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高朗带着郑西麒去了小酒馆撸串。
为了更好地展开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他们撇下了倪曼,来了场两个人的约会。
读大学的时候,这两兄弟倒是经常这么一起跑出去喝酒吃烧烤。
不过,自打毕业工作以来,这样的局就越来越少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家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日子,这种单独出动的酒局,家里人就不一定愿意放人了。
女人的心思,总与男人不同。虽然很多时候男人出去只是纯喝酒,可妻子们却未必会这么想。
这许久不在一起喝酒,两人的兴致格外高。一杯接着一杯,那肚皮就像是通了海一般!
酒过三巡之后,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也不像平常那般拘束了。
“阿朗,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师母她就对你这么好?”郑西麒喝了几瓶酒,说话就带上了些许哭腔。
他动作夸张地拦住高朗的肩,拍了一下又一下,嚷道:“你说!你其实……是不是师母流落在民间的儿子?”
“哈哈哈——”高朗这时候酒也多了,听了这话不由大笑起来,说:“你是不是傻?师母她不能生!哪来的儿子?啊?哪来的?”
“噢!!!对!对——”郑西麒一听这话,另一只手往桌上就是“砰”地一拍,然后不由分说地痛哭起来。
“我的师母惨啊!惨啊——惨——她不能生啊……”
他含混地嚷着,眼泪像水闸坏了似的,哗哗地流,直引得旁边几桌的人纷纷侧目。
“师兄,你什么毛病?别哭了!快!给我塞住!”高朗见了,立马伸出两只手,使劲往他眼睛上摁了过去,就好像那真是个水管子,用大拇指一堵,水就真不流了!
“哎呀!你别堵我!别堵!”郑西麒被他摁得生疼,于是一把推开他,大哭道:“我替你委屈啊!朗——我委屈啊!”
郑西麒哭得稀里哗啦,每说一句都要嚎几声,尴尬得高朗顿时酒醒了一半。
“我怎么委屈了?你说说!”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对着郑西麒问了起来。
“我没办法啊!我没办法!我对不起你,对你不起啊……”郑西麒醉了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像个复读机似的。
醉话虽不能当真,可高朗却还是把这些话听了进去。
“你说,你干了啥?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半醉半醒,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一把就扯住了他师兄的衣领。
“呜呜呜……”可这时候,郑西麒已经不说话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像个女人似的!
高朗这一拳头,完全是砸在了棉花上。
然后,酒精的作用下,他又觉得自己很荒唐,连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突然集中爆发,伸出拳头就开始朝着桌子猛砸。
他一个劲儿地砸,也不说话,就是“砰砰砰”闷声狂砸。
砸着砸着,眼里就出了泪花。
他心里的苦,没人知道!
这喝了酒的人,有的是文疯,有的是武疯。
文疯的人,也就是话多,哭哭笑笑闹闹;这碰上武疯的,那可就保不准会发生些什么了。
酒馆的老板在吧台那儿旁观了半天,越看他们俩越不对劲,干脆就亲自拿着几瓶矿泉水走了过去。
他怕他们会闹事,送了矿泉水之后,就招呼着服务员一起,把他们给“请”了出去。
县城不比江州,没那么多的夜生活,才不过九点的光景,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凉风一吹,郑西麒一哆嗦,这整个状态就正常了不少,也不哭了,就是缩着鼻子、裹紧了衣领不说话。
高朗呢,这时候其实酒已经完全醒了,可这心里就是不得劲,闷闷的,也不想说话。
“嗬!这天怪冷的!”两人走了一路,最后还是郑西麒先开了口。
“走吧,回家去!”高朗闷闷不乐,这时只说了这么一句。
“阿朗,我过来之前,院长让我给你带句话。”突然,郑西麒瞧着他,支支吾吾地说。
“欧阳老师?什么话?”高朗闻言紧张起来。
“老师说……让你下周回学校一次,你、你的处理结果下来了。”郑西麒艰涩地开口。
“哦。”高朗听了这话,心头就是“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高朗心头蔓延。
他突然理解了郑西麒方才那一顿“酒疯”——想必,是那结果太糟,他实在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样站在寒风中,谁也没有再开口。
这种沉默透着绝望。
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身体,针刺一般,冻得他牙关打颤。
成年人的世界,话从来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就好像崩溃的时候,也不会山崩地裂一样。
“所以,你已经知道是什么结果了,是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高朗还是开了口。
“嗯。”郑西麒点了点头。
他没有迟疑,但也仅仅是点了点头。
他甚至不敢抬眼瞧他,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行吧,我下周一会回去。”高朗长叹了一口气,表了态。
他没有勇气问他结果,总觉得不问,自己就还能自欺欺人的快活两天。
江州的一切,才是他的人生,他所追求的生活。而这里,不是!
“周一去学校之前,先去看看师母吧,她一直盼着你回去。”突然,郑西麒又说:“师母似乎托人在研究所给你打了关系,我想,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这句话一下子让高朗有些受不住,鼻子一酸,眼底立刻就热了!
他真没想到这老两口对自己,会有那么用心!
他只是他们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不是最有出息的,也不是最有名望的,可对他,他们却倾注了如父如母般的心血与关爱!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年,高朗心底一直有个不敢说的期盼——要是老师和师母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那这种人生,该有多么幸福、多么完美!
他从小就没有父亲,不论是母亲还是外婆,在他的面前,她们对“爸爸”这两个字从来都是绝口不提。就好像天生,他就不该有父亲一般!
而他也从未对“父亲”这个词产生过期待,直到,他在大学里遇上了他的导师——欧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