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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洞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是观若小时长安城的上元节。
    她很小的时候记忆已经朦胧,只记得她似乎曾经被父亲顶在肩膀上,仰头看着街市上悬挂的那些花灯,是她触手可及的星星。
    当她是再大一些的孩子的时候,父亲终日不在家中,在家之时也常常醉死。
    她便和邻舍女伴一起上街,在街市上囫囵吞枣一般地游玩一番,便早早地回来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觉得很快乐。
    不过如今她已经不是孩子,不需要再有这些。
    南北城门在上元节时洞开,不是由萧翾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观若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两边城门都打开,街市之上的人流势必会很大,也会混进来一些人,大人和他,真的都想好了么?”
    她不知道这是萧翾的目的,还是她疏于防范之处。尽管萧翾想不到这一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这也不会是萧翾专门为她做的事,观若还不至于这样天真。
    萧翾望着她,眼中慈爱之色尽显,很像是一个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
    “南北城互通有无,是晏明之先提出来的建议,不过是为了被我们生生分离的百姓,也能有机会在佳节时重逢而已。”
    她的手指绕着观若的一缕青丝,她的头发很长,是她所绕不完的。
    在这个时候,观若忽而觉得有些遗憾。
    她自己的母亲离开的太早,小时候同她玩这样的游戏,绕过几圈,她头发的长度便不够了。
    “晏明之时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我是手段毒辣的小人,是他怕我,还是我怕他?”
    观若全然站在萧氏的角度思考问题。
    “君子也未必一直是君子,既然是他先提出来,或许便是要安排一些事。防人之心不可无。”
    晏既说是为庐江城的百姓,这是他会做的事吗?
    似乎是的,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无法言说。
    萧翾的手骤然松开,观若的青丝在空中飞速地旋转过几圈,最终停在她胸前。
    “如今的庐江南城之中,最值得图谋的不过只有我的性命而已。但要我的性命,只怕他晏明之还是做不到的。”
    “阿若,你不必担心那么多。你不过也还是个孩子而已,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的事。”
    “在有限的时间里,你也已经学会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在东北数郡恩怨见解之上,你其实做的很好,有一些甚至与我的谋士不谋而合,令我感觉到了惊喜。”
    “是我一直没有透露给你这一点。”
    听见萧翾的话,观若的脸庞一下子明亮起来。
    萧翾是很少在这些事情上夸赞她的,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样的夸奖,应当还是第一次。
    方才的郁郁与不安顷刻扫去,她是一个不常常被先生夸奖的学生,笨拙地表达着她的喜悦。
    “大人,往后我会做的更好的。”
    是为了她,更是为了她自己。与其寄希望于让旁人来改变自己的现状,永远都不如相信自己。
    萧翾伸手,为观若整理了长发,手上也沾染了一点梅花香。
    “越宅清萼园之中的梅花,如今开的好么?”
    观若一直身在香气之中,并不知道萧翾为何忽而这样问,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越宅”究竟是何处。
    在那一瞬间里,观若几乎要以为萧翾是和远在薛郡的高熠一样,是将她错认成另一个人,偏要她与他们分享一段她根本不曾参与的经历。
    萧翾为她解释,“如今晏氏的官邸,便是从前庐江城另一个世家越家的祖宅。”
    “甚至我们如今脚下的这座宅邸,数十年前,也不过是越氏的一处别院而已。”
    观若便明白了过来,“今日一路都有人引路,该去哪里,便去哪里,不曾去过清萼园。”
    萧翾似乎是有些遗憾,“从前越氏的太夫人深爱梅花,清萼园中有上千株梅花,开花之时,可以同太原晏氏满山的玉楼琼钩相提并论。”
    “可惜了,你不曾有机会见一见。”
    怕萧翾不喜,她早已经将晏既赠予的梅花暂时抛却了,这一段香气却仍然停留在她身上,不曾散去。
    “今年的梅花,大约不似从前那样好。我在府邸之中呆了许久,也曾经四处走动,却几乎没有闻见过花香。”
    这样多的梅花,同时开放,清芬十里,可是除却晏既赠予她的这一枝,她没有闻到其他梅花的香气。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
    而萧翾既然觉得如此遗憾,想必是她曾经见过清萼园中疏影横斜,露痕轻缀的无限佳丽。
    “大人从前,同越氏的人很熟悉么?”
    晏氏占据了越氏的祖宅,越氏之人又在哪里?
    萧翾摇了摇头,“算不得很熟悉,只是我祖母的双胞妹妹嫁入了越家,就是我方才所说过性爱梅花的那位越老夫人。”
    “自她之后,越氏之女,几乎都是深爱梅花的。”
    “四郎的母亲便是越氏之女,嫁入陈家,做了陈氏家主的妻子。只可惜没有多久,便如梅花一般凋谢在春风里了。”
    痴恋梅花,也痴恋自己的丈夫,爱错了人,结局总是不美好的。
    这应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了,观若应当并没有机会能知道。
    便是知道,除却为故事之中的人喟叹,也再做不了什么。
    不必徒增伤感,也不必在再见到陈郎君时,不自觉地添上几分对他的同情。
    她只知道原来萧翎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话是错的,而陈郎君那样喜爱梅花,也同红梅花相衬,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
    萧翾沉默了片刻,没有要为观若开启这段往事的意思。
    “时辰已经不早了,阿若,你该回去了。”
    观若也记挂起了被她随手抛却在路旁的梅花。那或许是一些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她也要懂得珍惜。
    观若站起来,同萧翾行礼。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裾,她才发觉其实这酒又已经让她醉了。
    希望雪后的夜风温柔,不要吹走她的困倦之意,令她能在月圆之夜做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