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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藤原侨一扔给了木茜一套精美的色留袖和服,并让下人给她梳妆,说晚上要带她参加一个私人宴会。
    木茜被打扮成了艺伎的模样,整张脸上涂满了厚重的铅粉,连后颈也是,脸颊涂着大片的腮红,唇上点着如血般猩红无比的胭脂膏,整个人像鬼一样。
    她的头发被梳成高耸的发髻,一侧插着垂下的花帘,鲜艳的橙红色的百合纹和服映衬的她一张脸更加雪白,下人还给她穿上了六英寸高的木屐,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鞋子,再加上繁复的裙摆,走起路来总是磕磕绊绊,差点摔倒,得靠人搀扶着才行。
    看着她这副模样,一同前去的康良一脸鄙夷,他真不知道自家少爷是看上这个蠢笨无知的支那女人什么了,竟然肯如此大费周章的留下她,不过她这样不识趣,恐怕会给少爷惹来不少麻烦的。
    思至此处,康良上前一把抓住那女人警告道:你最好老实点儿,好好表现,不要给我们少爷丢脸,不然你就死定了。
    结果晚上还是出事了。
    回来后,藤原侨一铁青着脸刚一下车,就像提货物似的将木茜拦腰夹起,带到后边花园的水池旁,在人们错愕的目光中将她直直给扔了进去。
    连站在一旁的康良都惊呆了,他看着在水中挣扎扑腾的女人,瞪大了双眼惊愕道:少...少爷,她似乎不会游泳。
    藤原在暗夜里点燃了一支烟,轻蔑的俯视着快要窒息的她,他似乎在享受着她的苦痛与将要死亡的瞬间。
    木茜在冰凉的水里一浮一沉间便只能看到岸边这一点橘色的光点,就像一只怪兽的眼睛。
    藤原吐了口烟圈,舔了舔后槽牙,看着水中人的绝望无助,冷笑着慢条斯理道:放心,我不会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就死的。
    书房没有开灯,一片漆黑,藤原侨一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抽着烟,手里的烟已经一点点燃烧殆尽,可他的心绪仍旧纷乱。
    今天是他们这一届陆军士官学校的校友聚会,按照规矩,人人都会带上自己最得意的女伴,往年他都是一个人去的,今年他带上了她,却发生了意外。
    酒喝到中旬,大家都有些醉了,开始东倒西歪放肆起来。
    有的女人被男人抱在怀里灌酒,有的已经被拖去了角落,木茜借口小解得到了藤原侨一的同意,暂时得以离开这群野兽们的聚会。
    没成想,一个男人也跟着随之起身走了出去。
    等木茜刚从川屋[日本厕所的俗称]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捂住嘴巴拽进了旁边的一间幽暗和室。
    她背对着人被抵在了墙上,感受到后脖颈喷出的灼热气息,她以为是藤原侨一突然性欲发作,想与她在此处做爱,于是她便如往常一样顺从,乖乖的任他掀开自己的裙摆,没有丝毫反抗。
    但是门却被猛然间大力拉开,藤原侨一满脸杀气的脸赫然出现在门后。
    木茜呆住了,她惊恐地回头,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黑木君,我要杀了你。
    木茜还未回过神来,黑木搭在她身上的一只手就被生生砍断了,血喷溅了老远,一直溅到雪白的墙壁上。
    在黑木的惨叫声中,藤原侨一再次挥刀,准备朝他的要害部位狠戾砍去,却被闻声赶来的康良给死死抱住了腰,少爷,少爷,您若真杀了他,就一定会得罪黑木家的!您叁思啊!
    简短的思量后,藤原侨一放弃了杀黑木的想法,在又砍断了他触碰过木茜的另一只手臂后,藤原怒气冲冲地拎着吓得面如土灰的木茜离开了,她和服的下摆摩挲在走廊光亮的木质地板上,在瘆人的寂静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烟燃完了,藤原侨一把烟头按灭,又重新点了一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着了什么魔,看到黑木像狗一样压着她企图侵犯她时,他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像入了地狱,只想杀人。
    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别人怎么敢碰?
    可是平静下来后,他又感到有些后怕,这样的力量似乎太过强大,有时候就连自己似乎也无法掌控,直到丧失原有的理智。
    就如今天晚上,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砍掉了黑木的双臂,黑木是他军校的校友,虽然比不上他与宇德弘治的亲密,但黑木家族却与藤原家族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作为藤原家族这一代中唯一的男性继承人,父亲从小就教他这些家族间相互依存的隐秘利害关系,他不会不明白这其中利弊的,但他当时却无法正常思考,如撒旦附体一般,只想要了黑木的命。
    他害怕这种丧失理智的疯狂,所以他回来后便把她扔进了池塘,想要企图证明自己并不害怕失去她,自己还存有一丝理智,可是他再一次失败了。
    他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
    真没出息!藤原侨一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将手中烟头按灭,所有一切都彻底隐匿在了黑暗中。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沉重的双眼。
    他有预感,他可能即将要犯下一桩最无法宽恕的罪孽了。
    过了一会儿,藤原睁开了眼睛。
    他走出书房后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去了后院的水池边。
    等他到池边时,看到的是一幅极凄美的画面,浓黑夜色下,一个女人轻飘飘浮在水面上,一头黑发四散开来如同漂浮不定的水草,艳丽的衣袂裙摆浮动宛若水中点点莲花,她微仰着头,黑色眼眸渐渐涣散,微张的小嘴呼出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整个人苍白无力仿若一只在水上轻点驻足的白色夜蝶。
    藤原一下子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幅西洋油画《奥菲莉亚》,那画上的女子也是这样静静躺在水里,脸色苍白而又悲凉,莎士比亚曾经在原文《哈姆雷特》中写过: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浮漂在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处境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
    藤原记得在《哈姆雷特》中,奥菲莉亚的父亲被心爱之人哈姆雷特所杀后,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离开这个罪恶深重的世界。她是如此平静,仿佛知道自己正飘向无忧的净境。
    油画中那个在水中漂浮着的安静祥和的脸庞,与眼前夜色中的这个渐渐重合……
    康良,快,把她捞上来。惊叹过后,藤原侨一回过神来,语气捎带急切地吩咐康良,仿佛下一秒水中的她就会消失不见。
    可康良却少见的没有立刻执行他的命令,而是依旧站在身侧一动未动。
    藤原侨一略带探寻却无比锋利的目光射过去打在他身上,康良低下了头,小声道:少爷,我想过了,这个女人,她…她不该活着。
    藤原侨一脸色阴沉的转过头来,从小到大康良从未忤逆过他,怎么今日却敢和他反着来?不过藤原没有再和他纠缠,而是迅速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准备亲自下水,哪成想刚一迈步,就被扑通一声跪下的康良给死死抱住了大腿。
    康良声泪俱下地劝告他:少爷!少爷!您不能再这样了!您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是藤原家的骄傲与荣光,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女人,丧失了理智、毁了前途
    不得不承认,康良所说的正是藤原侨一刚才所忧思烦扰的,可经康良这样说出来,不由得使他更加烦闷,藤原只是冷冷地命令道:让开。
    可康良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依旧紧紧抱着藤原的大腿不松开,少爷,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藤原眼看那边木茜的生命就快流失殆尽,他被康良纠缠得也越发心烦意乱,索性一脚将他踢开,自己一下跃入水中,游到木茜身边将她拽着又游回岸上。
    康良依旧跪在地上,满面泪痕,朝着藤原不住地磕头,请求他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与职责。可藤原正眼都没看他一下,直接打横抱着已经冻僵的木茜走回了屋内,徒留康良一个人悲愤而又颓然地趴在地上,他的十指紧紧抓紧,直至抠进泥土里。
    不能,他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把少爷毁掉!
    少爷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康良最清楚不过,忠诚勇敢,刚毅果决,从不会为了一个什么东西而丧失理智,暴露自己的弱点。
    况且他从小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延续家族的荣耀、成为帝国最忠勇的武士,不能,不能在这最重要的时刻,让这个支那女人给毁掉,他必须为了少爷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