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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不识酒沾唇 第72节
    秦四暮叫了一阵子,也累了,便睡了过去。
    好在秦三朝命大,并未一睡不醒,第七天清晨,她挣开双眼,发现秦四暮不见了,牢门上的锁也被人打开了。来不及多想,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一路竟然没碰到一个守卫,童女木偶们在出口已等候她多时。
    秦三楚站在木偶后面,与她遥遥相望,头发上的珠钗伶仃作响,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她知道是秦三楚驱散了守卫。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是秦三楚先开了口。
    “离开舂都,好好活下去,要长命百岁。”她眼里好像有泪,“保重,小朝,还有,对不起,我选的路不想后悔。”
    秦三朝轻轻摇头,然后取下脖子上的长命锁交给她。
    她以为自己有一肚子怨言要说,但真到了分别之际,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最终她只是笨拙地比划了一句手语。
    “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尽管这对两人来说,都是无法实现的祝福。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
    城墙上,小小的秦四暮牵着国师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小朝姐姐走了,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会回来的。”3号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飘向远方。“所有我们失去的东西,终有一天都会回到我们身边。”
    视野里的秦三朝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她朝远离海的方向疯狂奔跑,用尽全身力气,好像只要停下来,身后无形的命运之手就会将他抓回去,面对所有孤独和背叛。
    她跑到了一个与舂都截然不同的都城,街上的人都仙气飘飘,手里拿着各种神武。
    怕生的本能让她不停躲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那是一位五官昳丽,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仙长,比她见过的任何妃嫔姐姐都好看。
    仙长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嘀咕着“不对啊,这个不是任务相关npc”,便要走。
    她气若游丝,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仙长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生机,手指努力比划,也没说出成型的句子。
    “哦,原来是聋哑人,真可怜,跟我回宗门吧。”这人决定做得极其草率,大大咧咧道:“我姓薛,叫我薛长老就行。”
    她红着脸,总算打出就第一句手语。“秦三朝,是海边的偃师族。”
    “不太好听这名字,不配你这么好看的脸。”
    秦三朝一时愣住,心想这薛仙长审美还真有些独特,竟然能看着半男半女的他夸出好看。
    对方并不知道她心里的腹诽,又顺手从路边商贩那里拿了个更丑的水鸟木偶。
    “水鸟名为属玉,你既然从海边来,就叫属玉吧。”
    第86章 破碎花瓣
    被赋予新名字的秦属玉还有些怔愣,这个木偶鸟做工粗糙,哪怕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偃师,雕工也远在其上,他拿着东西翻来覆去,不知薛长老送他这见面礼有何用意。
    但偃师的神力已经自动让手心的属玉鸟活了过来,一副很聪明伶俐的样子,好奇观察着四周。
    薛长老很满意,掸了掸属玉鸟的尾巴,像是使了什么术法,然后说道:“好了,它又能听又能说,正好能弥补你的先天缺陷。”
    秦属玉想了想,还是决定属玉鸟还给对方,继续用手语比划“不用了,我还是不听不说比较好,这个还给您吧。”
    反正像她这样的人,只会多说多错,就算真的有幸被宗门收留,依然会成为格格不入的异类。
    薛长老没接属玉鸟,他柳眉倒竖,不悦道:“还你个头,为了给这木疙瘩开灵智通人语,我可是耗费了一个高级道具。”
    秦属玉更紧张了,以为自己的不识抬举惹怒了这位矜贵的仙长,连声道歉。
    薛佳佳却只是数落了他几句,然后大度道:“算了,继续用手语也行,随你自己高兴就好。”
    谁叫这小姑娘看着挺结实,实则说两句就一副满眼委屈,薛佳佳看着秦属玉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心想洊震那糟老头确实会乐意收下一个偃师族弟子,以后他这性子,可有得磨炼了。
    他盘算着洊震长老的头疼次数,乐呵得牵起秦属玉的手,“以后我就是你师叔了,走吧,我们回去。”
    秦属玉没再吱声,这位薛长老似乎天生就是带毒体质,因此牵着他时,也没有直接接触,而是刻意隔了层白绢。
    透过薄薄的布料,她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温度,连一路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心,都好像被捂热了。
    仙长说,随她自己高兴就好,她向来习惯于跟在他人身后,这还是第一次被赋予选择的权力,秦属玉心头一阵发酸,半晌,肩上的属玉鸟开口道:“好的,薛师叔。”
    一个囚服镣铐加身,一个白衣飘然绝尘,两个身影步调逐渐归于一致,走远了。
    到这里,回忆应该算是结束了,我长长舒了口气,条件反射地张开掌心,去握旁边荆年的手。
    却谁都没碰到,也没离开回忆的幻境。
    仿佛只有我被孤身困在此处。
    人流突然湍急了起来,不给我迟疑的余地,推搡着我往前走,周遭景色像调色盘里混合的颜料一样,糅合变幻。这一秒还是繁华的天邑城街头,下一秒又是阴暗潮湿的牢房。
    但最终停下来时,我已经踏进了清冷的国师殿,鞋子早就在人流里挤掉了,足底接触到冰凉的砖瓦,条件反射地蜷缩起脚趾,低头,发现满地都是死去的雄性琴鱼尸体,浓稠的血液从它们耳孔里溢出,像藤蔓一样欲缠住我的脚踝。
    我慌乱地往后退,却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回头便看到“荆年”的脸,正一脸专注地望着我。
    但我知道这不是荆年。
    3号没给我开口的机会,我腕上的识荆就从袖口伸出,鞭尾便猛然飞了出去,连带着我也被拖着躺倒。
    识荆到底是他在前几十次轮回里都一直使用的武器,没有修为傍身的我根本无法控制,徒劳抓住鞭柄反而使得一双手腕都被绑了起来压在腰下,3号轻车熟路地将我抱上琴桌,寒光闪闪的鞭刃随着他的目光游弋,最后抵在了脖颈处。
    然后他伸出了手,我无比熟悉的一双手,连掌心处为我挡剑的伤疤都一模一样。因此明知是两个人,我却仍然迟疑了一瞬。
    鞭子恰巧在这时收紧,因为手腕被压着不能动,只能被迫高高仰起脖子,衣襟隐约有滑落之势,但我早已自顾不暇。
    他倒是气定神闲,伸出手指勾回我的下巴,将我目光从肩头移回他脸上,但我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手指已经伸进了最里层的衣物,像对待古琴一般,转轴拨弦,挑弄着身体每一寸柔弱之地。
    轻笑声在耳畔响起,“师兄敏感的地方倒是一点没变。”
    “只是身体条件反射,并不代表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体内的躁动,一字一句道,“还有,不要说什么没变,你的执念是前78次的npc戚识酒,和我没有关系——”
    “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3号打断了我的话,眼神有些冷。“不过是知道了游戏的本质而已,你就认为你已经真正觉醒了自我意识,能摆脱剧情了?可笑,你想想看,你的全部认知,哪一个不是我为你设定好的?”
    我一时无言,只倔强地扭过头去,不愿看他。
    他大概知道自己语气太重,又缓和了神色想劝我。
    然而当他看到我额头冒出的冷汗时,有些怔愣。“师兄,我弄疼你了么……不,你怎么会觉得疼呢?我明明删除了……”
    3号的眼神从犹疑不定转为了震怒。“是因为他对吗?他让师兄痛苦了,他居然敢!”
    我终于忍无可忍道,“是我自己恢复的程序,说到底你删除程序也没经过我的允许,在你眼里,我就是一段可以随意编辑的数据,或者一台机器,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是不是人重要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兄好。”他捧起我的脸,深深注视着我的眼睛,“况且,我可以接受师兄是一段数据,可以接受师兄是机器、是死物,他能接受吗?他会原谅你一直以来都假扮成人骗取他的感情吗?”
    “他当然能!”
    我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床上。
    秦属玉和秦四暮也在,两人虽然还是相处得尴尬,但在我醒来时,还是默契地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问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第二次进入傩面构造的回忆幻境了,总会有点副作用,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秦属玉答道。
    “哦……”
    我又将回忆内容快速梳理了一遍,揪出了重点。“引发春瘟的那把扇子……我总觉得上面的霜花很眼熟……”
    “对,那是柏师弟的扇子。”秦属玉并不知道柏霜的游戏监管者身份,淡淡分析道,“也不奇怪,既然浮雕画告诉我们,烧掉扇子就能祛除春瘟,那扇子定要藏在远离舂都的地方,储备了数不胜数的神武的无定崖,是个好地方。柏师弟的扇子是前几年才召出的,当时我也在,现场并没有什么异常,就是不知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毫无音讯,连长老们都联络不到他。”
    秦属玉说得没错,3号显然就在舂都的某处暗中操纵一切,而寻找他的柏霜却不见了,他手上恰好有破局关键的霜花扇,事情着实蹊跷。
    我思索片刻没有头绪,随手往被窝里一摸,没捞到这几日都和我睡在一起的小团子荆年,只有个枕头。
    我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农舍是皇宫。
    “荆年难道已经被长老们发现身份了?”
    我惊得登时就要下床,秦属玉拦住了我,“别担心,洗髓丹的三天时间已到,他现在恢复正常了,方才去和师尊汇报了,应该快要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荆年的声音响起,“师兄,你醒了么?”
    略低沉的青年嗓音让我没由来地颤抖了一下,脑海里还是幼年荆年乖巧的睡颜,干净又无辜。
    尽管方才在3号面前理直气壮,真要面对荆年时,还是觉得心虚。
    他真的会接纳我吗?无论我是什么样子。
    没收到回答的荆年顿了片刻,然后我听见了推门声,情急之下,我对秦属玉和秦四暮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躺下翻身,盖好被子装睡,只剩耳朵露在外面听动静。
    三个脚步声,两个出去了,是秦属玉和秦四暮,一个踏进门槛,慢慢向床边走来。
    短暂地目光巡视后,荆年掀起被子,一手握住我紧张攥起的双拳,淡淡道:“师兄方才不是还要见我吗?怎么变卦得这么快?”
    装睡失败,被子也没了,我只能抱紧枕头闷声道,“谁想见你了,你最好躲得远远的,免得天天担心你暴露身份被就地伏诛。”
    他在床沿坐下,正色道:“现在不一样了,我绝对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哪有人抛下道侣自己走的?”
    道侣两个字让我头脑一空。
    荆年继续补充道,“这还是你说的,师兄弟的关系不够独一无二,得道侣才行。”
    “我以为你恢复后不会记得还童三天的事……”
    荆年长臂一举,把我整个人从床上拉了起来,散乱着头发和他四目相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在幻境里,被3号用指间撩拨出来的邪火竟然还没熄灭,看着他质问我“师兄现在想反悔了?”时,嘴唇微微翕动,没忍住凑了上去。
    但这个吻只持续了蜻蜓点水的一瞬,没止到半分渴,荆年低头,看见了我领口露出的端倪,几块於红的掐痕,像被手指残忍捏碎的花瓣,散落在胸腹前。
    竟然不是错觉,真的留下了痕迹。
    第87章 瘴气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