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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漫长
    谭和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谭和彻底失去了声音。那毒,不会让他痛苦很久,谭和是带着笑,离开这人世的。
    周元宁缓缓站起身来,她看着谭和的尸体,看了很久,久到云来都觉得不对劲。
    云来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
    云来的声音把周元宁带回了现实,她深吸一口气,“进来吧。”
    云来推开房门,见到的竟然是谭和冰冷的躯体。眼前的一幕,就算是他,也吃了一惊,“殿下,这是?”
    周元宁道,“找几个人,把老师埋了吧。”
    云来心里有许多话想问,可看周元宁的表情,他知道,周元宁是不会和他讲的。云来只能按照周元宁的吩咐,把谭和埋入了黑暗的地底。
    这一夜,又是漫长的一夜。即使烛火已经熄灭,周元宁的眼睛始终睁着,死死得盯着黑暗。
    为什么?谭和为什么要选择死亡?方华林为什么也要选择死亡?周元宁即使明白,可就算是她处在他们的位置,她也做不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她是如此爱惜自己的生命。
    若是周元宁不爱惜,那她就不会坚持这么多年。在太子之位上,如履薄冰,个中滋味,不是旁人所能体会的。
    就算她过得再苦,就算眼前是一片漆黑,可周元宁一直坚信着,前头一定会有光明。
    方华林面对的,不过是父皇和她的刁难,只要他能左右逢源,他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他也不用把妻儿交到周元宁的手中。毕竟,就算他料到了周元宁的心软,可等到他死了,谁又能料到自己的身后事?
    而谭和,他过不去的是自己心中的那关。周元宁始终不肯听从他的建议,谭和的夙愿,都付诸东流。他无颜面对孝惠皇后,也是为了让周元宁心安,才选择了死亡。
    死是最简单的事。选择了死亡,这个人在世间的一切终究会消失。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贵族子弟,就算在史书上留下只字片语,能留在世人心中的,终究是少数。
    说到底,周元宁也不想为自己死后的名声考虑太多。她的女儿身,就像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件事,会被人知道。
    周元宁能做的,也只有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完自己想做的一切。这样,在黑暗来临之前,她也不算辜负了身边人对她的期望。
    谭和临死之前的那番话,解答了周元宁心中多年的疑惑。果然,皇帝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而且,比周元宁预计的还要早些。当周元宁知晓了这一切,她对皇帝的感情变得极其复杂。
    若说没有亲情,皇帝对周元宁多年的养育之恩不都是假的。就算夹杂了其他因素,可每时每刻的关怀,周元宁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要说真的有情,这话说出来,连周元宁自己都不大相信。皇帝考虑的始终是大周,是皇族,而周元宁这个人,这条命,从一开始,就被他抛诸脑后。
    周元宁一直没有睡,佩秋也睡不着。佩秋起身点亮了一盏蜡烛,坐在了周元宁的身旁,“殿下,您要是心里有话,不妨和奴婢讲讲,这样,心里没了事,说不定心里会好些。”
    透过摇曳的烛火,周元宁看见佩秋光洁的脸庞,那样的年轻,又那样的疲倦。周元宁冷不丁开口问道,“佩秋,你一直陪着孤,不辛苦吗?”
    佩秋一下子楞住了,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问奴婢这样的问题?”
    周元宁道,“孤不睡,你也不睡,不累吗?”
    佩秋低下头去,发间的碎发耷拉下来,遮掩住她的眼神,“奴婢从小就跟着殿下,这些事,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周元宁掀开被子,把佩秋拉入了被窝,“陪孤躺躺吧。”
    佩秋顺从得钻进周元宁的被窝,笑着说,“殿下上一次让奴婢侍寝,还是小时候的事呢。”
    周元宁轻轻点着佩秋的鼻尖,“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侍不侍寝的,也不害臊。要是被外人听去了,你还嫁不嫁人?”
    佩秋微微闭上眼睛,“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殿下,不好吗?”
    周元宁紧紧握住佩秋的手,“能得到你这句话,是孤的福气。”
    佩秋睁大了双眼,看向周元宁。周元宁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愉悦,又似乎有一丝哀愁。佩秋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那个叫谭和的,到底说了什么?”
    周元宁的身体一僵,“你想知道?”
    佩秋有些唯唯诺诺,“奴婢只是关心殿下,殿下回来脸色就不好,奴婢还听说,那个人还死了。”佩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元宁的神情,见周元宁似乎有些不悦,“是奴婢错了。”
    周元宁道,“你关心孤,孤知道。这事,也不是不能和你说,说到底,你算得上最知道孤底细的人。只是,孤不知道从何讲起。”
    佩秋道,“殿下要是想说,奴婢就张大耳朵听着。”
    周元宁笑了,“你让孤看看,你的耳朵怎么张大?”
    周元宁就要伸手,佩秋忙要躲开,可床榻就那么大,佩秋能去哪里?不一会儿,佩秋就瘫软在周元宁的怀里,气喘吁吁地说,“殿下,您别闹了,奴婢没力气了。”
    周元宁这才放开,“好,你记得,是你自己让孤放开的,可别怪孤。”
    周元宁一松手,佩秋没了助力,直直得砸在床板上。虽然没多高,可佩秋还是被吓得叫出声来,“啊!”
    幸好,周元宁畏寒,床榻铺得极厚,佩秋没受多少罪。可她一坐起来,还是离周元宁远远得,好像周元宁就像那猛兽一般可怕。
    周元宁道,“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佩秋缩成一团,“殿下现在心情倒好,还会捉弄奴婢了,奴婢不服。”
    周元宁往后一躺,“和你说说话,孤都累了,把灯熄了吧。”
    佩秋从床上起身,蹑手蹑脚地去熄灭烛火。看着周元宁闭上的双眼,佩秋心里却涌起一阵苦涩。殿下是不想说才弄出这么些玩笑话的。可她毕竟只是个奴婢,主子如此,她也只能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了。