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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 第513节
    正常人再怎么诈败或者卖破绽,都不会先搭上一只手毫不动摇。
    也只有把自己的灵智练没,让自己变成这么个肉傀儡,才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就像徐乐用不合常理的攻击搞乱了宇文承基的思路一样,承基这种不合常理的同归于尽打法,也让徐乐失去了妥善应对之力。
    战场是公平的,不会有人始终压着另一边打,也不会有人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身为大将一身披挂全套具装,提供了最完整的防护能力,也最大限度保证了武人的安全。
    可是反过来,它对于穿戴者的行动也是最大束缚。
    在你获得了防护能力同时,必然会损失行动力。
    很多身法上的动作要想做出来就非常吃力,哪怕成功也要花费比正常人多几倍的时间。
    所以大将的防护首选都是招架或者小幅度移动身躯躲避,实在是因为大幅度动作难度太高也耽误时间,搞不好还没躲开就先挨了一下。
    徐乐的情形也差不多,他那一身甲胄的分量以及形制,都约束着他的行动力。
    就算想要弃马,也不是说弃就弃,更别说他手里还攥着槊。
    从弃槊到弃马,也不过就是须臾光景。
    甚至连徐乐本人也是觉得一个恍惚间,人已经从马上落到了平川。
    说良心话,直到他双足落地为止,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受伤。
    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快,身体和精神双重作用下,才能完成想象中的动作,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更感觉不到疼痛。
    而且此刻也不是顾及自己是否受伤的时候,哪怕是双足落地,也不代表真的就摆脱险境。
    承基不惜赌上性命的一击,哪里是那么轻易化解的?
    别看他身上插了一根马槊,左臂伤口也在喷血,但是生命并未立刻凋零。
    只听一声如同牛吼虎啸般的咆哮,承基的坐骑圈转,马头正对着徐乐。
    恍惚间徐乐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承基那双露在面覆外面的那双眼睛似乎冒出一道红光随后消逝。
    不过已经来不及徐乐确认什么,承基的战马已经全速冲向徐乐,手中大槊下垂,槊锋对着徐乐的胸膛直接撞了过来!徐乐仓促落马全无准备,脚下依旧踉跄。
    这时候根本就没来得及拿桩站稳,对方的马就疾冲而至。
    仓促间他只能向旁边闪身,可是这一槊来得太快,又哪里是那么容易闪避得开的?
    眼看徐乐退后闪身,承基手中的槊忽然化直为平,从刺变成了扫!大槊当棍用,朝着徐乐的头猛地扫去!
    第九百八十六章 破阵(四十一)
    徐乐的头很晕。
    虽然没有被大槊打中,可是满身披挂全无准备的状态下,仓促间跳下马来,强大的反震之力本就是个巨大负担。
    何况之前的打斗以及苦心孤诣想出的战法,又为了实现这个战法所做的努力,无一不是大耗心神之事。
    饶是徐乐再如何了得,连番激斗之下又遭逢这种变故,也不可能依旧保持全盛状态。
    说良心话,能支持到现在才发作,已经是远超侪辈。
    如果换个旁人,哪怕不被承基当场打死,这时候也多半因为消耗心神过巨以至于头痛乃至晕眩,失去正常的判断以及应对能力。
    宇文承基的攻击招数并没有多玄妙,但是不代表杀伤力就差。
    他现在的状态接近于妖魔,不管有多少后患或者是隐忧破绽,在攻击方面都是强大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哪怕他现在重伤在身一手残废,每一记攻击的力量和速度依旧和全盛时期没有任何分别。
    单是大槊挥舞时产生的破空声,便刺得人耳膜如同针扎般疼痛。
    一击之威不问可知。
    其实就是当看到他做出挥槊这个动作的时候,那足以碎碑裂石的一击已经到了面前。
    就算是神完气足状态下,想要避开或者招架这一击也不是容易事,何况眼下的徐乐又正处于心神消耗过巨之后的反噬阶段?
    反应速度比起正常状态下慢了怕不是有三分之一,手中更是没有可以用来格挡的武器。
    说时迟那时快。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也就是一个呼吸之间,情形就陡然逆转。
    乃至小六刚刚还沉浸在徐乐可以战胜宇文承基的巨大喜悦之中,还没等反应过来,乐郎君就已经陷入死地。
    他就算再怎么想要出手相助,也是分身无术。
    虽然跟着徐乐经历了不少战阵,可年岁终究放在那,又不是个沉稳的性子。
    等他看到徐乐遭遇危险的时候,已经慌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张着大嘴瞪大眼睛观看,一时间竟然是忘了放箭相助或是出声提醒。
    嘴虽然张得很大,心里更是早已经嘶吼出无数言语,可是发出来的只有低沉嘶哑且充满绝望的嘶吼。
    如同眼看族群里最伟大的首领即将遭遇不幸,自己却又无力改变这一切的野兽般发出愤怒且绝望的哀嚎。
    在他旁边的裴行俨反应竟然也和小六差不多。
    他倒是没有低声呐喊,可是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更是下意识地前催坐骑。
    只不过他并不是要催马冲锋,而是神不守舍之下身体下意识地动作,双足总是不经意间轻点马镫,导致战马不由自主往前挪步。
    而他这种关切以及焦急,显然也不是奔着宇文承基。
    要知道就在刚才徐乐大槊刺入承基胸口那一刻,裴行俨竟然是不由自主露出欣慰笑容,巴不得徐乐早点把承基给刺死。
    从立场上看他和徐乐乃是死敌,自己父亲更是瓦岗军名义主将,于公于私都该支持承基敌视徐乐。
    可裴行俨性子直归直可不傻,当然不是那种分不清谁时自己人的憨货。
    且不提李密对自己父子乃至整个瓦岗系统的态度,就宇文承基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人。
    裴行俨虽然是个好斗的性子,来这里也是为了和徐乐比武,可他总归还是个正常人。
    看到承基那样子,从立场上自然是支持徐乐摒弃承基而不会反过来。
    加上他的人并没有和玄甲骑正面冲突,和徐乐根本谈不到仇恨。
    所以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站在了徐乐一方,盼着他早点收拾了承基这种怪物。
    可没想到情势陡然变化,徐乐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就这一击若是攻向自己,该当如何?
    刹那间裴行俨竟然是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仿佛和徐乐互换了位置,那一槊砸的不是徐乐而是自己。
    随后便是脑浆迸裂血花四溅的情形出现!裴行俨只觉得心内一惊,眼睛下意识地一闭随即睁开。
    可也就在这双目一合一睁之际,战场上的情形再次发生了变化!徐乐,并没有被打中!不管是小六还是裴行俨,都没看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事实上就算裴行俨不闭眼,也多半是看不明白。
    就在宇文承基大槊横扫之际,徐乐的身子却陡然向后一仰,背朝下面朝上如同个木桩似的直挺挺摔向地面!平心而论,就算是徐乐武艺再怎么厉害,穿着这么一身盔甲,动作也不会像往日布衣习武时那么灵敏。
    如果是看到承基出手之后以这个方法躲避,也是躲不开的。
    更别说就徐乐现在的状态,从决定到行动之间,必然存在一个迟滞。
    哪怕就是瞬息间的迟缓,都足以要了他的命!事实上就如同承基那完全是出于战斗本能而非谋定后动的横扫一样,徐乐的这个动作也是出于自身的本能反应。
    当然这种本能不是说人先天的趋利避害,或是什么求生欲。
    而是从小勤学苦练打磨武技,外加足够的沙场战斗经验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一种战场本能。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不用看就知道现在自己需要采取这么个动作躲闪。
    所以在承基做出挥槊这个动作之前,徐乐已经先往下倒。
    他这一身盔甲束缚,当然不可能是正常的摔倒动作,而是整个人往地上砸。
    同时还得注意对后脑、腰梁等要害部位的保护,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摔成重伤。
    不过这样一来,速度肯定就是多多少少受点影响。
    承基的搏命一击,每一击都是全力以赴,哪怕是些许的影响落下来,便也是泰山之重!徐乐便只是慢了这么一瞬,承基的槊便打中了徐乐的头上的铁盔。
    如果这一击是正面命中,别说铁盔,就连脑袋都得被打个稀烂。
    实际上是槊杆擦着头盔的顶端掠了过去,空气中几点火星炸裂,再就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传出。
    这声音瞬息间便消失无踪,火星子也就是炸了两点随后消散,于外人眼中看来,其实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当事双方才知道,这里面蕴藏的凶险与杀机。
    别看没被直接命中就只是蹭了一下而已,徐乐也觉得头上如同挨了一闷棍,头痛欲裂脏腑翻腾,晕眩恶心的感觉更为强烈,呕吐感几乎控制不住恨不得张嘴吐个痛快。
    原本就头疼,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由于过度耗损心神以至于头脑反应有些迟钝,这一下外力的作用,让他更加浑噩,反应就更不如之前。
    在眼下这种局面下,这等情况无疑是把徐乐往死路上推。
    事实上他的对手也是同样想法。
    由于已经摒弃了正常人“神智”以及“情感”这部分东西,所以承基既不会因自己将死而感到恐惧,也不会因为这一记势在必得的横扫落空而懊恼。
    只要自己还能动,只要自己还能出手,就要继续打下去直到摧毁对手或是……自己!一槊走空更不怠慢,圈转坐骑马头直对徐乐,随后便是直冲而至,竟是准备用战马把徐乐踩死!要知道徐乐这一身甲胄分量不轻,他先是自己摔自己,又被大槊余波震荡,甲胄别看完好,人却是已经受了伤。
    不管是力气还是反应速度都大幅度下降,承基这匹马又是足以比拟吞龙的良驹,奔跑速度何等惊人?
    朝徐乐冲过来的时候更是全力冲刺如同闪电,眼看着徐乐避无可避只能用身体去硬接这一记践踏。
    承基的手段还不止如此。
    他之所以用马踩而不是戳刺,就是放着徐乐其他的变化。
    他的大槊采取了一个“夹枪势”,单手握持同时在腋下夹住槊杆后端,槊锋向下斜指。
    就算徐乐及时避开马蹄,也躲不开这势大力沉的马槊突刺。
    从表面看,承基那残废的手由于无法握武器,就成了唯一的破绽也算是生路,躲避到这一侧生还的概率便能大幅度增加,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凶险,也是真正的杀机所在。
    如果真欺负承基身体残缺往这边躲,便会领教到承基另一手绝技。
    他的槊会在须臾间从腋下抽出,借着战马从徐乐身边掠过的刹那,将槊做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