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没有上锁,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打开,村里的人每回上门却还是习惯敲门等待。
要等芫伯去开门,大家才会跨进门槛。
门打开,系着红领巾书包都还没放下的芫婷婷羞愧朝她望来。
而她身后站着阴沉着脸的芫剑锋和一脸不明所以的芫彬。
“快进来!”芫伯让出门口位置,一看祖孙几人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芫剑锋没动,芫婷婷转脸偷瞄了两眼后也不敢动。
还是芫伯看出端倪,连忙上前拉着她进了门去后又去拉芫彬。
“三爷爷,有什么事进去说。”
芫剑锋微微点头,僵着的脸有些舒缓,在芫伯轻言细语下终于抬步进了屋子。
等祖孙几人进了客厅,芫伯刚想转身去拿桌上放着的枇杷,立马就被芫剑锋给出言阻止。
“大妹别忙了。”
说完这头,立马又沉下脸看向芫婷婷:“你自己来说。”
“大姐。”
既然被点了名,芫婷婷也没退缩,抿抿唇后猛然朝她弯下了腰:“对不起,我对同学说谎话了。”
芫伯疑惑地看过去。
这事归结起来还要从两月前芫婷婷与廖佳逐渐熟悉说起。
她家住临潼县城内,父母开了家小超市,每天起早摸黑地忙碌,万般无奈下才把孩子送回了老家镇上读书。
每周五廖佳的爸爸会开车来接她回去过周末,平时就独自一人住在镇上自家房子里。
这两人关系亲昵起来后,廖佳的父母就邀请芫婷婷到自家去租房子住,既能省去大半房租,两人又能搭个伴。
芫剑锋略一考虑下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两人几乎是每天形影不离的上下学,芫婷婷好不容易有了个知心朋友,恨不得将村里发生的有趣事一股脑地跟好友分享。
这其中芫伯被提及了最多次,加上那些变着花样的美食,让廖佳对白渭村起了浓厚兴趣。
临近期末考试前,廖佳提出想去白渭村玩几天,芫婷婷第一反应当然是乐意至极。
高兴间,脑袋一晕竟然跟廖佳说了大话,说让她吃到芫伯做的美味饭菜。
直到回来的路上,她才惊觉自己没有经过芫伯同意就许下承诺有多冒失。
本想求爷爷给拿个主意要怎么跟廖佳解释,然后就直接被提到了芫伯这里来道歉。
“大姐,我不是虚荣,我只是……”涨红着脸小心瞄了眼芫剑锋,芫婷婷紧紧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开口:“我只是不想廖佳失望。”
“那就让她来就是。”
芫伯很理解芫婷婷的心理,笑呵呵地摸了摸她头而后豪爽地指了指东厢房:“家里空房不少,尽够你的朋友们住。”
芫剑锋家的砖房就一间堂屋两间屋子,墙面还是裸露的水泥墙面。
她心中对廖佳很重视,几乎是下意识不想让朋友住在那间连窗帘都只是挂了块破床单的房间里。
而芫婷婷同时又期望朋友来家里玩耍,所以她只是遵循意识去寻找白渭村吸引人的地方。
芫家这就成了她小脑袋里能想到的好地方。
所以芫伯不仅承诺了让她带朋友来吃饭,还大方地邀请她们来住客房。
话落,芫婷婷眼睛猛亮,又有些胆怯地不敢开口。
“大妹你……哎!就是太将就这孩子了。”
对于芫伯的大方,芫剑锋表现得既无奈又羞愧。
他带孙女来可不是让芫伯同意的。他是真想纠正孩子刚刚萌芽的虚荣心。
家里的条件不好这是事实,如果认不清这点,以后长大和别人起了攀比之心,到时想管也有心无力。
大人们想得太复杂,却完全忽略了问问孩子真实的想法。
“三爷爷您就是太紧张了,婷婷只不过就是想让朋友来这玩几天而已。”芫伯无奈笑着劝道。
对于这祖孙两天差地别的心思芫伯看得真切。
芫剑锋要强,对后辈们要求也严格,老用自己眼光去揣测几岁孩子们的心思。
要芫伯说,芫婷婷已经比很多孩子都要懂事和听话了。
这么一件小事哪里能扯到虚荣心上!
想着,芫伯扫过芫婷婷身上穿着的发白校服,就连红领巾都洗得软塌塌地耷拉着。
虚荣二字可用不到这样一个女孩身上。
要想一时半会扭正芫剑锋的多虑是不可能了,芫伯直接跳过他垂着眼角的脸跟芫婷婷说话。
下周四期末考试结束,廖佳的爸爸会开车送她们回村,芫伯就在家里等她们就行。
在村里玩几天后,廖家的爸爸又会来这里接孩子回家。
姐妹俩说完话,芫剑锋领着孩子们回家去了。
安静了许久的逍遥看完热闹,终于发出第一句感叹:“老头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孙女啊!”
芫伯回眸,发现逍遥正瘫在电视机上,不注意看的话就像是块黄色抹布搭在上面。
“爷爷看到我这样子很高兴才是。”芫伯纠正。
有长辈关怀有弟妹依靠的芫伯不正是芫藕生临终前最想看到的样子么?
逍遥没回话,真像是块布一样静静不动了。
于是芫伯也没管它,弯腰拿起手机后钻进了书房。
先打电话与宽带安装师傅确定了上门时间后,芫伯将回来就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箱子打开。
当时只把换洗衣物拿出来了,剩下的东西完全被忘在了箱子里。
如果不是要安装网络,她恐怕还没想起箱子里的笔记本电脑。
衣物拿出,箱子里只空了小半,剩下都是她在沅江市九年的家当。
笔记本电脑拿出来,芫伯一眼就看到那个裹得紧紧的破旧泥塑娃娃。
外形是照着年画娃娃所做,只不过做工粗糙,头顶两个揪揪一大一小看着跟犄角似的。
粉红衣裳上颜色深块浅块的没上均匀,脸蛋更是斑驳得跟老旧墙皮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芫伯记忆里的模样,这娃娃被保存得很好,周身裹上了塑料膜,只依稀能看出形状。
至于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芫伯有九年都没打开看过了。
那是她为数不多从老屋里带走的念想。
娃娃是芫伯六岁上小学时芫藕生送的,好像是赶集时套圈套来的存钱罐。
第19章
小时候她觉得娃娃跟爷爷供奉的法相是一样,便悄悄放到了香案上。
每回还似模似样地去给这泥娃娃点蜡烛上香。
芫藕生就算看见了也没说她,反而专门做了个小桌放到香案边任由芫伯胡闹。
后来芫伯失了热情,娃娃就被摆到了堂屋里。
凡是有个零钱了就往里塞,芫藕生也会往里塞东西。
泥娃娃才算真用对了地方。
不过他们只塞没拿过,泥娃娃就一直放在堂屋里伴随她长大。
离开白渭村时她根本没顾得上这个泥娃娃,后来还是参加芫藕生葬礼后芫伯才带走了。
那九年里,泥娃娃都是用膜裹着,芫伯就隔着厚厚的塑料偶尔看上几眼。
但现在已回家……这泥娃娃也该解放了。
芫伯小心地捧着东西放到了桌上,转身去客厅里拿剪刀。
晚几步飞进来的逍遥望着那个泥娃娃,脸上露出惊诧无比的神情。
它竟然从这团东西里感觉到了类似情绪波动的讯息,甚至……能感觉到兴奋和开心。
芫伯回来,坐下小心剪开了塑料膜。
然后露出了那个色彩艳丽,大眼中泛着光泽的崭新胖娃娃。
逍遥盯着泥娃娃猛瞧,果然发现她眼中闪过浓厚笑意直直看向的方向正是……芫伯。
而此时的芫伯望着这个泥娃娃也楞在了当场。
如此精美细腻的做工跟刚才回忆中的模样天差地别,粉色交领的衣裳上还能看到墨绿色的花边。
而且头顶的两个包包头上竟然还挂着串金色铃铛。
上看下看,除了那张脸蛋没什么改变,芫伯真的怀疑中途被人掉了包。
“什么情况?”
小心将泥娃娃完全取出放到桌上,芫伯双手握着上下左右的仔细看了好半天。
最终在脚底看到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后确定是自己亲手所写。
“这东西真是你的?”逍遥瞄到芫伯神情变化,很凝重地飞到她眼前隔绝了那泥娃娃的视线。
“应该是。”芫伯放下点头。
“这东西有古怪!”逍遥转脸,与芫伯一起面对泥娃娃,同时符纸张开做出保护姿势:“你往后退点,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逍遥的话就像是个开关,泥娃娃黑色的眼珠就在这时缓缓开始转动,一寸一寸移动着看向了那张符纸。
眼中的笑意退去,冷冰冰盯着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