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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不顾
    观若盛妆坐于凤藻宫正殿之上,面前空空如也,没有前来朝拜的嫔妃,也没有含笑望着她的君王。
    她只是如泥胎木偶一般坐着,手中紧紧握着晏既赠与她的那把剑,心中一片茫然。
    四面窗户洞开,芍药花的香气浓烈,让她即便坐于殿中,也仿佛置身花海。
    自从那一夜梁帝来过,侍弄花草的宫人在一夜之间将凤藻宫环绕在玉楼琼勾之中,窗柩之上的木条,便已经都被下令拆去了。
    开在硝烟与死亡之上的玉楼琼勾仍然开的很好,她从大殿门口望出去,能望见一片雪白的花海,在夏日的风中微微摇曳着。
    就像是前生她在云蔚山时,与晏既共骑,所游历过的北麓花海。
    那是她两生最快乐的时光,衣食无忧,所爱的人在身旁。他们像是在桃花源中,没有任何人打扰。
    可惜,他们今生大约是没有机会了。他不要来,这一片花海,只有她见过,记在心间便好。
    “桂棹,你听。”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声音自然很微弱。她只是想活着,活下去,再见他一面。
    桂棹坐于她身旁,静默无声,与她一同听着殿外的动静。
    厮杀声越来越近了。
    凤藻宫在行宫最为偏远之处,在一座小山之前,平日里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同样的,这里也会是厮杀与死亡最后波及到的地方。
    但已经越来越近了,近地她仿佛能在殿中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听见他们在倒下去之前,心中最后的,对于这个世界的留恋。
    他不要来,他不要来。她不希望他同她一起葬送在这里,随同这个腐朽的王朝一同消逝。
    他应该走更漫长的路,应该所向摧陷,应该获得这世间他所喜爱的任何,拥有最为美满的一生。
    她向着桂棹伸出了手,很快就被握住,“桂棹,我想要出去看一看,我们一起。”
    没有什么能比等待更为糟糕了,凤藻宫前仍然有人守卫,她们走不出去。
    但至少,她们能够再用手去触碰一下那些娇柔美好,一无所知的花朵,在她们无可奈何地消逝之前,再陪伴彼此片刻。
    桂棹很快扶着她站了起来,让观若靠在她身上,同她一起往外走。
    这一场战争大约是两日之前开始的,两日之前有宫娥进入了凤藻宫中,强迫她换上了皇后的礼服与冠冕,让她在宫中等待着。
    没有人告诉她她应该等待什么。等待晏既自投罗网,等待梁帝的失败,或是他们的死亡。
    也没有人再来给她们送来水和食物,没有任何人再来理会她们,除了凤藻宫中的守卫。
    而到了第二日,殿门之前的守卫也被撤去,只剩下宫门之前的寥寥数人,预见了他们的命运,在值守时瑟瑟发抖。
    两日水米未进,观若的身体已经到了崩塌的极限,这或许也是梁帝的计谋,令她无处可逃。
    又或者,即便晏既能破解摆在面前的一切艰难险阻,他也始终无法再与在生时的她相见。
    在这些事上,梁帝从来也不会错算。他自己经受过的痛苦,要让旁人也经受一次。
    他说他曾经将晏既视若己出,如果这样也算,他也根本就不懂得“爱”这个字的含义。
    虹梁娘子没有能够杀了他,那一夜逝去的人只有她自己。他还有一息尚存,要拉着所有人为他陪葬。
    她是逃不开的,她只能把所有的心力,都用来期盼晏既不要到来。
    桂棹与观若互相扶持着,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才终于走到了花海中间。
    没有人再来约束她们的举止,此刻他们都更关心自己的生死,她们没有遭遇任何阻碍。
    来自太原的花朵,在鲁县的气候之中也生长的很好。这虽然是梁帝赠给文嘉皇后的礼物,但这一幕也会被她永久收藏。
    观若在花园中流连忘返,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将耳边的一切杂音全都忽略了。
    她似乎是不知疲倦地在往前走,她想要将开放着的每一朵花都抚摸一遍。
    它们是那样的洁白而美丽,微微颤抖着,令她想起了萧翾昭阳殿中那些在风中飘动的白绸。
    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地涣散起来,终于无力地朝着地面摔下去。
    人在将死之时,似乎所有的感觉都不再强烈了。她也没有注意到,其实周遭的一切声音,的确已经消失了。
    面前忽而出现了一只粗糙的,有一些伤痕的手,她也只以为是一个美好的幻觉。
    而后有人弯下了腰,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样有力的手,好似一下子将她已然神游天外的精神汇聚了起来,她抬起了头。
    日光炽热,下一刻她就不得不以衣袖遮挡住刺目的日光。
    眼前的男子着银白色甲,周身都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边,俊美若神,她几乎都没有办法在一瞬间认出他来。
    钟鼓催人老,他们用了太多的时间来分别了。
    而眼泪也是一瞬间涌出来的,她想要开口,又好像忽而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阿若。”他将她搀扶起来,紧紧地拥在怀里,又重复了一遍,“阿若。”
    仿佛她的名字,就是这世间最为美好,最为动人的两个字。
    她再一次感觉到铠甲的坚硬,竟恍如隔世。“我以为……我以为……”
    她的话说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想要将他推开,手上没有一点力气,心中也根本就无法割舍。
    晏既微微松开了她,低下头同她对视着,他的语气是温柔的,“以为什么?阿若,你以为我不会来么?”
    这句话像是对他品行,对他们之间爱意的侮辱。
    她用力地摇着头,眼泪滴落在土壤中,“不,明之,你不应该来的。这里有谢家的埋伏,你应该去救公主,你……”
    他怎么能来这里,弃一直视他为亲弟弟的安虑公主于不顾,弃他们过往的仇恨与失去于不顾。
    弃他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晏既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她,让她贴在他的心口。
    “阿若,我所有的士兵都会朝着他们的公主走去,但我的心指引着我,朝你走来,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