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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陰錯陽差
    桑榆杀的二十人全出自淮鹰派,原因无他,正是祈雨舞那日多位淮鹰派大佬被杀。
    照理来说,修仙门派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死的是大佬,那简直是普天同庆!这些老不死又佔据要位的人死了,下头的人才能晋升上来,门派中人表面上哀戚非常,实际上心底乐开花的人比比皆是。
    偏偏死了的大佬里,有一位淮鹰派掌门的女婿。这位老女婿刚过两百大寿,带着儿子、孙子、曾孙去看热闹,结果通通有去无回。
    消息一传回来,淮鹰派掌门的女儿练功中不慎走火入魔,一身修为掉了七八成。救醒后从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变成双眼凹陷、满脸皱纹、双手跟枯树枝一样乾乾扁扁的老嫗。她见了镜中的自己,终于压抑不住,哭得不能自己。
    她的美貌没了,修为废了,她的丈夫、儿子、孙子、曾孙通通死光,她坐拥金山银山有什么用呢?
    她让下人贴出悬赏,青枫山秋姑愿出四十万灵石买杀夫仇人、蛇神桑榆的项上人头,不拘本派弟子。
    红漆木框的任务栏新贴上这则悬赏,多少人围着看啊!本来报了名的有七八队,结果桑榆杀光其中一个二十人的大队,其他队伍通通退缩,无人敢出手。
    那张悬赏逐渐被其他任务盖过,即使掌门的女儿秋姑再加悬赏金额,也乏人问津。
    毕竟很难听见哪个任务可以让前去的弟子全部死光,无一生还。那个悬赏也是破了记录,被所有人惦记上。
    说到那死去的二十人不完全是未婚的弟子,也有不少人已经成亲生子。门派里不少人气得跳脚,成天嚷着要讨伐蛇神桑榆,当然只是嘴巴说说,否则那悬赏怎么没人愿意接呢?
    一日午后,时婧那封造假的信寄到了淮鹰派。
    掌门气得七窍生烟,在议事厅里跺脚走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对姊妹一个害我门派丧失多位长老,让我女儿守寡;另一个杀了二十位菁英。我个人荣辱可忍,可那二十位菁英都有家人师傅师兄弟,叫旁人如何忍得?
    此时掌门正好与门派长老升座议事,一位白色长眉的道人抖擞着长眉,又捋了捋鬍鬚,他炯炯有神的双眼迅速地看完那封信。
    这位长眉道人与掌门是同时期的弟子,他比谁都了解掌门。这位掌门也就是从前的大师兄,最擅长怂恿师弟妹打前锋,他在后面白捡功劳顺便当好人。
    刚才一听掌门那番道貌岸然的话,就知道他又要重施故技。他想起年轻时被大师兄愚弄的往事,顿时一肚子火,掌门啊,你可不能因为秋姑守寡,想帮秋姑出气,故意骗我门派其馀年轻弟子去送死--那二十条年轻性命便是前车之鉴。
    其他道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纷纷附和,就是说啊,她们姊妹谁都不好惹,姐姐凌菲在蛇神庙享有人间香火,妹妹桑榆是天下第一教浮屠教的教主夫人,我看我们还是收手吧,犯不着淌这对姐妹的浑水。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
    再不客气点,到时候又有人送死怎么办?掌门你要负责吗?
    直接指责的,掌门,你头壳坏了吗?蛇神动动手指就能收回所有灵山灵脉。让咱们上蛮荒之地修行去吗?是你干不干?
    结论是,掌门,您老行行好管好秋姑吧,别放她出来祸害门派!
    掌门大多过着顺风顺水、养尊处优的生活,难得遇上所有人都不给他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捂着胸口,你们、你们、你们……。说了半天无法接下句话。
    白眉道人抚鬚,秋姑怎么说都是我的子侄辈,我那里有颗金老头炼的九转金丹,赐给她疗伤吧!
    另一人看着掌门快要气晕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掌门师兄,别说我对你不好,我那里有颗千年灵芝,对于气血淤塞,手脚不便,还有吊命颇有奇效。意思是您老中风了别赖我们,我们不认。
    这议事自然是不欢而散,向克鐸的信随随便便丢在议事桌上。
    此时根本无人知晓秋姑在议事厅外听了许久,眾人一散,她便闪身而入,一目十行读完那封向克鐸的信。
    她紧紧握住那封信,心里暗下决心,这对姊妹她谁也不会放过。
    ***
    不久后殷国境内一座蛇神庙,蛇神像居然流下了红色血泪,蒲团上放着叁颗血淋淋的头颅,青石子地上写着蛇神已死四字。
    那叁颗头颅自然是蛇神庙祀奉的人,除了庙祝本人无一倖免。
    于是信眾奔相走告,衙门的人备了案,把这齣奇案当成了强盗入室杀人案。
    此事正是秋姑所为,她买通了人做下此事。她才不管蛇神庙是姐姐凌菲的还是妹妹桑榆的,最好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这座蛇神庙是姐姐凌菲的,二十四年前桑榆中了彩蛛的毒,自身难保,怎么可能顾及信眾祈愿,蛇神庙纷纷被砸毁了。如今重建的蛇神庙供奉的蛇神笑容盈盈,左侧眼尾有颗美人痣,手里捧着祝愿的宝瓶。
    蛇神庙的庙祝严格把持宝泉,他本来就是靠着宝泉左右逢源打通了不少关节,财源广进。兇案发生后,他当成了附近道观不满他抢走多位阔绰的贵夫人,因而行兇,再故佈疑阵。
    庙祝花了大钱,请了绿林人士做下恶事,同样杀了叁个人,砍下头颅放在道士们诵经的桌上,地上同样留了血字叁清道祖已死。
    不消说这间道观与蛇神庙结下了血仇。
    一位贵夫人利用蛇神庙帮他们作法净宅时与她的小叔暗通款曲。她那位妯娌不信蛇神庙,请来叁清道观的道士,不料抓到正在通姦的两人,气得她眼冒金星,当场晕了去。
    蛇神庙被当成专做那骯脏事的地方,香火一落千丈。说起来这位庙祝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事情至此还不死心,他让人告发叁清道观窝藏强盗!
    不知这位庙祝哪来的消息,长年客居在叁清道观的一位多金老爷,年轻时还真的是盗匪,是盗匪中的智囊,叫做谷一均。他全身而退之后全心全意的附庸风雅,喜欢清修,常在叁清道观跟道士们品茗,下棋。
    官兵来了叁清道观,搜到谷一均处,果真搜出不少当初失窃的皇宫祕宝。先帝爱好书法、绘图。一副失窃许久的皇宫春晓图被搜了出来,叁清道观所有道士与谷一均皆被收押。
    他们都被当成强盗,判了斩立决,不日就要行刑。
    行刑那日观主的师弟来救,劫走叁清道观一行人,带着他们躲到偏乡僻壤。那处闹了灾荒,饿死了不少百姓,他们带着百姓揭竿而起。眾人拥叁清道观观主的师弟为首领,那人却说真命天子在东陵,一拨人去了东陵,果然迎回一个面目清俊的少年郎。
    那时正是向克烈占领殷朝国都,与旧臣拉锯,国势混乱之际,那些旧臣有人指着向克烈的痛处骂,说他弟弟窜了他的皇位,向国都不要他们了,还在殷朝撒野!
    民间窜出的真命天子一路势如破竹,带着叁清道观一眾与受灾的农民一路打回了国都,叁派势力僵持。
    告诉蛇神庙庙祝叁清道观窝藏强盗的人正是那位住在东陵的清俊少年郎,他藉着乱事崛起,他是谁?
    ***
    这位少年郎请人送了重礼给凌菲,里面有一把材质通透的玉如意,鲜红的冰裂纹,底下压着一封信,信里是一张字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娟秀的字跡正是昔日凌菲为了陷害妹妹,写给天帝的情诗。她们勾搭上春风一度,令处子身的桑榆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了袖月。
    凌菲面无表情地撕了那字条,她捡起那柄玉如意摔碎,摔碎后才知道玉如意不过是一块廉价的水晶製成,可那鲜红的冰裂纹却另有蹊蹺,它随着水晶摔碎流出,看样子分明是血水!
    这个男人真让凌菲噁心的想吐,她那里有什么血水被他收藏,除了那夜她占了桑榆的身子流下的处子血!
    谁知她刚摔了玉如意,须臾间蛇神殿里出现了那名俊朗少年的虚影,哟,脾气还是这么大,小心动了胎气。
    这句话算是踩了凌菲的痛处,关你什么事?
    你从头到尾也就我一个男人。少年双手环抱,扬眉笑道,孩子自然是我的,所以这次你算计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说得正是祈雨舞那天啟动阵法,将他也算计进去一事。他也想过,他从头到尾没跟菲儿说他要去,中了埋伏实在怨不得她。这才有送了玉如意警告她、又轻轻放过一事。
    菲儿,你乖些,待我终结这些麻烦事,我立你当天后,你要有什么算计,乖乖告诉我,我来帮你。
    你要是怕被我算计,离我远些。凌菲忍着一肚子气说了这句话。心里气闷,绝灵阵能杀白蛇真君,怎么就杀不了这个贱男人呢?
    菲儿,你乖乖的,我疼你。天帝自以为温柔倜儻地安慰着凌菲,散去虚影前说道,多休息,别动了胎气,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那柄摔烂的玉如意,到现在才有下人走向前来收拾。那位下人机灵得紧,一面收拾一面问道,凌菲殿下,可要撤换庙祝?
    就是把他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凌菲紧蹙着眉,一手抚着肚子。首要之急还是找出那个孩子!
    说得正是她腹里的孩子,这孩子其实是先蛇神花陌与纪靑之子,那颗永远也孵化不了的石蛋。
    她得到澄石之后,偶然间将澄石与石蛋放在一块,石蛋居然慢慢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只是石蛋里头的孩子虚弱得很,她才将石蛋放入她的腹中温养着。
    那日骆萍儿被白蛇真君吞噬,石蛋里的孩子为了救母以魂魄离体,从此失去下落。
    凌菲比刚才更显得焦躁不安,她压着微凸的腹部,却完全不见石蛋反应,传令下去,一定要在我寿辰之前将她抓回来。
    ***
    这天天气清朗,风光明媚,树影歷歷倒映在河里。这里是庆县的上游,住在庆县与下游齐县的老百姓大多捕鱼维生。灵蛇真君在这里考察了数日,小殿下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么上心,哥哥是要捕鱼维生了?
    有何不可?那我的娘子要学的可多了,要学补破渔网、还要洗衣服、煮饭烧菜、张罗家里大小事。
    小殿下手一摊,笑得瞇缝着眼,我只负责吃饭睡觉。
    灵蛇真君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那你可要吃饱睡饱,把自己养好。
    那煮饭烧菜、洗衣服、补破网谁做呢?
    谁做都轮不到你做,放心吧。灵蛇真君的眼神打量着正在刷锅子的云澜,惹得云澜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云澜曾说他很能干,弟妹都是他照顾的,如今也只好认命地下河,用那双小小的手捕鱼。
    灵蛇真君刚把白米煮下锅,正把衣襬塞入腰带,准备下河捕鱼。能干的云澜说话了,姐夫,别下来,水忒冷,叁条够吃了吧?
    鱼烤好了之后才知道云澜不吃鱼,他不过吃了白饭拌一些野菜,细嚼慢嚥吃得津津有味。
    灵蛇真君狭长的凤眼闪过兴味,随口问了,哪有狼妖不吃肉呢,你还在长身体,不吃怎么行!
    一条烤好的鱼出现在云澜面前,云澜连忙把鱼还给灵蛇真君,姐夫,你别作弄我了,我跟着我娘茹素已久,不沾荤腥。
    灵蛇真君顺着他的话问道,茹素可以开杀戒吗?
    云澜眼皮眨也不眨地回道,我只是茹素,又不念佛,那里有什么妨碍。
    让茹素的人杀生怎么想都不妥,于是小殿下开了口,哥哥,下次你抓鱼吧,让云澜煮饭也可。
    谁料灵蛇真君一脸受伤的模样,反问小殿下,哥哥煮得饭不好吃吗?让你嫌弃吗?
    小殿下只好对着云澜一脸歉意,转头对着灵蛇真君回道,我最喜欢哥哥煮的饭了。
    云澜善解人意,抢着回答,表姊,你别放在心上。
    云澜想起了灵蛇真君对他的层层防备与试探,不让他碰表姊的饭是其一;其二是夜里美其名,小孩子不能不睡觉,身为姐夫的他来守夜就好,其实是灵蛇防着他跟其他人传讯,直接将他关押进六层妖塔里最为稳妥;其叁是抓到向克鐸那时,灵蛇本来要表姊跳舞逼供向克鐸,却见他急忙跳出来拦截,拿糖貽当做毒药骗向克鐸。是不是从那时开始,灵蛇真君对他的防备日益加深。
    他那时候做错了吗?难怪大师对他说凡事叁思而后行。云澜又开始想着今天的所有事,有没有那里做得不够稳妥,不知不觉沁出冷汗。
    还没让云澜烦恼太久,隔天灵蛇真君也下了河,拿一张大网与云澜分别站在两边网鱼。鱼不知道被谁赶了来,打一网有上百隻鱼,他们一连打了数十网,云澜觉得自己双手都要断掉,灵蛇真君却像没事人一样。
    表姊笑容甜美地看着灵蛇真君,那双美目流转着光彩,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话,最多就是灵蛇真君拿了表姊递给他的水喝。大概他们太有默契了,什么都不用说也能知晓彼此没说出口的话。而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连举碗的力气都没有,非常费力才将饭吃完,再然后糊里糊涂地睡着。
    小殿下给云澜盖被,一面细声说道,哥哥,你别欺负他了,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坏心思呢?小殿下仔细地将云澜的被子掖好,她见云澜睡熟了,手脚还不自觉颤抖,越发觉得哥哥欺负小孩子,云澜还没十岁呢!
    灵蛇真君挑眉,回道,我自有分寸,这件事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