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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畜生 第29节
    他下意识去擦,糊了满手粘腻的血。
    刚下了雪,地上很滑,盛霜序精神恍惚,重心不稳,沈承安力气很大,他踉踉跄跄地险些顺着惯力跌倒,沈承安便单手揽住盛霜序的肩膀,稳住他的身体,将暴怒的男人狠狠甩开。
    他的老师恨不得缩成一团,脊背不住地发抖。
    宋玲雅的父亲嘴上还不饶人,骂道:“老师?就他还配做老师?他教你糟蹋自己的学生吗?——盛霜序,你也有女儿,同为父母,你怎么能做这样的畜生事呢?”
    沈承安横在二人之间,被他骂也不吭声,眼里看不出情绪。
    盛霜序缩在沈承安背后,还试图向他解释:“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当年的事需要您女儿说明白,我们得谈谈……”
    宋父骂道:“盛霜序,放你娘的狗屁!我他妈迟早要杀了你!”
    这时候宋玲雅的哥哥护送完妹妹回车里,赶紧跑了回来拉父亲的架,他拽着父亲说:“算了算了,爸爸,我们回去吧。”
    宋父还想去拽拦住他的、沈承安的衣领,他反复要甩开儿子的阻拦,骂道:“你怎么这么孬呢?你妹子都成这副模样了,你还要拦我?”
    宋玲雅的哥哥只是不停地劝阻,沈承安也不想和这个人废话,护着盛霜序往里走。
    宋父还要去抓沈承安的衣袖,被沈承安狠狠甩开。
    沈承安转过头,冷冰冰地警告说:“你如果还想用暴力解决私怨,别怪我不客气了。”
    “离我的老师远一点。”
    与欺辱盛霜序时的凶恶不同,此时的沈承安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威压感——宋玲雅的哥哥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拉着宋父离开。
    盛霜序还沉浸在见到宋玲雅的悲痛中,他茫然地被沈承安推着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扒着沈承安的手臂要往回走,说:“我的花、花丢在那里了,眼镜也是!”
    沈承安叹了口气,他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差点冲乱了阵脚,他从怀里又抽了一张手帕,给盛霜序擦鼻血,又赶忙转头回去给他的老师捡东西。
    盛霜序的鼻血已经干了,他留在原地木木地擦脸,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沈承安总是这样,明明对盛霜序恨之入骨,却又总要不经意地流露出些好意来,给予盛霜序能够与他正常相处的假象。
    盛霜序攥紧了手帕,把脸颊搓得通红,心中决定不会再被沈承安可有可无的好意骗到了。
    盛霜序的眼镜腿也摔坏了,松松垮垮地夹在耳朵上,总看着要掉下来,买给盛语薇的花还算好,就是沾了点土,和花上的水珠混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盛霜序缩了缩通红的鼻翼,他不流鼻血了,鼻腔还酸疼,自己闷头走到盛语薇墓前,沈承安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路上他俩谁也没提刚才发生的事儿。
    盛霜序看见墓碑上盛语薇的照片——盛语薇的照片很少,她不喜欢镜头,脸色也总是很差,盛霜序选了好久,才找到她气色好一些、笑着的照片。
    他把花轻轻放在盛语薇墓前,看着眉眼弯弯、笑得甜美的妹妹,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个世界阴暗且脏污,他的妹妹只是从地狱中解脱,盛霜序想,如果盛语薇活到现在,看到自己的哥哥变成这副模样,恐怕会更加痛苦。
    盛霜序将眼镜拽了下来,伸手去揉酸痛的眼眶。
    被宋玲雅的父亲殴打的时候,他满心都在想宋玲雅,疼痛也就来的迟钝许多,这时候才慢吞吞地爬上他的脸颊和胸腹。
    盛霜序感觉自己的皮肉要裂开了,连带着他将近麻木的心脏。
    沈承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说:“老师,你还好吗?”
    盛霜序没回话,哆哆嗦嗦地用手去抹墓碑上的积雪,等到他擦完后,手指都冻得通红,他把冰冷的手贴近自己高肿的脸颊,忍不住地抽噎起来。
    盛霜序说:“……沈承安,我好疼。”
    沈承安的心脏剧烈地震动起来,连带他的喉咙也微微发涩:“老师……”
    盛霜序很少诉苦,受了欺负也总沉默地承受,在妹妹墓前却像个孩子似的哭个不停,嘴里也嘟嘟囔囔不停地说:“明明不是我做的呀,为什么没有人信我呢?”
    “……他打得我好痛,真的好痛。”
    沈承安一时语塞。
    盛霜序缓缓地蹲下身,试图缓解腹部的疼痛,对妹妹的思念如洪水般倾斜,他前倾身体,额头轻轻贴住盛语薇的照片。
    沈承安看着贴着墓碑哭泣的盛霜序,他的老师已如他所愿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所经历的痛苦已加倍从盛霜序身上讨了回来,可此时此刻,罪恶和愧疚却爬上了他的脊背。
    沈承安心中颤抖,他不能把负面情绪排出体外,低落的情绪融进血液里,扩散他整个身体。
    他把他的老师变成了这副模样。
    原本年轻、朝气、受人欢迎的盛老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切都如沈承安所愿。
    沈承安走上前,蹲在盛霜序身边,视线与他平齐。盛霜序注意到了他的接近,猛地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盛霜序察觉自己的排斥有点过于明显,为了遮掩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他虽然戒烟,却一直都随身带着。
    盛霜序抽了抽鼻涕,还要询问沈承安的意见,说:“我想吸一支烟。”
    沈承安就安静地盯着盛霜序看,盛霜序见他没有阻拦,便从烟盒里抽了一支。他没戴眼镜,即便看不清,点烟的动作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白色的烟雾很快就卷上了盛霜序夹烟的指端,也一同卷到了沈承安脸前。
    盛霜序许久没来户外了,皮肤捂得泛着病态的苍白,此时的他眼睛通红,红色连着肿起的脸颊,鼻尖也是红的,在沈承安眼里,又可怜又漂亮,痒意搔弄着他的心头。
    他的老师背叛了他,是那样的可恨——又是如此可怜,叫沈承安的心缩成了一团。
    盛霜序的肉体是如此深深地吸引他。
    沈承安不吸烟,他受够了年少时父亲身上总带着的烟味,他看着吞云吐雾的盛霜序,全然不觉烟的刺鼻。
    他想吻盛霜序。
    第49章 烟嘴
    沈承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当然不能任由自己去吻他,他艰难地把落在盛霜序脸上的视线挪到那双指夹着的烟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握着烟的手。
    盛霜序一愣,本能地又是要躲,被沈承安紧紧锢住手腕,不叫他乱跑。
    沈承安手指越攥越紧,抓得盛霜序有点痛。
    红晕自沈承安的眼角蔓延,碧绿的眼睛带着不加遮掩的、热忱的渴望,他的视线赤裸滚烫。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饶是盛霜序,乍一看他宝石似的眼睛,都很难不沉溺其中。
    可一想到眼前的人是沈承安,他的心就冷了半截。
    盛霜序不是同性恋,他甚至相当恐同,如果不是沈承安逼迫,他此生都不会居于人下。
    也不会对男人的眼睛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沈承安冲动完就后悔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并不高明的理由解释说:“老师,我也想吸烟。”
    盛霜序搞不懂他要做什么,想去给他拿一支新的,沈承安却不许他动,将他的手腕扭了过来,去咬他吸了半截的烟嘴。
    盛霜序吓得一个机灵,险些拿不住烟。
    沈承安稳稳地接住他的手臂,猛地吸了一口,当即被呛得直咳,他明明不会吸,只会学着盛霜序的模样吸,就被烟熏的眼泪都挤了出来。
    沈承安漂亮的眼睛里蒙了层雾,他捂住口鼻轻轻地咳,咳着咳着回味起盛老师水润的眼睛,鲜红的嘴唇,喉咙又痒又干,引得他咳的更剧烈。
    他在白茫茫的烟里,瞬间看到了韶清的模样,韶清和治疗医生的外貌交织,引得沈承安又滋生出熟悉的电流涌动的麻感。
    是欲望,欲望存在的本身使他痛苦。
    盛霜序的吸引叫他矛盾,他不得不在矛盾中痛苦。
    电击、套着印了韶清模样的头套的男人,还有沈承安仓皇中拿到手里用来自卫的剪刀。
    他有点恶心,那段回忆一蹦出来,就叫他对着脑海里的、盛霜序的模样,止不住地干呕。
    他要把肺脏呕出来了。
    这一呛把俩人都呛得精神了些,盛霜序从悲伤中清醒过来,沈承安也暂时忘记了自己对老师无法克制的痴迷。
    盛霜序没了吸烟的兴致,总觉得沈承安不大对劲,他嗫嚅了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顿觉满心的别扭。
    沈承安咳着咳着又开始呕吐了,盛霜序无法想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吸了盛霜序的烟,就变得如此难受。
    盛霜序抬起手指踌躇了会儿,最终拍了拍沈承安剧烈颤抖的肩膀,试图舒缓他这绵长的痛苦。
    沈承安身形一顿,下意识挡开了盛霜序抚摸他脊背的手,他捏住他的手腕,又啪地受惊似的弹开。
    “你、你不要碰我,”沈承安眼中露出无法克制的惊恐的神色,盛霜序只在沈承安做噩梦的那一夜见过他如此害怕的模样,“我……”
    沈承安一恍神,眼睛才终于慢吞吞地对上了焦,眼角还挂着几滴咳嗽时挤出来的生理泪水,泪珠泛着光,紧贴着碧绿的瞳孔。
    正常光线下,沈承安的两只眼睛很难看出区别来,沈承安很少落泪,盛霜序这才发现,透过泪水时,也能隐约看出两只眼睛的不同。
    纵然盛霜序不愿再管,也不会主动再讲,但很难不在意沈承安瞳色的异常,便下意识盯着他的眼睛看——沈承安的左眼又泛起了青黄色的光,映着昏昏暗暗的天色,有种晶莹透彻的玻璃感,与此同时却了无生气。
    他的左眼很漂亮,但不像活着的人的眼睛。盛霜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不敢再去想,他的想法越界了。
    盛霜序有意转移开视线,他不想过多地干涉难受时的沈承安,他的视线越过周围林立的墓碑,看到了刻在上面的熟悉的名字。
    立碑人的那一栏中,先是宋铃雅的父亲,再依次是宋铃雅的两个哥哥,最后才是身为女儿的宋铃雅。
    她的妈妈也被葬在了这里,就在盛语薇墓的不远处。
    据盛霜序的了解,宋铃雅的家庭并不富裕,可以说是相当贫困,她的父亲无业,她读高中的时候,母亲就已重病在床。
    宋铃雅漂亮、聪明,且好学,差点儿就被她父亲带回去,放弃学业补贴家用,盛霜序夹在中间做了很多工作,才争取到了她继续读书的机会。
    盛霜序独自带着妹妹讨生活时,吃过太多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叫盛语薇和普通人一样正常念书,故而不愿宋铃雅也放弃读书的机会,因此对她特殊关照了许多。
    宋铃雅那时拮据的饭都吃不起,甚至还是盛霜序为她垫付了整个高三的伙食费。
    他垫付的伙食费宋家至今也没有还给他,他对宋铃雅的好意最终成了诱拐少女前处心积虑的准备,一切都变成了居心叵测、包藏祸心,宋铃雅也没能如他所愿,继续读完高中,反而因那件事过后就辍学回家了。
    他被开除的这段时间,没心情去追究这些,现在回过头来看,他想做的每件事儿都最终奔向了悲剧的极端。
    只是没想到,宋铃雅的母亲竟然已经去世了。
    盛霜序心中五味陈杂。
    不停燃烧的烟蒂燎到了盛霜序的指端,烫得他一个机灵,烧到烟嘴的烟头就被他甩进了雪地里,雪花扑棱棱地落下,滚烫的烟蒂很快就融进了雪水里。
    盛霜序将烟头捡起,才发现现在又下雪了。
    雪天晴得快阴得也快,这样的天气并不多见,天空中飘飘扬扬地落了雪,鹅毛似的落满了盛霜序的肩膀,眼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沈承安终于从呛烟的痛苦中解脱,他抹了抹眼角的泪,并没有注意到盛霜序的目光,他支起身体,说:“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盛霜序肿着眼睛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盛语薇,在心中与死去的妹妹约定,合同结束后,他会再回来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