年,他长高了很多,比贾琏高大壮实很多。

    蒋子宁爽朗笑着坐下来,喝着贾琏亲自给他斟的一杯茶,“唔,不愧是小客栈,味道很差。不过是琏兄弟斟的,怎么都好喝。”

    蒋子宁随即一口喝干了,示意贾琏再给他倒一碗。

    贾琏没动手。

    “兄弟我为你跑了一天,今儿晚上还得带着一群将士连夜偷偷干半宿。我在田地里跟烟苗打仗,劳苦功高的,还不值得喝你斟的第二杯茶?”

    贾琏将一壶茶推到蒋子宁跟前,“一杯哪够,跟你斟一壶,可劲儿喝吧。”

    蒋子宁咂咂嘴,到底没斗过贾琏,无奈地指了指他,真拿起茶壶往嘴里倒。

    还好茶水是温的,不然他那张嘴非得烫起泡不可。

    贾琏还未他引荐了柳湘莲。薛蟠早和蒋子宁打过照面,赶紧笑呵呵地跟其见礼。

    蒋子宁一见他,愣了愣,就拍桌哈哈大笑起来,“薛大爷与狼牙棒不得入内,哈哈哈……”

    薛蟠难得尴尬一回,臊得没处放脸。

    蒋子宁随即和柳湘莲浅聊几句,发现这厮的性格很豪爽,跟自己挺像,便喜欢上了。三言两语就犹如故交一般,还约好等他再回京时,俩人在怡红院聚一聚。

    薛蟠一听怡红院,更是窘迫尴尬,往贾琏身边凑了凑。心里虽眼馋,但嘴里去嘟囔着自己学好了,不跟那些纨绔一样不务正业。

    蒋子宁耳朵好使,听见了,晓得薛蟠是吃不着葡萄心里酸的,挑眉逗他:“行,那你就跟琏二哥好好学学‘正派’俩字儿怎么写,真学好了,我送你一份儿大礼。但我们兄弟是不行了,得继续俗着。”

    蒋子宁勾着柳湘莲的肩膀,俩人一块嘲笑薛蟠。

    薛蟠心里那个气,转头干咬牙,在心里干诅咒他们。

    蒋子宁本打算见了贾琏就回去,因见着热闹聊得来的,就偷懒不走了,打发人去知会老太爷一声,便擅自做主也留宿在客栈。至于他干活的那些属下,拿了令牌,刚完活儿估计正好赶上半夜,正好可做到‘悄无声息’地回营。

    贾琏略表担心道:“你调了多少人来,擅自——”

    “别担心,我只是带了一小队人马出来‘历练’,名正言顺,报备伤透了,绝不会有事的。放心吧,琏兄弟,你连累不到我。”蒋子宁乐哈哈地拍着贾琏肩膀道。

    贾琏就喜欢他这性儿,也笑,“多亏你帮忙,”

    蒋子宁:“客气客气,谁觉咱们是好兄弟呢,这不算什么。”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就不用谢了。”贾琏一派冷傲道。

    “……”蒋子宁敢眨巴眼,但他真的好想听贾琏跟自己致谢,怎么办?怪自己嘴欠!

    蒋子宁好想抽自己一嘴巴。

    三孩子到底年轻,一见如故,凑一桌说笑道半夜。

    贾琏没那个心情,独自坐在房内,秉烛书写方案。

    放下笔后,他将今日的事儿又过一遍。

    那个崔管事如果是参照小康庄种烟的进程,估计大概三四天后,小康庄的第一批烟叶下来就会烤烟。他如果照搬学习,就一定会再出现。不过等他看见自己原本绿油油百亩烟田突然消失不见,估计会傻眼看。找庄子上的佃户们质问是一定的,不过除了那五人,庄子上没人知道真相。他问不出所以然来,就一定会将这件大事去报给他真正的主子。

    真主子一现身份,先悄悄拿这个崔管事,剩下的一切便都好说了。

    贾琏倒真好奇这个人会是谁。他第一个自然想到的是王夫人,不过以王夫人现在的能力,使派不出什么像样的人,所以她该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贾政也不可能,他基本没这种脑子。荣府似乎没太多可疑的人,想到宁国府,贾琏自然而然就回忆起那天对他眼色不对的贾蓉,但也不能就凭一个眼神儿怀疑他。况且他还只是个在学堂念书的孩子,不管家,他应该没有如此缜密的能力去张罗这事儿。

    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贾琏也不费那个脑筋想了,反正过几日自会有消息传来,只等结果便是。

    次日,辞别蒋子宁,一行人继续上路。

    薛蟠突然想起来林如海,问贾琏怎么不见他,“不是说好一块出发的么?”

    “的确同日出发,不过他走水路,我走旱路。别着急,等一个月后,你自会见到他。”

    贾琏第一个目的地是通州,此处考虑到离京较近,只召集户部和工部清吏司的主要官员,讲必要之处,只逗留一日,实地讲解,交代清楚后,便动身前往下一站。

    路线上制定要走的地方,贾琏都已经通过工部,提前发公文知会个地方的工部的清吏司,令其为首官员主张绘制河里的引渠入田的草图。

    贾琏到了之后,带着户部、工部的人一通前往实地探讨。当然这是多数官员在职责上都应该做的事,但到了贾琏这里,还多出一向,除却这些人,还会有当地拥有农田的富户以及农民们一起组成的代表。

    贾琏跟工部清吏司敲定施工方案之前,会问询这些人,合理听取意见。只是想着占便宜的人,自是不会听,但有道理有疏忽的地方,会很好的补上。

    凭此关心民意一招,引得不少人对贾侯爷留下了务实肯干好官儿的印象。

    这一路南下,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到了金陵。众人骑得马匹已经换了十二次,一直处在走走停停,停下来就忙的状态。马换着不累,人折腾这么多天,都筋疲力尽了。

    这一路风尘,贾琏和薛蟠、柳湘莲等人都晒得略有发黑。不过这样的肤色倒更显出男儿的英朗神武来。一行人骑马风尘仆仆的进了金陵城,为首的几个都是年轻俊颜的公子哥儿,立刻引起不少人侧目。特别是那些出门买菜的小媳妇儿们,有的红了脸,羞答答的低头,却还是禁不住是不是抬头瞄一眼。眨眼见那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去了,一脸怅惘,暗自跺脚,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害羞。眼都不眨,一直看,才叫占便宜呢!

    金陵知府王青雷早恭候多时,意欲迎接,却被提前而来的兴儿拦了回去。晓得这位侯爷大人真是传言中那种喜欢清俭的人物,王青雷忙命人撤了迎宾宴,苦等到贾侯爷等人在驿站安置妥当了,他才讪讪地坐着一顶半旧的轿子前来拜见。

    正逢贾琏准备用饭,也没用他等,直接叫王青雷进来了。互相寒暄之后,王青雷在随大流的状况下,坐下来和上级一块用不算‘午’也不算‘晚’的一顿饭。

    菜很清淡,只是简单地荤素搭配,没有大鱼大肉。

    王青雷都记在心上,不禁叹服这位年轻的侯爷,为没有年少轻狂得势便狂傲自大的劲儿,为人很沉稳正派,特别是那双眼,冷静沉着的劲儿竟不似是近二十岁少年该有的,倒像是个心智沉稳年纪至少三十以上的老城人。

    王青雷心料这位侯爷不简单,早听说他的大名时也只觉得传言言过其实、夸大其词,今的见真人,却觉得有过之而不及,是他见识浅薄了,世面见少了。贾琏大概问了问金陵当地的民风,便开始询问基本数据,比如田地多少亩,年产总量多少斤,人数多少,有地的农民又有多少,主产作物是什么,饮食因习俗等等诸多方面。

    王青雷磕磕巴巴答了几个,后面的直接发懵不知道该说啥了。幸亏他来之前,知会了那些在府衙待命的官员‘陆续’到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不过仍有一些细节问题,他们答不上来,需得回去翻阅记录才可知。上级官员来问话,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打不上来,这可是令人万分紧张害怕的大事。贾侯爷奉了圣明而来,那就是钦差,有待皇上审查政务,升降官职之权力。

    个个都冒冷汗,怕怕。特别是户部和工部下属在金陵的清吏司官员,一个个紧张的跟见了猫的老鼠似得,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连他们额头上的冷汗都一并吓得不敢往下流了。

    这些地方官,在地方就跟个土皇上一样,自个儿说的算。朝廷很多事情实施地方的时候,关键执行就在这些人身上,贾琏还指望着他们帮自己干活,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杀鸡儆猴。

    “诸位都太过紧张了,快擦擦头上的冷汗吧。不过是问问,想了解情况,没有问责你们的意思。我刚从麒州过来,带了些本地特产的茶叶,人人有份儿,权算是见面礼了。清贫了点,诸位不要见怪,谁叫你们眼前的这位贾侯爷就是位小气鬼呢。”贾琏自嘲笑道。

    众人一听这话都轻松起来,思虑到贾侯爷竟然还好心的给他们带了礼物,且别管带什么,这份儿心真叫人感动。以前那个上面来视察的官员不是耀武扬威的,瞪着他们拍马屁送东西?这从上头官员往下送的东西,他们还是第一次收到。

    茶叶到手之后,暗自吸了吸,闻着还真香,更有一股被上级官员重视的味道。个个欢喜,也都放松了不少。

    “收了茶,你么可得替我好好办事儿了。早说了,本候小气,不跑断你们的腿儿,就不觉得划算呢。”贾琏玩笑之余,突然严肃下来,对众人道,“该了解的事儿还是要了解,答不上来的,回头整理好一并来回我。倒不用你们亲自来,派个属下来知会一声就好。”

    前半句玩笑,中间敲打,后一句又玩笑上了。

    众官员的心跟着贾琏的话七上八下,好一顿受惊。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这位年轻的贾侯爷不好对付,万不敢有看贬或走歪门邪道的想法,各自散了,自扫门前雪,办该负责的事。

    王青雷最后走的,从驿站辞别之后,就乘轿子急急地回了府衙。衙门里众官员早等候在此,见王青雷回来后,大家都站起身,围了上来。

    “大人,这户部尚书可不像你说的,是个有点才才很走运的毛孩子。我瞧他顶个精明,我们之中没人能及。”

    “你当我眼瞎啊,我也看出来了。”王青雷背着手,颠颠地走到正首位,然后转身,满面愁苦的一屁股坐下来。

    “大人,那咱们一块儿准备的那份厚礼可怎么办?还……还能退回去么?”

    王青雷抬眼瞧瞧他们,抽了抽嘴角,骂道:“退什么退!你们眼瞎么?没看他多年轻,多年轻啊,多血气方刚……我看他行事平淡,饮食更平淡,估计是个不爱财的人,再说他也不缺财。”

    第94章 金陵遇故人

    众官员都有几分犹豫。他们可都抄了家底儿奉上去,别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人,我看咱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先调查清楚,再行决定。”主事张乾犹豫道。

    “嗯,的确,我会认真仔细斟酌考虑的。不过你们几个也都别太担心了,人都有七情六欲,非才即色。叫你们出点血,瞧给你们心疼的。谁家里揭不开锅了?跟我说,把把钱退给你们,毫不含糊。可到时候出了事儿,千万别砸锅卖铁来求我,我不领那份儿情!”

    王青雷一句话震得在场这些小官们无话可说。谁愿意走特例,且不说侯爷那边过不了关,就是把王青雷这个顶头上司给得罪了,以后少不得被穿小鞋。

    大家都笑呵呵附和,表示让王青雷做主就好,而后都讪讪地散了。

    王青雷唬住这帮人之后,撇嘴乐了会儿,便就直奔后宅。他的正妻早就死了,后宅里除了一帮姨娘小妾,和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就没什么要紧的人儿。

    而今福安堂的正厅内却正坐着一位衣着娇俏的少女,粉面含春,穿了一件鹅黄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蝴蝶兰花图,虽面有愁苦,但其眉眼的俏美一览无余。

    “义父!”

    夏金桂见了王青雷,便站起身来行礼。

    王青雷故意带着几个婆子来,夏金桂虽然在名义上是她的养女,不算忌讳,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好些,免得被人碎嘴。王卿对进门就笑哈哈,张口问夏金桂:“你在这金陵城可住得习惯?你娘那边可有消息?情况如何?”

    “住的倒还好,就是一个人太孤单。再过一个月我娘就能放出来了,到时候会把她接回来就好了。”夏金桂提起自己娘亲的事儿,忍不住焦心。

    王青雷点点头,偷瞄她表情,试探道:“桂儿,你可知贾侯爷这人?”

    夏金桂愣了,瘪嘴十分不爽快道:“义父故意的!何必问这个,您明知道的。我母亲的事儿是因他,我也……总归,她化成灰了我都知道他!”

    “呵呵,”王青雷尴尬地笑着捋胡子,“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任性了些。义父知道你喜欢那贾侯爷,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如何配得上?”

    夏金桂不服,直着腰板站在王青雷跟前,故意让她瞧清楚自己的样貌,“我哪里不如他?我样子丑么?不好看么?”

    “你容貌秀美,这点无可厚非。但你明知道义父说的不是这个,说的是你的家世,你比得了人家礼郡王的女儿么?”

    “如何比不得,她家虽有权,但必然不如我家有钱。”夏金桂素来尊自己是个菩萨,别人家的姑娘还真不在她眼里头。

    “你呀,还是年少不经事儿,痛快断了那份儿心思,义父替你寻个好人家就是!”王青雷蹙眉,觉得对于夏金桂来说,肯定有更好的选择。但偏偏这丫头非要嫁给贾侯爷,那最多就只能给人家做妾,实在是吃亏。

    “我不嫁!就他!”夏金桂厉害道。

    王青雷笑了笑,冲她摆摆手,“罢了,罢了,我欠你的,今儿个就是跟你说这事儿。我这儿有个机会与你,好歹或许能试一试,把你送到贾侯爷的身边。但正妻就别想了,人家已经娶妻了不是,根本不可能。不过我见你野心挺大,连他正妻都度看不上,如何做得了妾?我倒也不该出这等馊主意。”

    “不就是做妾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夏金桂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弄不到手的。越是得不到,我越觉得有趣儿呢。”夏金桂咬牙发狠道。做妾又如何,她家里有钱,到了荣府照样‘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好顺便把那个碍眼的侯爷夫人一并给处理了。

    再说她母亲的事儿,贾琏到底是要负责的,她讨公道从他身上找回来,合情合理。

    “那这件事我就帮你做主了!”王青雷动动眼珠子,有点高兴,见夏金桂疑惑地看他,他忙换成严肃脸,解释道,“按理说不该帮你这遭儿,不过你父亲走得早,你母亲又托我照顾你。我身为义父,自然该帮你一把。人不能忘本呐,当初我是在你父亲的帮助下才有今日,这份儿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能帮上你的忙,义父感到特别高兴。”

    夏金桂听这一番话,感动得眼泪快落下,忙给王青雷行礼谢恩。少不得给他些钱,用作应酬安排。

    王青雷见还有银子可拿,眼睛更亮,推拒两次之后,便不客气的收下了。

    ……

    贾琏在金陵驿站住下的第三日,突然收到知府王青雷的请帖,邀他次日中午过府一聚。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政务,跟着工部的人下田规水渠线路,连日的赶路加监工,着实疲乏。贾琏正打算明日休沐,王青雷的帖子就及时到了。贾琏觉得这位知府肯定是提前打探,算计好的。

    如此费心的邀请,贾琏自然要直接拒绝。

    下午,确认好最后一片地的引渠路线后,大家终于可以歇着了。主事张乾带着几个小官来跟贾琏告辞,嘴上还说要回去好好休整,参加明日知府大人为他们准备的慰劳宴。

    贾琏:“慰劳宴?你们都会去?”

    张乾忙点头,还特意说明这宴席不铺张,只是简单地一些饭菜,主要是大家在一起聚聚,瞧戏闲聊,乐呵一下。

    “原来是慰劳宴,他倒想得周到。”贾琏转头嘱咐兴儿去通知酒楼的人,令其通知悦来酒楼将菜送到知府府邸去。

    张乾等人见贾侯爷亲自点菜招待他们,皆很感动,纷纷说了感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