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觉得全校好像除了自己,都对迎新晚会感兴趣。每个班级五个名额,采取随机抽签。姜禾‘幸运’中标。
艺术生早早就放了国庆假,备考的紧张气氛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
所有节目还在开场前进行最后的联排。
早到的人可以看联排,但姜禾对这些不大有兴趣,不紧不慢的收拾书包却还是早到。
迎新晚会在圆形广场,姜禾从观众席走去厕所的路上正巧碰见苏越从音控室里出来,他热情的朝着姜禾挥手:“阿洲还在补作业呢。”
苏越以为是攀谈的开始,却不想姜禾已经将对话结束了:“哦。”
说完,拐进厕所。在门口和两个女生面对面撞了个正着。长发的女生敷衍的说了句对不起,随后拉着旁边的女生说着悄悄话,声音不小,姜禾正好听见。
“就当有事耽误了,凭什么这次让她领舞,我觉得我们也不差,比她好的也不少。”
另一个附和:“就是,上回空翻成功了,瞧她得瑟的样子。”
进了厕所,姜禾将书包挂在隔间的挂钩上。隔壁的隔间隐隐约约传来玩手机的声音,等姜禾从隔间出来,站在镜子前补妆,听见了发语音的消息。
声音很耳熟:“你们找到了吗?”
似乎是许久没有收到回复,等姜禾补完妆,隔间的门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姜禾在镜子中看清了她的模样,是许芮子。
她尴尬的又将木门关上,又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在安静的厕所被放大了好几倍。
没一会儿门又打开了。
许芮子喊了一声‘学姐好’,看见姜禾因此而回头看她,她咬着下唇,有些难以启齿:“学姐,我忘记带卫生棉了,你有吗?能不能借我一张?我朋友不接电话……”
想到之前的事情,拒绝的话来到了嘴边,可又说不出来。
姜禾将手里的唇膏收起来,转身看着自己敞开的书包,拉开隔层从里面拿了一个小小的麻布包。走到隔间的几步距离外,伸手递给了她。
许芮子接过,一捏感觉到里面的东西,说了一句谢谢。
打开麻布小包是一个包装粉红色的一片卫生棉。
姜禾没等许芮子出来就先走了,帮她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好心。万事讲一个不知者无罪,许芮子不知道她和陆煜洲的关系,相较于秦瑜不一样。
其他任何一方面和秦瑜也不一样。
许芮子从厕所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深蓝的麻布小包,环顾四周也没看见给自己卫生棉的学姐。小跑着去了后台,在好友疑惑的眼神中赶上了节目指导老师点名集合。
许芮子没有多疑,简单的和朋友说了姜禾帮了自己的事情。
迎新晚会开始的不早,开幕式致辞的人是陆煜洲,他手里拿着的稿子还是三年前姜修当主席的时候写的,所有活动的原稿都保存在学生会的文件夹里,方便他们在这种活动中应付了事。
苏越在舞台出口处等陆煜洲,他手里拿着整个晚会的流程,想给陆煜洲一份,陆煜洲压根没接,反而把手里的稿子一起扔给了他。
陆煜洲解着为了装模作样系起的领带:“先走了,稿子记得保存好放回文件夹里。”
“干嘛去啊?”苏越问完又觉得自己说废话,去哪里他不知道,但肯定是去找姜禾的:“晚上我生日派对预热,别忘了。”
陈墨从音控室走出来:“阿洲,教导主任喊你。”
陆煜洲咋舌,全校六万人,谁不知道教导主任一张嘴啰嗦的跟铁打的似的,还是个结巴。
姜禾从侧门走出来,陆煜洲和她说了自己要去找教导主任,姜禾点了点头:“那我去外面等你。”
陆煜洲:“好。”
陈墨重新关上音控室的门,看着人都走了,一时间自己也想跑了,今天晚上派对的事情他还得再准备准备。甩手掌柜谁都能当,只是一时间抓不到认识的学生会成员。
远远看见许芮子为了马上的表演出来做准备,朝着她招了招手:“交给你个事情。”
许芮子应下了。抬眸望过去,正好是姜禾的背影:“学长,你认识那个叫姜禾的学姐吗?”
苏越挑眉,这么巧?
“认识。”
许芮子想到了刚刚在厕所的所见,很漂亮的一个学姐,一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生,但她像个美梦。
一个如同艾琳·韦德一样的美梦。
“哎,她真好看。要是我也跟她一样,或许他就会喜欢了。”这句是她的想法,却不想说出了声。
苏越和陆煜洲从小认识,自然也从小就认识了许芮子。
“他?你的阿洲哥哥啊?”苏越打趣她:“别说,你要真跟姜禾一样,你阿洲哥哥肯定喜欢。”
许芮子涨红了脸。苏越还在开玩笑:“你怎么不叫我阿越哥哥呢?今晚你阿越哥哥生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耍乐啊?”
“我妈不让。”许芮子有点想去,但从小妈妈管的严格,她上了高中依旧有门禁,十几年她也习惯了:“但你让阿洲哥哥少喝点,宋姨要心疼的。”
“你心疼还是他妈妈心疼啊?”苏越的插科打诨怎么是许芮子能招架得住的。
小姑娘涨红了脸要走。
苏越看着她的背影补上最后的玩笑:“怎么走了?喊声阿越哥哥啊。”
音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陈墨黑了一张脸出来:“还阿越哥哥?你负责的事情做完了没?”
苏越:“刚准备开溜。”
“阿洲要跑你也要溜?不行,你要敢走,今天晚上你派对我就报警说派对涉嫌黄赌毒。”陈墨撂下警告。
苏越不服:“阿洲要怎么你怎么不阻止?挑我软柿子捏?”
“嗯。”陈墨握上门把手,准备关门:“人有女朋友,你有吗?你有对象要哄要陪吗?”-
姜禾等了好一会儿,最后从书包里拿出速写本,画着教学楼。等到晚会都接近尾声了,陆煜洲才出现,他从身后走来,影子洒在姜禾身上,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手掌是从一颗大白兔奶糖。
“等很久了?”陆煜洲剥开糖纸,将糖送到她嘴边。
姜禾将嘴凑过去,手指一用力,将糖送到姜禾口中。糖是吃了,但眉头还是皱着的:“我的时间就值一颗大白兔?”
陆煜洲:“等会儿补给你,教导主任啰嗦。”
姜禾将笔和本子收起来,陆煜洲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现在不是放学的时间点,路上同校的学生不多,两个人并肩沿着马路走回姜禾的公寓。等她输入密码打开门,看见陆煜洲就着校服躺在自己床上,姜禾才后知后觉:“你跟我回家干嘛?”
陆煜洲掀开被子,钻进被窝:“看来你体力渐长,昨晚那么折腾今天精神头还不错。”
姜禾拾起他随手扔在床上的领带,替他放在显眼的床头柜上:“瞎说。”
“那你也困?”陆煜洲张开怀抱:“那正好一起睡。”
姜禾看着自己衣服上沾着的颜料没想躺,但想到昨天的性事后没有换床单,还是脱了拖鞋上了床,在陆煜洲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晚上不去找苏越?”
陆煜洲反问她:“你想去吗?”
姜禾如实说了不想:“但,你们不是好朋友嘛?不去不太好吧。”
陆煜洲将她的上衣从裙子里扯出来,手沿着腰身向上:“他这个成年生日要庆祝好几天呢,少去一次不要紧,等会儿睡醒了,我们去约会。”-
如果不是没有吃晚饭,姜禾觉得自己可以睡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旁边没人,陆煜洲坐在床沿边,不知道和谁聊着天。他已经洗过澡了,换掉了身上的校服。
听见细细簌簌的声音,他收起手机:“醒了?洗个澡,我们出发。”
陆煜洲上回来的时候往她衣柜里放了几件衣服,他好像偏爱这种纯黑的衣服,还是烂大街的长袖短裤椰子鞋的搭配-
成年的生日派对,苏越要敞开了疯。但成年礼物是一辆车,看着门前骚包的迈阿密蓝的跑车,苏越咬牙将钥匙留在了家里。
苏越收到了陆煜洲说明天再来的消息,脏话还没有发出去,陆煜洲又补了一条信息:生日礼物包你满意。
陈墨以为自己是最后来的,拿起饮料环顾了四周,少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阿洲呢?”
苏越轻哼:“和女朋友看电影去了,也不知道当时是谁说去电影院看电影就是浪费时间的。”
陈墨刺激他:“呵,和谁去看电影才是重点,要我和你去,你就是请我包场我都不乐意。是啊,也不知道当时是谁看个电影睡着了,还睡得四仰八叉,脑袋卡椅子之间了,哈喇子流了一地的。”
“逼我打人呢,是吧。”
骰子局中场,陈墨去上了个厕所,被顾旬亦拉住了。他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旁边做了个面生的姑娘,两个人的气氛十分暧昧。
顾旬亦:“陆煜洲不来了?”
“不来了。”陈墨如实把姜禾和陆煜洲看电影约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行吧。”顾旬亦没再说话。
倒是陈墨反问他:“上回怎么回事?你和阿洲闹成那样。”
那天之后怎么问两个当事人都不肯说,再后来只要有顾旬亦出现的场,陆煜洲都不太肯去。
顾旬亦没说话,正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响了,他看了眼电话号码,对着陈墨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去接电话了。
装模作样的走去安静的场所,电话铃声还在响,扰的他眼底浮现出一丝厌恶。
“喂,有事就直说。”顾旬亦靠在墙上,看着走廊上的油画,他没有这方面的审美,欣赏不来这种文艺的产物。
电话那头说了话。
他眼底的厌恶转变成了阴翳:“你在哪?”-
国庆档期的电影不少,给姜禾的选择很多,电影临开场前,姜禾接到了外婆的电话,说是秦耀华住院了。
“我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那边来电话说是他昨天差点病危,听说是喝酒喝太多了,肝脏功能损伤,又是高血压,差点心梗没有抢救过来。”外婆说完,叹了口气:“你要去看他,就和我们说一声,我找人陪你去。”
“我不去,外婆。”姜禾没有思考就拒绝了。
她倒是希望他可以一个人躺在医院的床上感觉一样孤单和死亡逼近的压迫感。那种如同巨石压身的窒息,那种孤单是姜婉是她母亲曾经体验过的。
这通电话让姜禾之后选的爆笑类电影看的也觉得很好笑。
陆煜洲看出了她的不在状态,他在专柜替苏越挑着礼物,旁边的姜禾低垂着眼眸,目光投在远处,瞳孔没有聚焦,呼吸的很慢,一看就是在发呆。
陆煜洲的手机铃声让姜禾收回了神游的思绪,苏越打来的。
让陆煜洲明天务必一定要来,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携带家属。姜禾听陆煜洲原话转告后,看着玻璃橱窗里的商品:“那我是不是也得随个礼?”
付完钱后,柜姐将包好的两个商品递给他们,陆煜洲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礼物。姜禾不提电话的事情,陆煜洲也不问,沿着护城河往西边走就是姜禾住的小公寓。
高楼上的广告霓虹灯投在墨色的河面上,灯光随着湖面摇曳着。
姜禾走了两步,突然驻足了:“你下个月是不是也要过生日了?”
“嗯。”陆煜洲笑了笑:“你记得啊?”
记得。
姜婉的忌日也在下个月。
她也是看见护城河才想到。把许蕙兰的孩子打掉的那年姜婉忌日,姜禾买了一朵雏菊。十月底的气温降得很厉害,那一周都阴雨绵绵,唯有那天雨停了,和放晴相比算不上好天气。自古文人入秋总多愁,自己画画算是半个文人。护城河的围栏上锈迹斑驳,她不顾脏,身子半倚靠在围栏上,入秋后她觉得自己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多愁算不上,但她特别爱看护城河两边的树木入秋后落叶纷飞的样子。
泛黄的树叶落在河面上,她能看一整天,先前就和外婆说过今天晚回去,手机也安静的躺在口袋里。
大街上喧闹的厉害,却衬的她更在形影孤单。这车水马龙这些人间烟火气都与她无关,她转动着雏菊,耳边传来交谈声。她被熟悉的人名吸引了注意力,是二三成群的陆煜洲他们。他被苏越陈墨他们围在最中间,所有人都看着他手腕上的理查德米勒。
“阿洲,你妈也太宠你了吧,生日送这么好的。”
“我妈在我生日那天送了我一套复习题……”
“你妈还算仁慈的,我妈说我一过生日就能让她想起生我时候的痛苦,不给我一顿打就是亲情爆棚了。”
“晚饭,阿洲请客。”
人群里的陆煜洲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声好。
姜禾投去目光的时候,他扬起这嘴角,手腕上的手表在姜禾的审美里看不出有多好看,她却很羡慕。倒不是羡慕这么昂贵的手表,羡慕他能收到自己妈妈的礼物。
姜禾将目光重新移到手里白色的雏菊上,一松手,花朵落入深色的湖水中,随着被风吹动的河面飘走了。那个秋天,姜禾常常这样发呆似的看着教学楼陆煜洲教室的方向,看着他无忧无虑的交际,她怪上帝偏心,上帝又让她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
再次和陆煜洲说起这件事,他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有一年是收到了一块手表。姜禾说的时间点,在陆煜洲记忆中太模糊了:“我记得你那时候在学校里从来不正眼看人。”
就连对漂亮女生天生带着想亲近之意的苏越都对姜禾退避三舍,说这姑娘太生人勿进了。
这份生人勿进里藏着姜禾一半自卑和一半傲慢。
姜禾被陆煜洲拉着手,但她走路摆臂的幅度很大,带起了陆煜洲的手臂。他引着自己一直朝公寓走去,她放心大胆的低着头数着脚下的盲道竖条组:“你是我的达西。”
——傲慢让别人无法来爱我,偏见让我无法去爱别人。他们都说我无药可救,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你-
苏越第二天的活动还是没有凑齐人,顾旬亦没来。准确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活动没结束就没有人看见他了。
陆煜洲将礼物扔了过去,苏越一看居然还是双份的,得瑟的拿起两个礼物在陈墨面前晃来晃去。陈墨叹了口气,一脸再多得瑟一下我就怼你的表情。
苏越表情夸张:“哇,这么客气?姜禾你居然还真送我东西,阿洲居然能同意。我都要不好意思了,谢谢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煜洲,自己还没有收到过姜禾的礼物呢,就连那副画都没有搬走,有些不爽的想要回来,但送都送出手了。
可苏越没有眼力见的还在显摆,姜禾没多说:“生日快乐。”
“有你这句话就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苏越这话明显只是个奉承。
陆煜洲哼了一声,比陈墨还先开口:“不好意思你别收啊。装什么孙子?”
苏越看了陆煜洲表情,立马将礼物收起来:“人送我的,和你没关系。”
酒吧里的娱乐项目都是姜禾不会的,陆煜洲以前很少输给他们,他们就‘特别照顾’了姜禾,陆煜洲被旁边的人拉着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姜禾输了个彻底。
陆煜洲发现的时候,她醉醺醺的靠在他肩头,还算有自知之明的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不玩了,喝不了了。”
她面前就三个空杯子,对面的男生理着牌,只摇头:“阿洲你这家庭教育没做好啊。”
陆煜洲将果盘拿了过来,又要了杯温水。和姜禾换了个位置,接过牌权:“至少以后不能担心她在外面败家了。”
在酒精作用下,姜禾的脸颊开始发烫,脸颊上的自带的红晕比任何一个牌子的腮红还好看。她靠在陆煜洲肩头,闭着眼睛,周围的环境太嘈,她蹙着眉休憩了半个多小时,忍不住唤了一声陆煜洲的名字。
“我想回去了。”细若蚊声。
陆煜洲没听清,手里的牌不错,他压了一手大的,等着其他人。微微侧过头,姜禾呼出的气息都染上了酒精的味道,混杂着她身上的玫瑰味冲入陆煜洲的嗅觉:“你说什么?”
她半睁开眼睛,大脑混乱的很,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目光里是他的侧脸,酒吧里的灯光晃眼,姜禾凑近了一点,鼻尖碰到了他的脸颊,距离近的连他眼睛里的倒影都看得见,是她啊。
陆煜洲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装着的是她。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姜禾再说话,牌桌上转了第二轮,陆煜洲刚准备将注意力移到牌局上,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指腹顺着耳垂移到他的下颚上,在滑向他的上下起伏的喉结。她转动着身体,抱着陆煜洲的手臂,手臂感觉到了她被衣服布料包裹着的柔软,鼻尖的玫瑰味被无限放大。
“我想回家了。”
陆煜洲将牌扔回桌上,握住她的手,用只有姜禾能听见的音量回答她:“我看你是想当妈妈了。”
扔牌走人。
苏越反应过来后,咋舌:“扫兴了啊,阿洲。”
陆煜洲将姜禾扶起来,她还算配合的起身抱着陆煜洲的手臂防止自己在这天旋地转的情况下摔倒。
“再玩我就点姜禾送你的礼物了,还要继续?”陆煜洲挑起眉骨,这是威胁。
每局一个赌注。
苏越清楚陆煜洲真有本事把姜禾送自己的礼物再赢回去,指着门口:“走走走,快走。您赶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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